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对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研究

2023-09-09 04:23胡海峰魏涛王爱萍
人文杂志 2023年8期
关键词:企业转型数字经济技术应用

胡海峰 魏涛 王爱萍

关键词 数字经济 企业转型 升级数字化 技术应用 资本配置效率

〔中图分类号〕F83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23)08-0033-13

一、引言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产业结构不断调整优化,产业体系更加完备,有力地支持以人口红利、资源红利、土地红利和外贸红利所缔造的中国式经济增长奇迹。然而,随着我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以及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的深刻变化,一方面由粗放式增長所积累的国内产业供给体系难以适应经济高质量发展新要求的深层次矛盾正日益凸显,另一方面产业链价值链长期处在“微笑曲线”中低端,面临外部打压遏制的安全风险日益剧增。如何优化产业升级动力机制,提高产业供给体系的匹配性和引导新需求,加速产业链向高附加值领域和关键环节迈进已成为推动高质量发展和实现产业安全的紧迫问题。企业是产业发展的关键主体和重要载体,产业升级归根结底取决于产业内代表性企业是否实现了转型升级。①企业升级是中国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的微观基础,对企业升级的研究是宏观和中观层面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研究发展的自然深化。① 因而,从企业转型升级视角探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的内在规律和实现路径,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目前,学术界有关企业转型升级内涵的研究分为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企业转型升级是企业从生产劳动密集型、低附加值产品和服务转向生产资本和技术密集型、高附加值和更具盈利能力产品和服务的过程。② 第二种观点认为,企业只要提高了产品和服务的附加值并实现产业链和价值链位置的攀升,则无论是资本密集、技术密集型,还是劳动密集型企业,都可视为企业转型升级的重要体现。③ 第三种观点认为,企业转型升级不仅包含新产品开发、新流程工艺再造以及生产组织方式改进等领域“质”的变化,也包括企业在生产能力、营业利润、销售额和总资产方面的“量”的变化,其中质的变化对企业转型升级起主导性和决定性作用。④ 但无论是哪一种观点,其背后所隐含的普遍规律是,企业在由较低级别状态向较高级别状态跃迁过程中实现转型升级。

与现有研究相比,本研究的边际贡献在于:(1)将数字经济与企业转型升级问题纳入同一分析框架,既拓宽了数字经济传导效应的理论研究内容,也进一步完善了企业转型升级实现路径的研究。以往文献考察发展中国家企业转型升级时之所以会产生“乐观论”和“悲观论”的争议,很可能忽视了不同社会经济背景下,驱动企业转型升级的主导力量也未必相同。而本文从数字经济重塑现有生产格局和技术体系的视角入手,研究在高质量发展阶段数字经济对我国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以及精准识别和评估数字经济助推企业转型升级的实现路径。(2)区别于已有研究侧重以企业全要素生产率单一指标衡量企业转型升级,以及仅考虑特定行业或特定企业的转型升级问题,本文不仅创新性地从自主创新(能力维度)、价值链位置攀升(价值维度)和经营效率(效益维度)三个方面构建了全面反映企业转型升级的综合评价指数,而且在综合考虑公司特质、行业技术属性和区域特征因素后,更为全面地刻画了数字经济对不同类型企业转型升级的差异化影响,是对既有研究在方法上的延伸扩展和内容上的纵深拓展,具有一定的增量贡献。(3)与已有研究侧重从人力资本和交易成本等角度考察数字经济的作用效果不同,本文从数字化技术应用和改善资本配置效率渠道,深入挖掘和探究数字经济促进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机理,进一步增进了数字经济驱动产业优化升级在微观企业层面的认识。这不仅为实体企业加快应用关键数字技术,推动数据赋能全产业链协同转型,从而实现全球价值链位置攀升提供了有益启示,也为相关部门进一步制定加快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发展的政策措施,纾解企业转型升级的“痛点”“堵点”问题提供了重要参考依据。

