钢琴演奏中的呼吸

□ 安柏颖

本文围绕钢琴演奏中常见的呼吸类型、呼吸时容易出现的问题、如何选择呼吸的类型、呼吸的本质、如何帮助自己感受和运用演奏中的呼吸五个部分展开探讨。

对于声乐表演来说，气息是歌唱的源泉，也是演唱训练中最重要的步骤。声乐表演者常常在声乐的第一节课就开始学习呼吸、运气。而钢琴演奏的本质就是模仿歌唱，与声乐学习有异曲同工之处。钢琴演奏中的呼吸常常被忽视，或者说很多琴童及钢琴演奏者不会合理、自然地呼吸。钢琴大师贝尔曼说过，弹琴的人要有三个肺，也就是要有三个部位来呼吸，即嘴巴呼吸、双臂呼吸和手腕呼吸。也就是说，在钢琴演奏中，我们需要将生理上的呼吸（口、鼻呼吸）及动作上的呼吸（双臂和手腕的呼吸）相结合。由此可见，呼吸在钢琴演奏中具有重要性。

一、常见的呼吸类型

（一）生理层面上的呼吸划分

鼻呼吸：只通过鼻子摄入的空气量是有限的，因此在呼吸过程中更容易控制吸入时空气的流速。鼻呼吸也可以降低心率，平复情绪。鉴于鼻呼吸循环相对于口鼻同时呼吸摄入氧气量少、循环更缓慢的特点，鼻呼吸更适合塑造平静、柔美的音乐形象，同时也适合长线条的乐句，形成绵延不绝的呼吸过程，将呼吸蔓延到整个乐句中，将气息推动到每一个音符中。

口呼吸加鼻呼吸：口鼻一起呼吸，加大了空气的摄入量，容易实现“快呼快吸”，加快呼吸的循环过程。例如，在长跑到达一定阶段，鼻呼吸所摄入的氧气已经不能满足机体的需求时，人们会自动张开嘴巴以获取更多氧气。口鼻一起呼吸也可以调动演奏者的情绪，使演奏者在演奏状态中表现更积极。

（二）技术动作上的呼吸划分

手腕呼吸：手腕呼吸可以是手腕朝大拇指方向做上提动作（手腕的内旋），也可以是手腕朝小拇指方向做上提动作（手腕的外旋）或者手腕朝着按键手指处的正上方做上提动作（手腕竖直方向的移动）。在衔接比较紧密的音乐部分或者大篇幅跑动的音乐段落，往往需要用手腕呼吸。

手臂呼吸：由大臂带动小臂、手掌（这里要将手臂看作一个整体），同时胳膊肘相对于身体向外向上打开，（这时候可以摸一摸肩胛骨，肩胛骨会向外扩张）打开后再降低胳膊肘高度，完成动作归位。这个过程即手臂完成一次呼吸。如果是双臂一起呼吸，则是双臂一起向外向上打开后再落下。后背的两个肩胛骨在此过程中呈外旋状态，像吸气时肺容量呈现扩张状，之后呼气落下，两个肩胛骨则又呈现闭合状态。

手臂手腕一起呼吸：由大臂带动小臂，手腕泄劲，手掌放松，同时胳膊肘向外向上抬起，手腕进行内旋、外旋或竖直方向的移动。移动后再完成动作的归位，即手臂、手腕、手掌自然下落，这个过程相当于完成一次呼吸，等同于手臂呼吸与手腕呼吸的组合运动。

（三）乐曲中的呼吸划分

乐句间的呼吸：每一个乐句结束后（常为连线与连线之间）要完成一次自然的呼吸，口、鼻的呼吸配合连同手臂、手腕或者手臂手腕的组合运动，即完成生理层面与技术动作相配合的一次呼吸过程。

乐句中的呼吸：当一个不断向前延伸的长乐句出现时，为了保持演奏中的歌唱性，我们可以将这个乐句进行对称性划分，前半个乐句吸气，后半个乐句吐气或者反之。这样更能表现出乐句的延伸性和流动感。

乐段间的呼吸：乐段间的呼吸或者乐章之间的呼吸，常常是为了快速转换音乐形象和切换音乐场景。这时候的呼吸是为了变化，因此，是热情如火的音乐场面归于平静，还是静谧的氛围突然被打破，演奏者应根据音乐形象的转换调整呼吸。是该加快还是调慢呼吸的频率，大口呼吸还是小口呼吸，深呼吸还是浅呼吸，这是需要演奏者斟酌的。

