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狮少年》:现实语境书写普遍情结

2023-09-06 12:58黄垒
戏剧之家 2023年16期
关键词:阿娟雄狮木棉花

黄垒

(西安外国语大学 陕西 西安 710100)

动画电影《雄狮少年》聚焦于舞狮这一极具中国特色的文化标识,从底层人物的视角出发,讲述了以留守少年阿娟为主的废柴三人组阴差阳错地走上令人捧腹的舞狮之路,在师傅咸鱼强的训练下,三人一路跌跌撞撞,最终凭借满腔热血和冲劲成为自己心中的“雄狮”的故事。

影片作为一种文化载体,在对现实议题的探讨中实现凝聚在传统与现代中的情感的表达,呈现出一种个性化又不乏共鸣的普遍情结。回归到现实的地平线,影片在人物塑造上摆脱了神性或传说色彩,选择关怀小人物的生活,以无名之辈的生命体验构建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这些颇具感染力的人物身上或多或少有周星驰电影中一些经典角色的身影,而这些关联元素的叠加亦在无形中彰显了平凡人在追寻身份认同的过程中所展现的不平凡性格。此外,浪漫主义的意境营造将岭南的风土人情融于一体,触及了人们内心深处无法回避的乡土感怀。

一、扎根现实底色的普遍情结

立足于现实主义的根基,动画电影《雄狮少年》以舞狮这一文化标识为叙事脉络铺陈开来,重塑了中国优秀传统民间文化的现代表达。影片一开始,雄健有力的引导式画外音结合生动的水墨动画为我们普及了舞狮的相关文化知识,如舞狮常被用来为节庆活动助兴,舞狮分为南北两派,南狮重写意,“狮子抢青”是南狮的表演形式之一。科普之余,拥有全知视角的画外音构建了影片的主线。伴随着画外音的收束:“黄飞鸿师傅的传说更是家喻户晓。而我们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影片主人公阿娟极具反差性地登场,而影片的叙事脉络也随之延展开来。在这种有意违背观众预期的处理方式下,笑点自然而然产生。而反观英雄人物与小人物之间的落差,一种潜在的身份投射也勾起大众的情感共鸣。随后,追随着舞狮这一主线轨迹,影片不断变奏出新的叙事线索。舞狮在传承问题上面临的情况也不断发生转化。师傅咸鱼强因现实因素放弃舞狮卖咸鱼的选择和女阿娟因性别原因在舞狮道路上面临的尴尬都被直观地放置在现实语境中。在这种传统与现代的交汇中,影片持续深耕优秀传统文化,重新阐释了舞狮文化的当代价值,实现了对现实议题的探讨和追问。

依循叙事脉络的发展,《雄狮少年》以接近现实的笔触书写了边缘人物的生存困境,全景式地描绘了当时的社会图景。影片聚焦于留守儿童阿娟、阿猫、阿狗的成长历程,纵观他们的日常生活,或游手好闲、或鸡飞狗跳、或被旁人欺负抱团大哭。在这些生活表象的刻画之外,影片亦回归到留守儿童内心最深层次的情感诉求,即父母的缺席。影片中,阿娟曾来到佛像前许愿,希望能去广州见到父母。而他决定参加第六届醒狮大赛的初始动机也来源于此。当影片的叙事空间随情节变化发生转变后,城市务工人员的生活截面也被多维度地呈现在大众视野中。伴随着阿娟遭遇家庭变故决定去大城市务工,各行各业的艰辛苦楚与阿娟的个人体验互为映衬,还原了务工人员的真实生活。在大雨天送外卖,在餐厅举着巨大的餐盘跑堂,住在烟雾缭绕的下铺,背着沉重的货物艰难上楼。不过,在强烈的渲染之余,影片仍有所克制,以小见大地关怀了社会边缘人物。而潜藏于背后的情感表达更多地以静默的方式呈现一种未知的真实,可谓通过以情动人的方式唤起大众的情感共鸣。