二、理论分析与提出假说

1.数字经济发展的演化和新特征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0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明确指出要“发展数字经济,推进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推动数字经济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数字产业集群”。⑤ 数字经济被普遍认为是经济增长新动能的主要构成部分和新旧动能转换的强大推动力。第一,数字经济以数据为基本生产要素。根据大数据摩尔定律,全世界的数据在互联网通信技术的普及和推广下呈现出井喷式增长、海量式集聚的特点。区别于以资本、劳动为主的传统生产要素布局,机器学习算法通过对数据的高效挖掘和深度处理,使数据成为最关键的基本要素。第二,数字经济以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为基本组成内容。其中,数字产业化的具体形态包含电子信息制造业、信息通讯业和软件服务业等,是数字经济的基础部分;而产业数字化是实体经济将数字化技术应用于传统产业并带来生产效率的提升,构成数字经济融合部分。第三,数字经济主要依托“云计算—信息网络—智能终端”等基本设施,有效形成以云计算及其支持技术收集、处理和分析数据信息为前提,以互联网和移动物联网作为承载信息的网络载体,以及以硬件终端和软件终端为服务界面的完整生产逻辑链。第四,伴随人工智能、区块链、5G、虚拟现实等信息通信技术的迅猛发展,数字经济还呈现出平台化、智能化、多元化、包容化的基本形态。可见,数字经济在演化发展进程中所表现出的一系列新特征,蕴含着经济增长新动能的形成和发展机制,而实体企业主动衔接数字技术实现转型升级也构成了数字经济微观经济效应的重要内容。

2.数字经济影响企业转型升级的传导机制

数字经济发展之所以能够促进企业转型升级,最为直接有效的方式,是通过强化数字技术应用和改善资本配置效率两个作用机制发挥传导效应。就内涵本质而言,企业转型升级是多维度、全方位的动态发展过程,体现在技术进步、管理创新和组织调整等多个方面,①并重点反映在企业自主创新、价值链位置攀升和经营效率提升三个维度。因此,本文将在创新能力、价值链位置攀升和经营效率框架下,深入剖析数字经济通过强化数字化技术应用和改善资本配置效率渠道驱动企业转型升级的具体机制。

(1)基于数字化技术应用渠道

第一,从企业转型升级所必要的技术创新活动角度看,以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和大数据为代表的数字经济发展深化了实体企业数字技术应用水平,有助于企业自主研发更多创新专利和新产品,在能力指标上反映了企业转型升级。同时,由数字经济发展所带来的企业数字技术应用的增加激发了创新需求和创新供给同步提升,极大发挥了自主研发创新对提高企业生产效率和降低企业信息成本的正向作用。② 即数字经济发展背景下的数字技术创新驱动效应可以有效推动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进而带动企业转型升级。第二,从企业转型升级过程中价值链位置攀升的角度看,以数字技术应用为先进生产力代表的数字经济发展驱动了产业链分工重构和企业价值链位置变革,是企业实现转型升级在价值维度的体现。有别于传统基于产业链条纵向分工的地理分布格局,数字基础设施的普及打破了时空阻碍和物理距离限制,依托高效便捷的信息技术平台企业可以快速连接至价值链。移动互联和智能技术的嵌入降低了价值链连接成本,而随着规模经济效应的凸显和知识内化水平的提升,企业将从被动参与产业链分工逐步转变为价值链的成熟参与者。在此过程中,由价值链位置攀升所内含的工艺升级、产品升级、功能升级和链条升级整体上推动了企业转型升级。第三,从企业转型升级所反映的经营效率角度看,根植于数字经济发展下的数字化技术应用有助于企业实现降本增效,进而构成了企业转型升级的效益判别指标。已有研究表明,成熟的数字技术会为数据产生和资源消耗带来更多的灵活性和更高的透明度,从而实现企业运营成本的节约。③ 企业组织治理、流程再造和专业化分工协作等环节能在数字技术的应用场景下不断得到优化和改善,①使得信息搜尋、议价签约、监督交易和事后转换等综合运营成本大幅降低。不仅如此,数字化变革过程中基于大数据分析技术和智能评估形成的运营效率也提升了企业经营绩效。这有助于拓展传统市场外的长尾需求,使企业在资源、经验、产品和客户等方面叠加累积,助推企业劳动生产效率、价值创造和营业利润的整体提升,进而为实体企业转型升级提供强大引擎。