二、呼吸时容易出现的问题

（一）呼吸僵硬、不自然

很多演奏者在演奏时不能有意识地调整和控制自己的呼吸速率、呼吸频率、呼吸的幅度或者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呼吸安排到演奏中，甚至会出现憋气、过于僵硬的情况。我们改变呼吸是为了更好地还原音乐作品，再现作曲家的音乐情绪和创作意图。因此，我们不能为了呼吸而呼吸，尽管要围绕音乐合理科学地调整生理层面和技术动作上的呼吸，但是在演奏时依旧要自然、通畅地吸气吐气并自然地呼吸，这应该是演奏时的首要原则。

（二）力量分配的不均衡

演奏中常常存在呼吸过程和力量分配脱节的情况，在钢琴演奏中，一次生理上的呼气与吸气对应着手指承担着手臂重量完成一次力量的转移与传递。一次呼吸对应一次重量转移。很多琴童常常是手指还在移动的过程中，气息已经没了，这个过程就变成了毫无音乐、毫无呼吸的纯粹的机械化运动。对此，我们需要将呼和吸的过程对应在手指的每个动作和谱面的每个音符中。

三、如何选择呼吸的类型

（一）根据作品塑造的音乐形象/音乐场面选择呼吸类型

1.抽象的音乐形象与具体的音乐形象

抽象的音乐形象往往是远景，较模糊，朦朦胧胧，可能是一幅画面，也可能是一群人，不具有明确的指向性。当展现的音乐形象较模糊，指代范围较广泛时，我们在演奏时应该选择轻而细的、更为绵长的慢呼吸，这样才能将人群、街道、车流、商铺等各种意象、千姿百态囊括其中，形成一幅广阔的俯视图或者远景图。

具体的音乐形象往往是近景，能呈现较清晰的场景，有具体的指向性，可能就是指代特定的几个人。当展现的音乐形象十分鲜活，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时，演奏者要注意调整呼吸的频率和幅度。具体的音乐形象是清晰可见、触手可及的，这就需要演奏者通过呼吸的变化来真实还原和再现人物。

抽象和具体的音乐形象来回切换：音乐场景的远近切换，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或者忽远忽近。这个时候，演奏者就要视作品的具体情况，选择合适的呼吸方式和技术动作。例如，在储望华的《新疆随想》中，人们载歌载舞的场面十分清晰，一会儿望到人们在山脚下群舞，一会儿又感觉人们是在草原上为自己伴舞。这种由远景切为静景，由观望到身临其境的音乐场面的切换，需要一次比一次急促的呼吸，更需要一次比一次摄入的空气量大。对此，演奏者可采用口鼻一起呼吸，用快呼快吸的方式展现热闹欢快的场面。

2.静态与动态的音乐场面

静态的音乐场面需要屏息凝神，感觉时间都要静止了一般，控制自己的吸气量和出气量，小心翼翼地换气，甚至需要偷偷换气。但尽管像静止了一般，演奏者还是在为观众呈现音乐，因此不可完全失去呼吸，为了塑造音乐形象而导致音乐停滞不前。

动态的音乐场面最重要的就是切换呼吸频率、幅度、速率，呼吸的变换将使动态场面更富有律动感。

动静结合的音乐场面通常是由静及动，由动及静，移步换景中的音乐形象及跳跃的音乐形象。在演奏时，演奏者需要根据作品自行将合理的生理呼吸与技术动作相结合。

（二）根据作品的谱面信息选择呼吸类型

首先，演奏者可以根据钢琴作品的体裁类型选择呼吸的方式。钢琴作品的体裁类型可以划分为练习曲、复调、奏鸣曲、圆舞曲、谐谑曲、叙事曲、回旋曲、夜曲、随想曲、狂想曲、套曲、即兴曲、变奏曲、协奏曲等。演奏者在演奏练习曲时，面对相同的技术难点和音型组合，应保持气息的统一；在演奏复调作品时要注意不同声部交替、左右手交替时的气息变换和流动；在演奏奏鸣曲时，要对整套奏鸣曲的风格进行精准把握，从而选择相应的呼吸方式；在演奏圆舞曲时，则要注意呼吸富有律动性、舞蹈性，通常是较短的呼吸；夜曲则要选择绵长的、富有延伸感的慢呼吸；即兴曲、幻想曲则需要选择带有幻想性的呼吸方式；在和乐队进行协奏时，要注意自己的呼吸速率、情绪与乐队是否统一。

