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自民
汝何者物,小而轻盈,妁约悠扬。朋从寡畏,缃衣绀裳。或翠其衿,或朱而黄。嬉戏长莪,窈窕水旁……
—【明】李梦阳《豆娘子》
“生物个体之间的微妙差异,似乎是自然史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是这种差异性是演化过程中一切变化的基础,没有多样性,就不可能有自然选择和生物适应性。”
—戴维·乔治·哈斯凯尔《看不见的森林》
在明代文学家李梦阳眼中,豆娘娇小而轻盈,宛如流星般飘忽不定。它们呼朋引伴,毫无畏惧。它们穿着浅黄的上衣、青色的下装,还有一些着装或翠绿,或朱红,或金黄。它们在水边的莪蒿间嬉戏,娴静而美丽……和蜻蜓一样,豆娘交尾时也能形成浪漫的心形环式交尾轮。蜻蜓与豆娘一起舞动在夏季的天空中,它们系出同门,既有相似之处,也有各自的特点。
蜻蜓目分为差翅亚目、均翅亚目和间翅亚目。其中,均翅亚目的昆虫统称蟌,包括蟌、色蟌、歧蟌、丝蟌四总科,俗称“豆娘”。
豆娘体色鲜艳,很多种类的翅膀都散发着耀眼的金属光泽。华艳色蟌被誉为“会飞的翡翠”。当雄性华艳色蟌在阳光下缓慢飞舞时,一开一合的后翅会发出金色的绿光,熠熠生辉,而几近透明的前翅则若隐若现。这种炫目的色彩与其轻盈窈窕的体态相得益彰,真是一见倾城,再见倾国。270多年前,“分类学之父”卡尔·冯·林奈就将华艳色蟌收入其著作《自然系统》中,它也成为中国第一种走向世界的蜻蜓目昆虫。
和蜻蜓一样,豆娘也长着炯炯有神的复眼和原始的咀嚼式口器,眼间有短小的刚毛状触角,前胸细小如颈。豆娘一般在暮春的暖阳中闪亮登场,活跃于整个夏天。它们习惯早起晚归。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它们就抖掉一身晶莹的露珠,开始舞动娇小的倩影;在骄阳似火的正午,它们躲入清凉之地养精蓄锐;当夕阳西下时,它们再度嬉戏、追逐、猎食、交欢……轻盈的薄翅悄无声息地在阳光下扇动,那是云淡风轻的美丽,逍遥自在的恣肆。
豆娘的“婚姻生活”和蜻蜓也很相似。性成熟时,雄豆娘会将精子从生殖孔转移到交合器中,然后与雌豆娘交尾,形成浪漫的心形交尾轮。昆虫中唯有蜻蜓目昆虫具有这种独特的交尾形式。雌豆娘产卵时,也会出现雌雄连体双飞的情景,即使它深入水中产卵,雄豆娘也常常紧抓不放。
蜻蜓和豆娘具有几乎相同的家族史,其起源可追溯至距今3.6亿~2.9亿年前的石炭纪,它们的祖先共同见证了恐龙的兴亡。由于它们有许多相似之处,古人常常将其混为一谈,统称蜻蛉。此外,蜻蜓寓意吉祥和睦、事业发达、展翅高翔,因此,蜻蜓结也是一种常见的用于装饰的中国结。
虽然蜻蜓和豆娘同属蜻蜓目,但它们之间的区别也十分明显。我们可以通过以下方法对它们的成虫进行区分。
第一种方法,从体形进行区分。大多数豆娘的体形纤细而清瘦,而蜻蜓的体形丰腴而健壮。这一点其实可以从两者的英文名中得到印证:蜻蜓的英文名是dragonfly,直译为“飞龙”;豆娘的英文名是damselfly,直译为“会飞的少女”。豆娘身形娇小玲珑、薄翠三分、纤腰一缕、风情万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在目前已知的豆娘中,最小的体长仅为1.5厘米,若不仔细观察,可能都很难发现其身影。