岭南风貌与民俗风情在地域空间上形成同构,投射出质朴纯真的乡土情结。《雄狮少年》前期的叙事空间主要围绕陈家村展开,随着阿娟三人往复拜师学习舞狮,陈家村的乡土风光也逐一呈现:瓦房、木棉花、乡间小路、晚霞、萤火虫、光影错落的榕树、雨后彩虹等,一派旖旎的田园风光。在现代化浪潮的裹挟下,影片以缓慢的节奏聚焦乡村的平凡烟火气,唤起观众对精神原乡平淡且诗意地栖息的生活方式的怀念。而随着叙述进程的持续推进,乡土之景与人物互为映衬,刻画出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典型群像。而除去极具生活气息的乡土风光外,能拓展情感容量的还有质朴纯真的乡音乡情。无论是人物口中的粤语或粤普,还是背景音乐里五条人说的海丰话和九连真人说的客家话,都在人们的感知中成为可以跨越地域差异的共同语言。虽然对方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不同的语言凝聚了地缘文化上的共同情感。此外,在民俗风情方面,影片分别从饮食、祭祀、舞狮等方面切入,展现了极具地域色彩的生活场面。独特的民俗风情外化为人们的一言一行,这些元素的叠加串联起了本地人共有的情感。

二、追寻众生群像的个性表达

无名之辈在边缘化的视域下自主书写独有的生命经验。《雄狮少年》主打青春热血概念,围绕三个留守少年学习舞狮的历程反映边缘人物的生存状态。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阿娟、阿猫、阿狗三人野蛮生长,行为举止间流露出草根气质,他们因长相被人嘲作病猫、瘦猴、肥猪。除了父母的缺席以外,他们还备受欺凌,但他们抱团取暖,有着顽强追梦的韧劲和不认命的心气。当废柴三人组伤痕累累地来到天台,正巧看见一户院子里的狮队正整齐有序地训练。对照过往的惨痛经历,三人的不甘和羡慕也转化为内心的咆哮,三人逐渐觉醒,梦想与希望的种子亦从生活的缝隙间破土而出。于是,三人历经考验后开启了拜师学舞狮的道路。自影片上映以来,三人的造型饱受争议,极致的造型处理将现实与喜剧元素糅合在一起,试图营造喜剧氛围。而人物造型的反差在一定程度上为后期人物的转变保留了叙事空间。除了浮泛地参照表象进行解构外,更值得深挖的是人物的精神内核以及人物从客体转变成主体的成长历程。影片的叙事并没有落入俗套,在对人物进行类型化处理方面影片契合了当下的商业叙事,也开拓思维观照了个体之间的差异,使人物角色的定位与现实达到了平衡。

小人物在现实语境的突围中建构自我认同的秩序坐标。影片中,男阿娟与女阿娟在关系视域上形成同构,女阿娟之于男阿娟是一种象征性的存在。影片开头,男阿娟在舞狮大会上被抢红包时,年少成名的舞狮少女阿娟意气风发地登场解救了男阿娟。在男阿娟对女阿娟的仰望中,凝视的目光也转换成其想象性的自我投射,唤起了他心中的舞狮梦。无论女阿娟是显性还是隐性的在场,都不可忽视其在男阿娟心中的运行机制。而在男阿娟日复一日的练习过程中,舞狮也为其建立了自我认同感,他渴望成为雄狮而不是病猫的愿望扎根于心中。此外,女阿娟的出现打破了以往人们对女性角色的刻板印象。她们不再被结构性地束缚,成为行动的客体,而是用最直观的主体行动置换了人们对其抱有的传统观念。女阿娟英姿飒爽,舞狮技艺高超,敢于为他人出头。也正是她的鼓励点燃了男阿娟心中的舞狮梦。两人的阶级身份虽有巨大悬殊,但在舞狮这一场域上,两人仍共同追寻着所谓的目标和对身份的认同,即争当雄狮、不做病猫。

众生在现实与梦想的交织中演绎百态人生。影片塑造了几位颇具感染力的人物,他们与大时代同行,呈现了差异化的人生。渴望学习舞狮的留守少年阿娟意外遭遇家庭变故,不得已前往大城市务工,而回归到现实的地平线,阿娟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舞狮大赛夺冠而发生质的飞跃,他仍需要背上行囊去往新的城市打工赚钱。影片没有刻意对逆袭进行放大化处理,更多的是还原生活本来状态。中年失意的师傅咸鱼强曾是村里舞狮最好的人,然而,在与残酷现实的比照下,他的梦想已变得不复轻盈,他需要掂量生活,继而转身去卖咸鱼,希望有朝一日能咸鱼翻身。在这些极具烟火气的人物身上,我们或多或少可以窥见周星驰电影中一些经典角色的身影,如阿娟穿着红色的背心和破旧的球鞋在天台上舞狮,其造型与《少林足球》中阿星的造型十分相似,契合了人物的角色特征。这些关联元素的叠加亦无形中彰显了个体的表层信息与执着追梦的精神内核。