(2)基于资本配置效率渠道

数字经济推动企业转型升级的另一条有效途径是显著改善资本配置效率。第一,技术创新始终是企业转型升级在能力维度的重要体现,而数字经济通过改善资本配置效率对企业创新能力提升具有直接促进作用。内生于数字经济的移动互联和大数据分析技术与传统金融服务发生深度融合,为企业研发创新活动提供了高效的金融资源支持,数字经济衍生下的互联网金融模式可以使资金供需信息直接在网络平台发布并匹配,形成充分交易可能性集合,实现资源最优配置,②等等。这有利于企业在研发创新活动中获得必要的融资支持,从而提高创新成功的概率。第二,数字经济发展背景下的资源配置效应改善也为推动企业全球价值链位置攀升提供了重要契机,是企业转型升级在价值维度的深刻体现。传统产业链垂直分工体系下,由于无法从“微笑曲线”顶端获取更多有效的信息反馈,处在价值链低端环节的分工主体只能依靠有限的信息集合决定生产资源配置。而以大数据、物联网和云计算为代表的数字信息技术大幅拓展了产业链延伸空间,促进了生产要素资源的空间流动。这就使得价值链不同环节和不同地区间的信息交流渠道不断被拓宽,从而降低了资源配置的扭曲程度。③ 这些均加速了以数据和信息为核心的产业分工网络的形成,从而进一步提高企业的资本配置效率,在此过程中,产业链的分工边界被大幅延展,也推动了价值链重构和企业转型升级进程。④ 第三,就企业转型升级所体现的经营效率指标而言,数字经济的资本配置效应还显著推动了企业降本增效。具体而言,企业透过数字化平台、移动终端和社会网络所沉淀下来的海量数据可以基于需求侧分析用户的消费行为,从而逆向推动企业在技术研发、原材料采购、新产品制造和成品销售等供给侧的资源调配,降低企业运营成本。此外,互联网和移动互联技术的普及打破了原有信息孤岛的割裂局面,为企业间加强信息互联互通、促进知识溢出,尤其是优化要素资源配置提供了有利条件。

基于上述理论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说:

H1:数字经济发展显著促进了企业转型升级。

H2:数字经济通过增强企业对数字技术的应用和提高资本配置效率两个渠道发挥了对企业转型升级的正向促进作用。

三、研究设计

1.实证策略与模型构建

为验证上述假说,参考李林木和汪冲、⑤李永友和严岑、⑥赵宸宇等⑦的做法,本文首先构建如下基准模型来检验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转型升级的总体影响:

2.变量定义

(1)被解释变量:企业转型升级(Upgrade)。在本文实证部分,如何准确刻画企业转型升级是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依据本文的理论分析内容,企业转型升级是多维度、全方位的动态发展过程,并重点反映在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维度)、价值链位置攀升(价值维度)和经营效益(效率维度)提升三个方面。因此,本文从上述三个维度采用熵权法构建体现企业转型升级的综合指数。就企业自主创新能力而言,本文从总专利申请层面和发明专利申请层面两个产出的角度衡量企业技术创新。由于研发创新具有很强的时滞性特征,相比研发人员和研发经费等投入指标,专利申请更能较好地反映企业当期的创新产出能力。就企业价值链位置攀升而言,相比工业增加值、劳动生产效率等非市场化指标,转型升级更多体现了企业在价值链上的附加值提升。为此,美国管理学家德鲁克用“价值贡献”思想即企业生产最终产品和服务的收入总额与购买原材料等中间品支出的差值表征企业的价值创造能力。由于该描述与中国统计指标中的“利税”指标高度吻合,同时考虑到数据可得性,本文借鉴刘奕等人的处理方式,①最终使用上市公司利税额作为刻画企业价值链位置的指标。就企业成本效益的衡量而言,参考李林木和汪冲的方法,②从劳动生产率、运营成本和盈利能力三个方面综合反映。其中,劳动生产率基于人均价值贡献,采用利润总额与劳动人数的比值表示,运营成本用企业总营业成本率和成本费用利润率两个指标表示,而盈利能力则用营业利润率和总资产利润率加以表示。构建企业转型升级总指数的指标体系具体如表1所示。