当然,尽管大部分豆娘的体形比蜻蜓小,但也有些身材魁梧的“莽大汉”,比如分布于中南美洲的巨豆娘(又名“直升机豆娘”),它是目前已知的体形最大的豆娘种类,其成虫的翼展超过19厘米,体长超过11厘米。巨豆娘的体形在蜻蜓中也极为罕见,即使以身材硕大而著称的大蜓科的巨圆臀大蜓,其翼展也仅为12厘米左右,体长约9厘米。虽然大多数蜻蜓的体形比豆娘大,但也有一些体形迷你的种类,比如侏红小蜻。雄性侏红小蜻成虫的体长不足1.5厘米,和最小的豆娘不相上下。
第二种方法,从腹部的形状进行区分。通常,蜻蜓的腹部比较扁平,比较粗;豆娘的腹部比较细瘦,像一根细长的棍。
第三种方法,从复眼的位置进行区分。蜻蜓的两只巨大的复眼几乎紧贴在一起,或仅有极小的间隙;而豆娘的复眼分布在头部两侧,状如哑铃,显得呆萌又顽皮。
第四种方法,从翅膀和停歇时翅膀的位置进行区分。蜻蜓前后翅的大小和形状相差明显,后翅大于前翅;豆娘前后翅的大小和形状基本一样。停歇时,蜻蜓的翅膀会平铺于身体两侧或微微上翘,前后翅相距较远;而大多数豆娘会将前后翅收起并立于背部之上(仅少数豆娘例外,如河南华扇蟌),看上去好像只有一对翅膀。
另外,蜻蜓是飞行高手,有些能进行长距离飞行;而豆娘由于身形纤瘦,且前后翅形状差异甚微,往往不善长途飞行。
别看豆娘比蜻蜓娇美、纤细,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飞行能力和飞行速度也比不上蜻蜓,但它们也是地地道道的肉食主义者。当然,豆娘有自知之明,懂得量力而行,它们把自己的猎食目标定位为体形較小的蚊子、飞虱、蚜虫等。
对待蚊子时,豆娘和蜻蜓可谓同仇敌忾,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真有生死与共的手足之情。相反,豆娘也在蜻蜓的食谱之中,捕食中的蜻蜓并不会因为豆娘和自己是“同根生”就心慈手软;有时候,蜻蜓甚至会捕食正在交尾的豆娘。令人惊讶的是,雄豆娘即使头部被吃掉了,也依旧牢牢抓住雌豆娘不放,而雌豆娘也无意独自逃生。当然,这不是它们在坚守爱情,而是“若为生殖故,生命亦可抛”。
《端阳景图》是清代画家余穉创作的一幅绢本设色图,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该图笔法挺秀、细润,巧妙地将菖蒲、蜀葵、豆娘、蟾蜍和青蛙等结合起来,刻画了端阳时节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曾有人误以为图中飞舞的昆虫是蜻蜓,其实从体形和翅膀可以推断,应为豆娘。据《唐宋遗纪》记载,旧时端午,江南妇女有佩戴“豆娘钗”头饰以驱邪辟疫的习俗。至于同样作为头饰的蜻蜓玉簪,则往往出现在闺怨诗中,如刘禹锡的《和乐天春词》:“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当然,豆娘也不会总是任人宰割。偶尔,人们会发现胆小的蓝豆娘会对在其领地产卵的雌碧伟蜓发起群殴。碧伟蜓是一种常见的蜓科大型昆虫,俗称“马大头”,体长七八厘米。雄碧伟蜓的第1腹节为黄绿色,第2和第3腹节为天蓝色,其余各节为褐色,侧面具黄绿色条状斑纹;雌碧伟蜓的体色要黯淡一些。和碧伟蜓这个庞然大物相比,蓝豆娘实在是太娇小了,那它们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呢?原来,蓝豆娘幼虫是碧伟蜓幼虫的首选佳肴,为了避免后代被猎食,勇敢的蓝豆娘会主动攻击在其领地内产卵的碧伟蜓。碧伟蜓再威猛强悍,也禁不住蓝豆娘们锲而不舍的围攻。而且,为了顺利繁衍后代,碧伟蜓也不便和蓝豆娘多纠缠,最后只能落荒而逃,另觅产卵之处。
【责任编辑】谌 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