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音乐学①

2023-09-05 12:15路菊芳四川音乐学院四川成都610042
关键词:默里声景音乐学

路菊芳(四川音乐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2)

生态音乐学(Ecomusicology),也称生态批评音乐学(Ecocritical Musicology),“是对音乐、文化和自然所有复杂术语的研究”[1]。生态音乐学涉及与生态、自然环境有关的音乐和声音问题,也包括文本和表演问题。[1]其作为一个研究领域,是环境危机时期对音乐、自然、文化的关注而形成新的研究视野。目前在国内尚未引起过多讨论,在西方也是初露端倪。正如杰夫・托德・泰顿(Jeff Todd Titon ,1943—)所言:“生态音乐学还是一个孩子,作为一个学术领域的名称也只有6 岁左右。”[2]但溯其词源,究其学术脉络可知,人类对于生态和声音/音乐之间的讨论由来已久。故,在国内学界反思声音本体、声音景观等声音/音乐如何存续的当下,也有必要放眼声音/音乐存在或变迁的诸多关联因素。

一、相关概念溯源

Ecomusicology 与Ethnomusicology 组 词 原 则 相同,从其前缀Eco+Musicology 可知其为一合成词。因此,本文根据国内通用的“民族音乐学”翻译,将Ecomusicology 译为“生态音乐学”。

(一)词源变迁微型史

生态音乐学是21 世纪发展起来的研究领域,但非21 世纪首创。

1964 年 威 廉· 凯· 阿 彻(William Kay Archer,1927—1997)《关 于 音 乐 的 生 态 学》[3](On the Ecology of Music)一文已出现了与Ecomusicology 相近意义的“ecology of music”和“ musical ecology”,该文主张以生态方式研究音乐与其他社会方面流动的互动关系,并提到Narayana Menon(1911—1997)博士的诸多论文是对印度音乐生态学的研究。可见,生态与音乐关系的探究早已存在。

1972 年, 马尔科姆· 特鲁普(Malcolm Troup,1930—2021)主编《吉尔达尔音乐与戏剧学院评论》[4](Guildhall School of Music and Drama Review)中首次提到了Ecomusicology:“今年的评论旨在提出生态音乐学(Ecomusicolog),即对我们的声音环境的具体研究;其作为生态学研究的耳目,正如民族音乐学对民族学一样。”[5]马尔科姆·特鲁普在此很形象地表达了生态音乐学与生态学的关系。

2002 年,亚 历 山 大· 雷 丁(Alexander Rehding)以“Eco-musicology”[6]为标题著文,作者通过评价三部反映和融入自然声音的音乐作品,讨论音乐和生态之间的密切关系,体现了生态音乐学中生态批评的视角。2007 年,美国音乐学学会建立了生态批评研究小组,该小组维护了一个互联网上的生态音乐学书目,[1]这一举措预示着生态音乐学开始成为一个学术研究领域。2011 年,民族音乐学学会成立了生态音乐学特别兴趣小组,同年《美国音乐学会杂志》发表了一系列生态音乐学的相关研究文论[7]。由此可知,生态音乐学作为一种学术研究理念,已引起了不同学界学者的兴趣,并展开积极讨论。2012 年10 月29 日至30 日,新奥尔良举行的第一次国际生态音乐学会议“2012年生态音乐学”(Ecomusicologies 2012)中出现了复数的Ecomusicologies。与之同时,“生态音乐学通讯”(Ecomusicology Newsletter)[8]网站也正式运营,该网站为生态音乐学在不同学科间对话、交流和合作提供网络平台。

(二)词源内涵

美国音乐学者艾伦·亚伦(Aron S.Allen)是生态音乐学的极力倡导者,他认为最近对于音乐生态研究的批评与几十年前Ethnomusicology 作为新兴学科的批评极其相似,[5]并强调Ecomusicology 并非指一个生态音乐学,而是复数的动态的多视角研究领域。