此外,考虑到企业转型升级最终都会反映在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方面,在后文的稳健性检验中,本文还借鉴李永友和严岑、③王桂军和卢潇潇④的做法,以LP法和OP法计算的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作为企业转型升级的替代指标。

(2)解释变量:数字经济发展(Digital)。目前,学术界关于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指标衡量体系主要存在以下两类:第一种是将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是作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重要构成内容,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公布的《中国数字经济发展与就业白皮书(2019年)》从上述两个维度构建了数字经济指数测算框架;第二种是综合考虑数字基础设施、数字技术、数字产业和数字技术应用,借助多指标体系的主成分分析法或熵权法构建数字经济发展的综合指数。⑤ 由于第二种方法所反映的数字经济综合指数更加贴近本文对数字经济的描述,同时结合城市层面的数据可得性,因而选择互联网普及率、相关从业人员情况、相关产出情况、移动电话普及率和数字金融5个指标对数据标准化后作降维处理,再通过主成分分析法计算数字经济发展综合指数。而第一种由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基于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角度编制的数字经济发展指数将用于后文的稳健性测试。

(3)控制变量。为了控制对企业转型升级可能产生影响的其他因素,参考已有文献,在公司特征层面的控制变量如下:企业年龄(Age),以公司上市的时间取自然对数表示;资产负债率(Lev),用总负债除以总资产表示;资产有形性(Ppe),用企业固定资产和存货净额占总资产的比重表示;净资产收益率(Roa),以企业净利润占总资产之比衡量;现金流量(Cflow),以公司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净额除以总资产表示;股权集中度(Top_ten),用公司前十大股东控股比例表示;独立董事規模(Indirect),以董事会成员中独立董事占比表示。与此同时,考虑到地区宏观经济因素对企业转型升级的可能影响,本文还控制了以下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经济发展水平(Pgdp),用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衡量,并作对数化处理;金融市场活跃度(Finance),以年末金融机构贷款余额占地区GDP的比重表示;财政支出水平(Gov),用地方政府财政预算支出与地区GDP的比值衡量。

本文以2011—2020年中国A股非金融类上市公司作为基础样本,探究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及作用机制。① 从描述性统计情况初步可以看出,②随着城市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地区内企业转型升级的程度也同步上升,初步揭示了数字经济与企业转型升级之间呈正相关关系。各变量的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四、实证结果分析

1.基准回归结果

表2给出了数字经济影响企业转型升级的基准回归结果。各列均控制了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第(1)列核心解释变量数字经济发展综合指数(Digital)的回归系数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值01015,说明数字经济发展显著促进了企业转型升级。其经济学含义可阐述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每提升1个单位,将助推企业转型升级程度提高0.1015个单位。除此之外,第(2)列至第(4)列还汇报了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转型升级分维度指数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企业自主创新能力、价值链位置攀升和成本效益均显著受到了数字经济发展的正向促进作用。总体而言,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技术创新、价值链附加值创造以及经营效率产生的积极影响,是企业在能力维度、价值维度和效益维度实现转型升级的综合体现。据此,本文假说H1获得验证。

2.稳健性检验

在基准估计结果中,数字经济利用科技平台和移动互联技术在助推企业转型升级的同时,行业内各类企业的生产销售和研发新活动与互联技术有机结合,也会致使数字经济产业规模进一步增大并朝着有利于降低交易成本的方向演进,因而数字经济发展与企业转型升级之间还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关系。为确保本文研究结论的严谨性和可靠性,有必要排除内生性问题的干扰。据此,本文在充分考虑模型内生性问题干扰后,无论有无控制变量,核心解释变量数字经济发展水平(Digital)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即数字经济发展显著促进了企业转型升级,这与前文结论完全一致。① 同时,为了保证回归结果不受指标选取的影响,本文还对被解释变量企业转型升级进行指标替代重新展开估计。结果是,无论是使用LP法还是OP法对上市公司全要素生产率加以测算,核心解释变量Digital的系数始终显著为正,从这一层面而言,数字经济发展显著提升了以全要素生产率为表征的企业转型升级,相关结论仍旧稳健。就核心解释变量而言,本文使用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基于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角度编制的数字经济发展指数作为替代指标。结果表明,本文实证结论不受指标选取的影响,核心结论依然稳健。