三、营造情景交融的浪漫意境

影片用多元的蒙太奇手法诠释小人物与大时代生死与共的境域。影片中,来到城市务工的阿娟半夜拿着狮头上天台,一步一个脚印地练习动作。在这段从黑夜到白天的练习过程中,镜头频繁变换。全景镜头里,阿娟伴着闪烁的城市霓虹灯孤身起舞,特写镜头下,舞狮时溅起的水珠分外清晰。旋转镜头以阿娟为中心加速运动,呈现出阿娟人狮合一的忘我境界。随后,时间流动到清晨,一轮红日从楼宇的缝隙间升起,照得狮额中央的明镜熠熠生辉,阿娟也张开双臂沐浴在阳光中。紧接着是一组有关城市众生相的组合蒙太奇,积蓄的情绪力量发散到各个角落。迎着朝阳,从天桥下的车流到地铁里的人潮,从喊口号打气的房地产中介到买早餐的顾客,再到出工的车间工人,各行各业的人在新的一天带着希望继续出发,与时代同行,塑造着关于这座城市的独特生活记忆。这种情景交融的结构呼应超越了一切言语,凭借唯美的画面和音乐使主题直达人心。

在虚实结合的影像中,光影在地域空间的转变中完成了情绪渲染。影片的叙事空间主要流转于陈家村和广州之间,即农村与城市。前期,影片主要以明亮的影调展现林陈家村的田园风光,而自然天气也作为节奏的调节剂,巧妙地随着人物的心情发生变化。此外,男阿娟和女阿娟为躲避狮队的追击来到一片木棉花林,高饱和度的红色影调充斥着整个画面,配合着温暖的阳光,一种有别于现实的诗意氛围被渲染了出来。而热烈的红色恰好象征着一种希望,投射在了男阿娟的心上,点燃了他的舞狮梦。后期的影调与前期形成了鲜明对比,意外遭遇家庭变故的阿娟来到城市务工,一眼望去,灰色的影调笼罩着整个画面。阴郁的天空、灰色的钢筋水泥和狭小的宿舍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抑感,让人似乎看不到希望,隐喻着平凡人与生活对抗的无奈。而阿娟的舞狮心境发生转变后,希望的曙光升起,城市的光线明亮了起来。在生活的夹缝间,普通人以不妥协的态度释放自我,感受自我。光影流转间,阿娟的情绪也顺应叙事空间的位移自然而然地发生变化。

代表性的视觉符码拓展了意境空间的容量。影片中的醒狮和木棉花都是具有指代性的意象符号。醒狮的内涵涉及多个层面。一方面,不同颜色的狮头寓意不同,具有丰富的伦理内涵。阿娟所持的红色关公狮代表着忠义和胜利,而壮成哥使用的黑色张飞狮代表勇猛好斗。这些物件与颜色的寓意扎根于传统文化,是对仁、义、礼、智、信的直观外化表现。另一方面,狮头对游子来说象征着故土。正如影片所提到的,每当狮头昂起,故乡也近在眼前。昂立的狮头也表现了国人以物言志的做法,使人们发出了不做病猫做雄狮的呐喊。在群狮争霸的场面下,人与狮合为一体,人与景彼此交融。最后,狮队们共同为阿娟的飞跃助威,此时此刻,集体守望相助的力量在同一场域辐散开,拓展了影片的意境空间。此外,木棉花是阿娟逐梦旅程中心境的外化。木棉花因其红烈的颜色犹如烈士的风骨,而被誉为“英雄花”。被“英雄花”砸中的阿娟于无形中将这种品格内化于心,扛起生活的重担,犹如顶天立地的木棉花树一般。影片中,男阿娟随女阿娟逃跑至木棉花林,对女阿娟的羡慕使被木棉花砸中的男阿娟心中燃起了舞狮的希望。后期,阿娟在城市送外卖的过程中潦倒不堪,地上躺着的被雨水打湿的木棉花也呈现出枯萎的姿态。花开花落暗合阿娟在现实语境中的精神状态,这些意象符号除了是视觉上的直观表达外,也是一种抒情咏怀。

《雄狮少年》秉持了独到的审美品位,通过扎根现实土壤书写了小人物的多种生命体验,同时,也为有关优秀传统文化的电影创作提供了蓝本。近年来,动画电影市场佳作频出,如《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缘起》《白蛇2:青蛇劫起》等,这些电影通过对经典IP 的改写实现了创新性的突破。而《雄狮少年》也打开了动画电影的新面向,弥合了现实与影像之间的裂缝,描摹出一幅“山外有高楼,少年怀怒吼”的热血图景。在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的叙事下,影片对现实的反思符合了大众的某种情绪,为未来在动画电影市场塑造出丰富而立体的人物群像提供了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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