从其词源看,Ecomusicology 是生态批评与音乐学的组合,后缀“-ology”表示“研究”,中间的“-music-”提供了研究的对象是音乐①Allen 进一步解释道:也许music 的英语词根(最初来自希腊语、拉丁语和法语)意思是九位缪斯女神的产物,music 的含义存有许多争议。所以,Ecomusicology 中music 既指音乐,也指声音。,前缀“eco-”从流行的“绿色”“可持续”“环境友好”或“自然”到更具学术意义的经济学或生态学等,都有希腊词根oikos 家庭或环境之意。将这些术语放在一起来看,Ecomusicology 就可以理解为对音乐和环境的批判性研究。[9]由此,生态音乐学不单指音乐学或民族音乐学等其他任一学科,而是从各个领域和兴趣中涌现出来,近乎没有统一的方法或教条;其研究核心是在音乐和文化,或声音和社会的关照中,增加对环境/自然的强烈理解。[9]所以,生态音乐学为艺术和人文学科提供了批判性和关联性思维技能,是科学、艺术和人文学科的桥梁与融合。[10]另则,也印证了Ecomusicology 与Ethnomusicology 的密切关系,只是Ecomusicology 将声音/音乐置于更广阔的学术背景,赋予声音/音乐研究更多方位的阐释。

二、生态音乐学的学术发展脉络

(一)声音与自然关系的早期探索

人类对于自然界声音的探索,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Harmony of the Spheres”②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天体之间的间隔与弦的和谐长度相对应,所以他们认为球体的运动会产生一种音乐声音,即Harmony of the Spheres.(参见https://www.oakweb.ca/harmony/pythagorean/pythagorean.html)概念,中世纪的musica mundane③中世纪时期musica mundane 实际被认为是“球体运动”发出声音的秩序体系。(参见https://digitalcommons.cedarville.edu/music_and_worship_student_presentations/13/)和“鸟鸣与人类歌唱”[11]的研究等,再到启蒙运动和浪漫主义哲学,形成跨越两千多年的传统。[12]其他地区如中国“大音希声”“天籁之音”“五音与五行关系”,印度吠陀宇宙哲学和神话著作等都有关于自然界音声的经典性哲学思考,均归属于人类反思自然与声音关系的早期知识史。而第一本明确论述音乐与自然关系的书,目前可查是1832 年英国作曲家威廉·伽德纳(William Gardiner,1770—1853) 的《自然音乐》(そe Music of Nature)[13],书中将“耳朵”描述为一个具有脉动性秩序的乐器,随着接收不同的震动频率形成音调,等等。作者从耳朵的天赋、噪音和声音、语言等不同视角讨论“听”的重要性和声音属性,为后来的声音研究积淀了基础。

随后,威廉· 凯· 阿彻《关于音乐的生态学》[3]中较早出现了Ecomusicology 一词的相关概念,指出音乐是一件人工制品,它总是一个使用特定符号序列来引出特定“影响序列”(affect-sequences)的系统。所以,作者提倡以生态方式来理解音乐,认为音乐生态(Ecology of music)预设了音乐与整个文化的动态比例关系等。其实,这些理念与后来的声音景观、生态音乐学一脉相承。

(二)学术理念的开端——声音景观(soundscape)

生态音乐学作为一个研究领域,通常可以追溯到加拿大音乐作曲家和环境学家默里·谢弗(R.Murray Schafer,1933—2021)的研究,他用这个词来解释特定物理环境或声音景观的声音性质。[14]默里·谢弗被认为是声音景观和声学生态学研究的先驱,声音景观也成为生态音乐学学术脉络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里程碑。但是,若从该术语词源追溯,“soundscape”并非他首创,而是迈克尔·弗兰克·索斯沃思( Michael Frank Southworth)于1967 年,在他的博士学位论文《城市声环境》[15](そe sonic environment of cities)中首次使用④翁玫在《听觉景观设计》中指出soundscape 由芬兰地理学家格兰诺于1929 年首先提出,最初的研究范围是以听者为中心的声环境,而soundscape 作为一个景观艺术概念则是默里谢弗提出。参见Granoe G. Reine Geographie[J].Acta Geographica,1929(2)。,Southworth 是一位城市规划师,他用“声景”来指代城市的声学特性,强调人们对于城市声景的感知,研究目的是建立城市声景设计标准。所以,soundscape 作为艺术领域的术语,是默里·谢弗首先提出。

音乐学者默里· 谢弗在其《新音景:一本现代音乐教师手册》(そe New Soundscape: A Hand book for the Modern Music Teacher,1969)中首先谈到了soundscape,这一观点又在20 世纪70 年代之后一系列声音著作,如《噪音之书》(そe Book of Noise,1970)、《世界的调音》(そe Tuning of the World,1977)、《五村声景》(Five Village Soundscapes,1977)等得到完善,结合1971 年发起的西蒙弗雷泽大学“世界声景项目”,将声景研究汇集于《声景:我们的声音环境和世界的调音》(1994 年再版)一书中。默里· 谢弗通过对自然界中声音、生活的声音、城市和农村等声波数据的分类分析,发现工业社会使人们处在被过度声学信息所包围的环境中,这是信噪比不良的“低保真lo-fi”环境; 但他追求“高保真Hi-fi”没有声音污染的的乡村自然声景。[16]所以,多年来他“一直在为学校的耳朵清洁而斗争”[16]4,也为不同地区城市的声景未来提出规划等。从这些方面看,默里·谢弗的音景思想充满了意识形态和生态信息[17]。