在上述回归分析上,为了克服由模型设定和估计偏误所造成的负面影响,文章在基础模型中加入被解释变量企业升级的滞后一期作为解释变量,由此构建了典型的动态面板模型。实证结果并未改变。

进一步地,为了进一步提高本文核心结论的可靠性和准确性,本文也考虑了样本观察期外生政策冲击的干扰。为全面加快我国网络基础设施建设,抢抓新一轮信息化发展浪潮带来的重大机遇,2013年8月,国务院制定出台《“宽带中国”战略及实施方案》,提出将宽带网络工程作为国家战略部署的优先行动领域,并于2014年、2015年和2016年分别确立了三批示范区试点城市。可以预期,“宽带中国”战略的实施与推进,会显著提高试点城市的互联网应用水平和数据信息传播能力。那么,在样本期内,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转型升级的促进作用还可能受“宽带中国”战略的影响,进而对计量估计产生白噪音。为了排除这一外生政策冲击的负面干扰,本文手工整理了“宽带中国”战略实施的试点城市名单并定义虚拟变量(Policy)为1,将未进入试点城市名单的定义为0,通过将政策哑变量纳入模型内加以控制,可以识别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转型升级的净效应。如表3第(5)列所示,即使控制了宽带中国这一外生政策实施的影响,数字经济发展的回归系数在1%水平下也显著为正,再次印证了文章结论的可靠性。

3.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机制检验

前文研究结果表明,数字经济发展确实显著促进了企业转型升级。为进一步理清数字经济发展影响企业转型升级的作用机理,本部分将利用中介效应模型和“投资—投资机会”敏感度模型相结合的方式从数字化技术应用和资本配置效率两个视角展开深入讨论。针对数字化技术应用(DigiTech)的中介效应机制检验,参照吴非等的方法,①从上市公司年报中对与“数字化技术应用”密切相关的关键词借助Python爬虫功能进行词频统计来刻画企业在数字经济发展背景下对数字化技术的应用程度。其内在逻辑表现为,作为推动企业转型升级的重大发展战略,数字化技术应用具有高度总结性和指导性的策略更容易出现在上市公司公布的年度报告中。基于上述方法,文章共构建了包含移动互联网、移动支付、电子商务、数字营销和量化金融等一系列词汇在内的“数字化技术应用”关键词体系。相关词汇在年报中出现的频率次数越大,表明企业对数字化技术的应用程度越深。

针对资本配置效率的机制检验而言,本文认为衡量企业能够改善资本配置效率的标准在于,企业能否在数字经济浪潮下实时捕捉市场信息的变化从而合理配置生产要素,本质上反映的是企业投资支出能否与投资机会相匹配的问题,因为投资对投资机会的敏感程度可以直观反映企业对资本的配置效率。② 受靳庆鲁等、喻坤等及钱雪松等研究思路的启示,通过将数字经济纳入“投资—投资机会”敏感度模型中就可以检验数字经济发展是否通过提高资本配置效率途径对企业转型升级产生积极影响:③

表5为基于资本配置效率渠道的机制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与理论预期一致,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有助于增强企业投资对投资机会的敏感度,也即提高了企业投资效率水平,从而深刻揭示出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资本配置效率的改善作用是显著存在的。而企业资本配置效率的改善作用又将通过自主创新、价值链位置攀升和成本效益三个维度从整体上促进企业转型升级。因而,有理由相信数字经济发展通过改善资本配置效率对企业完成转型升级具有重要推动作用。据此,本文假说H2获得了经验证据支持。

五、进一步分析:数字经济发展影响企业转型升级的异质性

数字经济发展在影响企业转型升级的同时,也受企业本身产权属性、成长能力以及企业所处行业的技术环境和企业外部市场环境的影响,在此情况下,数字经济对于不同属性、行业和地区的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可能产生差异。

