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永祥
我家住在房山区十渡镇王老铺村,2023年7月29日星期六下午,接到有大暴雨的消息,急忙往单位赶。
每次走出家门,88岁的妈妈都跟在身后:“开车慢点儿,哪天回来呀?”我叮嘱妈妈:“雨下起来别出门。”妈妈若无其事:“没事儿啊,多大的雨都见过。”
7月29日晚,雨越下越大,人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觉,暴雨砸在房顶上,胆战心惊。
不眠之夜
都知道要下大雨,但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雨。大雨持续了83个小时,局地降水量达到了1003毫米,为140年来最高!
从7月30日上午开始,房山区政府连续发布暴雨红色预警、洪水红色预警。为了应对灾情,我所在的大石窝派出所58名民警、辅警随时待命,第一时间参与救援。从29日晚8时到30日12时,派出所接到辖区群众暴雨警情31个,全所民警连续奋战整夜未眠。
7月31日上午,拒马河告急,拒马河下游大石窝地区11个村庄告急!下午14时,大石窝派出所接到镇政府迅速转移6000余名受灾村民的任务。所长郭秀山立即将情况报告分局,并将派出所民警分成三组:一组由自己带领进村宣传,让群众快速离开家园,到达镇政府指定地点;一组由副所长池士学负责,疏导群众上下车辆秩序;另一组由副所长隗海涛负责,维持群众安置点的具体治安工作。得到大石窝派出所的紧急警情,分局政治处主任郭鹤松赶到派出所,坐镇指挥抢险工作。截至7月31日23时,共转移群众3607名。
此时,拒马河河水暴涨,两岸河堤已被淹没 ,洪水已越过较低的拒马河桥梁,最大洪峰流量达到了每秒6200立方米,随时都有冲毁桥梁淹没村庄的危险。警情一个接着一个。在镇江营大桥警戒的民警杨金海报告:拒马河水距离桥面还不足60厘米了,水中夹杂着大量的树木、石块以及车辆,大桥面临危险!镇江营大桥是大石窝镇政府连接拒马河西侧6个村庄,涞水两个镇域百姓的唯一生命通道,桥高距离河底近35米。如果洪水淹没桥梁,后果不堪设想。所长郭秀山果断下令:在大桥附近执勤民警迅速撤离安全地带。刚撤离还不到10分钟,洪水就上了桥!
群众转移工作正在紧张进行,派出所又接到镇党委电话:下滩村20名村民拒绝走出家门,其中有三位重症病人,要求派出所快速协助解决。所长郭秀山闻讯立即安排警长接任群众转移组组长,亲自带抽出的两位副所长和6位老民警赶到下滩村。此时村内街道已经进水,村民一看警察蹚着河水来了,央求说:“警察同志我们不走行吗?”所长郭秀山用坚定的话语告诉村民:“我们派出所民警来了,就是一个一个背也要把你们背走,把你们送到安全地点是我们的责任,大水无情,谁都不要存侥幸心理。”一户一户走访劝说,5个小时的努力,终于在8月1日凌晨5时将6000多名受困群众安全转移。
——此时,派出所全体民警、辅警已连续工作58个小时。
抢救文物就是保护生命
大雨还在下,河水仍在涨,我驻守的云居寺文物管理处干部职工,对文物抢救工作正在紧张进行!
云居寺位于大石窝镇政府北部,依山傍水。建于隋末唐初,距今已有1400多年历史。寺内有石经、纸经、木版经、唐塔、佛祖舍利,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随着降雨持续,寺前的杖引河水猛涨淹没了桥面,寺后山洪暴发,多股洪水形成了小瀑布,流经寺内直接泄入杖引河。文物管理处主任王得军带领干部职工,冒雨先后对7个文物库房、15个展馆、大殿及露天的古塔、碑刻等进行安全巡查。准备塑料布300平米,沙袋500个。
7月30日,经过10个小时的暴雨冲刷,寺内部分房屋屋顶出现不同程度漏雨、墙皮脱落、渗水,部分展厅和库房因漏雨危及展柜内文物及展品安全。
文物安全是红线、底线、生命线,面对部分展柜渗漏进水情况,在文物安全遭遇威胁的情况下,管理处班子成员带领30多名干部职工,冒着暴雨,蹚着洪水,及时赶到漏雨的展厅,开展文物抢险工作,合理包装,规范搬运。到8月1日下午,寺内值守人员先后对舌血真经馆和文物收藏馆等处的展柜进行了防雨遮盖,及时撤离转移文物及藏品50余件,累计对文物库房及古塔等处进行文物安全巡查80余人次,及时了解文物本体及建筑设施现状,疏通文物点位处的排水系统,确保水流畅通。
因处置及时,措施得力,使百余件文物免遭雨水的破坏。
和妈妈联系不上了
三天过去了,大雨变小了,我才给妈妈打个电话。没想到的是,关机。妻子和两个妹妹以为是妈妈的手机欠费了,在同一天每人給妈妈的手机充了100元话费,再打仍然是关机!
试着给家乡的亲人们打,关机!给同学、同事打,关机!最后证实:家乡出事了,出大事了!拒马河、大石河被洪水冲毁了!家乡断水、断电、断网、断路了!