同样,也有关于默里·谢弗声景理念的质疑和批评之声。如声音艺术家索菲·阿克特(Sophie Arkette)就对他的“城市偏见”提出疑问:“默里· 谢弗认为城市是自然声景的附加物,城市声音可以被清理成类似自然的声音,这是对城市空间动态的误读。如果城市反映了农业声音空间,那么城市就不会存在。”[18]此外,民族音乐学者科尔曼(Ari Y. Kelman)专门著文[17]指出后期学者对于“声景”使用的泛滥和误读,科尔曼首先肯定了默里·谢弗的著作的开创性价值,是第一本对声景概念进行全面阐述的著作,但他认为很多学者并未深入了解默里·谢弗的声景,其提倡在“噪音污染”与“清净的耳朵”之间建立适当调和的平衡,但其声景的概念是狭义的,声景实际指背景噪声,是他不想听到的声音,但当代许多声音学者都努力将音量调大,以便更好地听到声音等。由此科尔曼批评默里·谢弗混淆了声音和听力之间的关系,在书中前后论述不严谨,等等。但是,也许就是因为默里·谢弗论述的模糊性,才启发了后期“声景”一词的广泛使用和不同论题。

另外,民族音乐学家斯蒂文·费尔德(Steven Feld,1949— )的声音民族志就是在修正默里·谢弗对于“声音分裂”(schizophonia)基础上产生;斯蒂文·费尔德借鉴贝特森(Bateson)的想法,提出从“分裂发声到分裂发生运动”(schizophonia to schismogenesis),最终将注意力集中在声音的产生和流通上,开辟了默里·谢弗无法驾驭的声音探索之路。[17]《声音与情感:卡鲁里表达中的鸟儿、哭泣、诗歌和歌曲》(1982)一书就是斯蒂文·费尔德声音民族志的经典性、开创性著作。该书讲述了卡鲁里世界的鸟类、神话和宇宙学,以及它们如何与诗歌、歌曲和哀歌结合在一起,又如何形成“森林中声音”的当地生态等。[19]而斯蒂文·费尔德随后关于“echo-muse-ecology”一文,被生态音乐学提倡者艾伦·亚伦称为是早期经典的生态音乐学民族志,只是斯蒂文·费尔德本人似乎并不认可。由此可知,生态音乐学的研究范畴很难限定,这也是生态音乐学作为横跨艺术、人文、社会和自然科学造成的正常现象。即便如此,默里·谢弗的“声景”探索在声学环境研究历史上具有的开创性意义依然不能磨灭。

(三)生态音乐学当前的研究特征

1.多样性的研究优势

“多样性”是生态音乐学不同于其他研究领域的一个明显特征,其首先体现在研究术语的多样性,如对于音乐/声音、文化/社会和自然/环境三组术语的研究,其中的每一组术语或每组术语之间的解释都具有相当复杂的意涵,而生态音乐学则是连接这些复杂术语,关注相互间对话关系的研究。其次,学者背景、学科来源的多元互动,从事生态音乐学研究的学者并非都是在单一领域内研究,大多深耕在不同专业领域内,如默里·谢弗是作曲家和音乐学家;斯蒂文·费尔德是一位人类学家、音乐家和作曲家;Bernie Krause 是一位录音艺术家,拥有生物声学博士学位;David Rothenberg 是一位哲学家和音乐家,曾与深层生态学家Arne Naess(1912—2009)密切合作;JeffTiton 是一位民族音乐学家、音乐家、民俗学家和小说作家等等。[9]如此多样的学者背景定为生态音乐学带来丰富、开阔的研究视野。