另外，演奏者可以通过该作品的节奏节拍、音型构成选择呼吸方式。谱面中如果出现大篇幅的小音符跑动（十六分音符、三十二分音符）这种技术组合，演奏者通常需要长呼吸将旋律线条拉住，呼吸时要“慢呼慢吸”，控制空气的吸入量和流出量。

其次，我们可以通过分析乐段间的关系、乐句间的关系及乐句的长短来选择呼吸的类型。乐段与乐段的关系、乐句与乐句的关系有承接、发展、递进、演变、总结等。如果是承接与发展，演奏者可以保持与上一乐段/乐句较为相近的呼吸，递进、演变则需要演奏者有变化地呼吸，总结式的呼吸则需要演奏者归于平静、理性地呼吸。

最后，通过谱面的表情记号来选择合理的呼吸类型。当谱面中出现ppp、pp、p、docle、legato 时，演奏者可以选择轻而细的呼吸，也可以选择深且慢或者较克制的呼吸。在遇到mp、mf 时，演奏者可以选择均匀、冷静的呼吸，当看到 f、ff、sf、fff、accelerate、expreessive、ardent、appassionato 时，演奏者可以大口呼吸、深呼吸、频繁呼吸。当看到重音记号accent 时，演奏者可以采取叹气式的呼吸方式，将一个重音连带的几个音组合到一起，也可以通过慢板、柔板、中板、快板、急板等，选择该作品的大致呼吸基调。

以上的呼吸类型只是提供一个大致的呼吸方向，但具体如何选择和组合，演奏者应进行全方位考量，最重要的是，演奏者要把作品的音乐形象和音乐内容的阐释与还原放到首位。

四、呼吸的本质

呼吸是调节心率、转变情绪的重要手段。如果人处于自然状态下且不刻意地控制和调整自己的呼吸，那么人呼吸的快慢、深浅、幅度直观地表现了心理状态和情绪状态。在钢琴演奏中，演奏者如果合理安排呼吸，将会呈现出更有生命力的音乐。

钢琴演奏中的呼吸还是声音消散与凝聚的过程，声音的空间感、架构感往往伴随着时间流逝。生命因为呼吸才有了动力，生命也因为时间才变得丰富多彩。那么如何在时间线里展现音乐的空间感，呼吸一定是重要的表现手段。因为在节奏中呼吸，音乐才有了律动，也因为在乐句中呼吸，音乐才有了生命。

呼吸更是帮助我们构建生动音乐形象的重要途径，演奏者可以通过呼吸的调节和变换，展现音乐的基本逻辑和音乐层次。从基本乐思的呈现到乐句的展开再到承接乐句的变化和演变，最终呈现出丰满的音乐形象和灵动的音乐场面，呼吸贯穿了塑造音乐形象的全过程。

在钢琴演奏中，呼吸可以被理解为力量先储蓄再释放或者力量先分散再积蓄的循环过程。在此过程中，肌肉由紧张到松弛，或者由松弛再到紧张，且往往伴随着手指间重量的传递与转移，可能还会有手腕、手臂重心的上移与下调等一系列的配合。呼吸更是放松双肩、两臂、手腕、手掌、手指等上肢肌肉，为展开新乐思、开启新乐句、展现新形象、打开新篇章的重要方式和手段。

五、如何帮助自己感受和运用演奏中的呼吸

我们可以在运动和舞蹈中辅助自己更好地理解呼吸，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根据运动软件中教师的指导，体会肌肉在蓄力和放松时的呼吸变化，也可以通过简单的舞蹈动作体会手臂的呼吸和手臂力量的运用。

生命离不开呼吸，钢琴演奏中的呼吸更是塑造生动音乐形象、呈现丰满的音乐内容的重要途径。如何在钢琴演奏中合理呼吸，如何将生理呼吸与钢琴演奏的技术动作完美结合，是每个钢琴演奏者需要重点关注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