联系不上,感觉就跟丢了魂儿一样,吃不下睡不好。回想起妈妈,一个很要强的人。爸爸离世30年了,她始终守着那一片片山,那一块块地。妈妈年龄大了,她说在山下住不习惯,还是山里安静享福,老家的土地才是一片静土。只好儿遂母愿。
记得小时候家里比较穷,平时能吃上一顿饺子叫改善生活。有一次,妈妈为家人包了一次饺子,可是把饺子从锅里捞出来时,却是棒子面儿和白薯干儿面的。姐妹们看着黑黑的饺子谁都不动筷子,妈妈看在眼里,放下手中的碗筷,把仅有的白面拿出来,又为我们包了一回白面皮儿的饺子。我们姐妹吃着像过年一样香甜,可爸妈仍然吃着那黑面儿的!那年月是挣工分的年代,妈妈一年365天也不敢歇个工。姥姥家在河北省涞水石亭,妈妈回姥姥家,好几次都是晚上去,第二天早晨又赶回来上工,就是怕年底亏钱。一个女同志连夜来回走100多里路谁信?可这却是真的,就发生在我妈妈的身上!
特别是我当了警察,更感到妈妈独自生活在山上,是为了不给儿子增加负担。
想着、想着,眼泪流了下来。
由于大范围降雨,房山城区的多个河堤被冲毁,上万亩良田被淹。大石河告急,大清河告急,永定河告急!一时间电停了,网络中断了。东西走向上下班的大件路、京周路、长周路、京石高速路不能通行。南北走向回家的涞宝路被洪水阻断,只能待命!
真想有双翅膀飞过拒马河
8月2日,洪水还未退去,各方救援队伍来了!8月5日,我收到通往六渡的公路已经临时抢通的消息,来不及吃早饭就踏上了回家的征程。
我慢慢前行,一渡大桥映入眼帘,大桥东侧的桥墩、路基已经被洪水冲毁,两孔桥梁已被冲走,原来路面上的建筑设施已不复存在!好在公路两旁装载机、铲车正在加固路基,解放军战士和公路养护人员正在平整恢复路面。
洪水到来后,二渡千河口村被拒马河、北沟、东沟三股洪水冲击围困。由于这里水面最宽,南北长3公里,东西宽近一公里,又是河北省与北京市的河水分界点。当洪水在这里盘旋汇集后,二渡村前成了汪洋大海。村民穆希中说:“村里的老人们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
不一会儿我便越过了三渡桥来到了穆家口。三渡穆家口里的“穆柯寨”是最出名的。据传,文物考古工作者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这里曾是辽代古战场。穆柯寨下的穆家口人,一直坚信自己是《杨家将》中穆桂英娘家人的后代。 近两年,村干部顶住各方压力,在镇党委、政府的支持下,拆除了村东北靠近拒马河边的几万平米建筑,使这次洪水让村民减少了八成损失!
来到四渡,这里成了抢修生命通道的焦点,当公路抢修队伍把路基推进到四渡桥头时,部队战士紧跟其后,只用了6个小时就架起了50多米长的舟桥!
在五渡村,我记住了一个人的名字:蔡青哲。蔡青哲是五渡游子,现在北京客运段任安全科副科长、代理科长,汛期到来后他担任单位防汛办公室主任。拒马河洪水让蔡青哲夜不能寐。当五渡上下信号中断,多次电话、手机联系,得不到家乡十渡地区任何受灾情况时,工作的敏感,让他第一时间打通了蓝天房山救援队的救援电话。同时又通过蓝天救援队,找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应急管理部社会应急力量救援协调人员。他与应急管理部应急协调人员微信对接,编辑上传提前收到的十渡受灾视频信息50多个,通话说明情况80多次,提前赢得了抢险救援时间。从8月1日开始,应急管理部协调200多名消防救援人员、600多名武警官兵、解放军82集团军5个舟桥部队进驻十渡地区开始抢险。
走近六渡,装载机、铲车、运输车辆穿梭在道路两旁,几百名部队战士、建筑工人、公路管护人员都在紧张地劳动着。我跟着救援车流行进,当来到六石路口,一名武警战士来到近前,边敬礼边说:“您的车不能通过,前方道路正在抢修。”
是啊!我该拐弯儿步行顺北上山了,走18公里才能到家。
走出六渡村抬头北望,京源铁路大桥展现在眼前,一列微小的火车慢慢地由东向西驶过。负责汛期铁路安全的保卫人员告诉我,这是燕山火车站到十渡火车站的生命列车。洪灾到来后,铁路抢修专用车改为灾区物资紧急运送车,每天为十渡灾区运送众多生活物资。洪灾到来后,十渡地区滞留游客1000多人。为了游客安全,8月4日从北京西站开出“抢57001”次临时加急旅客列车,途经多处刚刚抢修的水害地带,限速运行3个多小时抵达了十渡,将滞留游客全部接出。
步行到五合村,头顶上空可見直升飞机。村民隗永华说:“我四叔看病就是坐的这架飞机!”这位叫隗有玲的退休工人重病,每周需要三次透析。8月1日必须透析,否则有生命危险。家属打了救援电话,十渡镇党委政府联系直升机救援。
两个多小时后,我来到了栗元厂村村口,正好与十渡镇政府包村干部碰了对面。一打听是十渡镇武装部部长程秀格、镇政府干部王榜、王明旭,后来在路上又遇到了镇政府包村干部穆志良。他们负责五合、栗元厂、王老铺村的防汛抗洪工作,在山上吃住一周时间了。程部长说:我们通过走访得知,你老母亲平安。听了程部长的话,我疲惫的身心轻松了许多。
当我爬上山顶,走进生我养我的家,妈妈知道我是走回来的,拉着我手说:“有村里人来看我,我在家里不会有事儿。”
是啊!妈妈不会有事儿的。我们的百姓是不会有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