1.企业特征差异

表6第(1)列和第(2)列报告了数字经济影响企业转型升级的所有制差异。可以发现,在国有企业的样本中,数字经济(Digital)的回归系数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但对非国有企业的影响并不显著,识别组间是否存在显著差异的Chi2(1)统计量在1%水平下拒绝原假设,这表明数字经济发展对不同所有制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具有显著差异,对国有企业的推动作用相对更大。可能的解释是,数字经济发展浪潮下的企业转型升级无疑是数字化战略与企业自身资源禀赋相结合的过程,相比非国有企业而言,国有企业可以充分利用自身在资金规模、人力资本结构、科研实力和政策支持方面的诸多优势,通过增强数字化技术应用和纠正长期存在的资源配置扭曲,进而实现转型升级。同时,表6的结果亦说明,数字经济发展对成长性较低企业转型升级的促进作用更为突出。本文认为,高成长性企业的共性特征是可以敏锐捕捉并主动把握良好的投资机会以实现收益增长,而相比之下,低成长性企业对投资机会的敏感度则相对较低。然而,诚如本文理论机制所述,数字经济改善了企业资本配资效率,提高了投资支出对投资机会的反应弹性,这会使先前成长性较低企业也能借助人工智能制造和工业互联网应用带来的新变化加速转型升级,且产生更强的边际效应。

2.行业特征差异

数字经济对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也依赖于企业所处行业性质的不同而产生差异。依据表7中第(1)列和第(2)两列的实证结果,数字经济对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級的估计系数为0.1558,在1%的水平上显著,而对非制造业企业转型升级的回归系数为0.0449,但并不显著。究其原因,对于处在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的制造业企业而言,数字经济在冲击制造业传统生产结构的同时也倒逼制造业实现数字化、智能化升级,该类企业利用互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而快速调整营销模式和管理效率,尤其是数据要素的出现打破了传统生产函数的限制条件,这会增强制造业与数字化技术的融合,进而有利于提高制造业盈利和附加值创造能力,最终对企业转型升级产生更为强烈的正向作用。

数字经济对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还可能因企业所在行业的技术复杂程度不同而产生差异。表7中第(3)列和第(4)列报告了技術复杂程度不同产业的估计结果,高技术产业的回归系数为0.0591,但并不显著,非高技术产业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0.0968,说明数字经济对非高技术产业内的企业转型升级具有更显著的促进效果。本文认为,相较于高技术产业丰裕的专业技术人员和高R&D经费占比,非高技术产业主要依赖劳动力、资本和设备等传统要素实现规模化生产,在过度市场竞争条件下,还可能陷入高投资—低回报的固有弊端。而数字经济以其强渗透性、正外部性、便捷性和膨胀性使非高技术产业原有生产格局和产业局限被逐渐打破,数据信息化、设备智能化以及组织结构扁平化成为助推企业升级的新动能,因而对助推非高技术产业内企业转型升级产生了更强的促进作用。

3.区域特征差异

为了进一步检验数字经济对企业转型升级的影响在区域特征层面表现出的差异,本节从地区财政自主度和制度环境质量两个重要视角切入。从企业所在地政府的财政自主度层面看,如表8第(1)列和第(2)两列的估计结果所示,核心解释变量数字经济(Digital)在财政自主度较高地区的回归系数在1%显著水平下为0.1581,而在财政自主度较低的地区,数字经济的回归系数不显著。这些结果意味着,数字经济发展对财政自主度较高地区的企业转型升级产生了强烈的促进作用。可以预期,财政自主度较高的地区通常拥有更为充裕的财政资金,为了能够及时捕捉数字经济发展带来的新竞争优势,地方政府会通过灵活搭配政府补贴、税收返还、税率优惠和出口配额许可等形式多样化的财政工具以培育和发展壮大数字化产业,从而正向调节数字经济对企业转型升级的促进作用。

企业所在地的制度质量是数字经济影响企业转型升级的另一因素。从表8中第(3)列和第(4)两列的回归结果看,在制度质量较低的子样本中,数字经济对推动企业转型升级具有更显著的正向推动作用。毋庸置疑,相比制度质量较高的地区,制度质量较差地区无论是在司法效率与公正程度,还是在资产专用性和交易成本方面,均表现出不利于企业转型升级的固有弊端。但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进程中,其不得不加速制度体系变迁和优化制度安排结构,以实现与数字经济发展规律、作用机制的有效匹配。规模经济、网络经济、范围经济以及对弱势群体的长尾效应构成了数字经济发展在促进制度质量较低地区企业转型升级的普惠性逻辑和包容性特点,从而在某些层面表现出更强的积极效果。

六、主要结论与政策启示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如何通过产业结构调整与升级来提高产业链现代化水平和保障产业链关键环节的自主可控,是我国突破全球价值链低端锁定并迈向“微笑曲线”顶端过程中亟待解决的问题,而落实到微观层面,本质上是产业内的企业如何通过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来完成自我更新与升级。以数字技术、大数据、人工智能、5G网络、工业互联网和区块链技术为标志的数字经济相当程度上改善甚至重塑着现有生产结构和生产布局,成为全球经济疲软乏力背景下各国转换经济增长动力机制的强大引擎,对企业转型升级具有重大推动作用。

在此背景下,本文基于我国A股非金融类上市公司的微观面板数据,考察了数字经济发展对企业转型升级影响及其作用机制。研究发现,数字经济显著提高了以自主创新能力、价值链位置攀升和成本效益为综合体现的企业转型升级。微观机理上,数字经济发展是通过增强数字化技术应用和提高企业资本配置效率两个渠道机制实现对企业转型升级的正向促进作用。从企业、行业和地区层面展开异质性讨论发现,数字经济发展在国有企业和成长性较低企业、制造业和非高技术产业、财政自主度较高和制度质量较低地区的子样本中,对企业转型升级的推动作用更为明显。从而,本文为丰富新发展格局下构建我国企业升级路径方案的研究提供来自发展数字经济的观察视角和理论支撑。

本文政策启示如下:(1)发展数字经济有助于在技术创新、价值创造和经营效率等方面助推企业完成转型升级。在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阶段,我国在积极顺应数字经济浪潮中,应加快新一代信息基础设施投资建设,重点瞄准5G基站、大型工业互联网平台、光纤宽带网络、算力设施和大数据中心等设施,充分发挥信息网络的战略性和先导性作用,鼓励科学技术与资本市场有机融合,为壮大数字经济发展规模筑建坚实的底层基础。(2)培育壮大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云计算、网络安全等新兴数字产业,加快数字产业化步伐。关键是要加大核心技术攻关力度,增加基于产业需求的定向研发投入,强化对数字创新技术的应用。构建以企业为主体的产学研协同创新体系,集聚资源开发智能化新产品,培育一批具备竞争力的世界一流数字产业集聚群。(3)面对数字经济发展带来的新优势,传统实体企业要主动加强与数字技术的深度融合,在推动产业数字化变革的同时提高企业生产效率,完成自身转型升级。围绕在研发设计、生产制造、经营管理、市场服务等环节,支持企业间信息交流和经验分享的互联互通,并构建定制化、柔性化的数字化转型方案,解决好针对不同特征企业、行业内企业和地区特征企业所产生的“不敢转”“怎样转”“很难转”的问题,加速传统企业“上云用数赋智”步伐,推动数据赋能全产业链协同转型与升级。(4)在数字驱动助力企业升级的同时,还应注重防范不同类型企业因面临不能转型升级压力和能力可能产生的“企业数字鸿沟”。如可通过探索数字税的设置与征收,酝酿对数字产品的征税方案,避免出现超大企业率先实现转型升级后利用市场垄断性地位对中小企业作出不当竞争行为,进而引发新一轮的信息壁垒和数字鸿沟。

作者单位:胡海峰、魏涛,北京师范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王爱萍,北京工商大学经济学院

责任编辑:韩海燕

猜你喜欢
企业转型数字经济技术应用
OECD国家数字经济战略的经验和启示
从数字经济视角解读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对接
试论工商管理对企业转型的影响
数字经济对CFC规则的冲击探究
低碳环保技术在环境治理中的应用分析及阐述
浅谈现代企业转型时期思想政治工作
基于高职院校物联网技术应用人才培养的思考分析
现代烟草工业发展趋势及降焦减害技术应用研究
应对数字经济下的BEPS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