2.多学科融合的研究领域

生态音乐学代表学者艾伦·亚伦曾多次强调生态音乐学是一个新兴的研究领域,涉及广泛的学科,它最好被理解为一个多视角的领域,而不是一个具有规定和僵化方法的定义学科。[20]10由此可知,生态音乐学可以作为一种多学科融合的研究方法或者研究工具,任何人都可以应用它来研究自然/环境中音乐/声音的存续特征。所以,当下的生态音乐学拥有非常丰富的研究视角:理论文献方面如斯蒂文·费尔德的民族音乐生态视角;博伊尔(W.Alice Boyle)和沃特曼(Ellen Waterman,1963—)关于音乐表演的生态学研究[21]以及生态音乐学在教育上的发展等[4]。而声音作品方面多是关于自然过程或反映自然环境元素的创作,如作曲家和声音艺术家Maggi Payne 的《遥远的雷声》(Distant そunder)[14]等。

3.民族志为基础的田野研究方法

生态音乐学不仅关注人类声音,也关注非人类声音。而了解非人类声音是为了增强对人类声音/音乐的研究,如对孔雀叫声的研究改变了对巴西东北部民间传说的解释[14]等,并更侧重声音/音乐与社会、自然环境关系的探索。生态音乐学采用与人类学、社会学类似的田野研究方法,如访谈、收集各种数字数据、现场观察,涉及定性和定量的数据收集方法等。[14]民族志的田野考察和研究同样是其基础方法。

目前汇集生态音乐学领域相对全面论述的著作是《生态音乐学当前的方向》(Current Directions in Ecomusicology)[20],该书包含22 位作者的一系列理论方法和实证环节,代表了人类学、生物学、生态学、环境研究、民族音乐学、历史学、文学、音乐学、表演研究和心理学等学科,涉及生态学、田野调查、批评和文本四个研究方向,四者之间相互联系,具有共通性。整体来看,生态音乐学是一个多学科汇聚一起讨论音乐/声音、文化/社会和自然/环境之间关系的动态研究领域,涉及地方、可持续、多样性、批评、多元对话等关键词。

三、生态音乐学在中国的研究实践

生态音乐学在国内尚未开始深入讨论,学者们大多集中于“声音景观”“声音生态学”等相关探索。目前可查1991 年李江《音乐生态环境的失衡及其调整》[22]一文较早在题目上应用了音乐生态和环境的研究,只是文章内容限于音乐文化生态方面的论证,非西方的生态音乐学或声景研究。1999 年王季卿《开展声的生态学和声景研究》[23]一文谈论了声的生态学(Acoustic Ecology)和声景“soundscape”来源,文章虽短,却是国内可查较早介绍声音景观的学者。

(一)声音景观的研究实践

1.建筑学界首开声景研究

国内对于声景率先展开研究的是建筑学界学者李开棋[24]①2004 年他的博士论文是对于声景的系统研究。,随后是学者秦佑国根据人、声音、环境的关系与相关传统学科的比较,探索声景研究的范畴;又从文化、社会、历史的角度,对具有丰富历史和地域文化内涵的“声音遗产”,提出加以保护、留存和记录的观点等;[25]为音乐学界学者,从音乐的景观视角研究提供可借鉴之处。

2.音乐学学者的声景研究

国内音乐学者对于“声音景观”是变化发展的应用。如音乐学者汤亚汀在介绍哈佛大学教授谢勒梅(Kay Kaufman Shelemay,1948—)新著《声音景观:探索变化中的世界音乐》时提到谢勒梅的观点“一种声音景观,即是一种音乐文化有特色的背景、声音与意义”[26],又在《城市音乐景观》中介绍了城市音乐文化景观。薛艺兵同样基于谢勒梅的“声音景观”,借助黄翔鹏“传统是一条河流”的理念,提出“流动的声音景观”,意在说明传统音乐并非一个稳定不变的静态样式,各地传统音乐是在不断衍生变化的音乐传统中,不断衍生变化着动态的声音景观。[27]随后,刘嵘指出国内民族音乐学学者变化地吸收了默里谢弗的声音景观概念,借用“地方的声音景观”,将黔东南少数民族音乐事象置入其整体的文化生态中,研究音乐变化的过程和意义。[28]齐琨教授则提出了乡村音乐景观[29],仪式声景中的“中间景观”“中间声景”等[30],认为声音景观具有跨学科的意义,且链接了时间与空间、声音与听觉以及环境的多种样态[31]等,诸如此类的反思已逐渐彰显出声景与生态音乐学的密切关联。

另则,也有学者从不同学科或专业的视角对其探讨:电子音乐方面,如李琳琳[32]、韩杰和庄曜等学者[33];声景理念及发展方面,如聂愿青[34]、张道永等[35]、肖文朴[36]、陶波[37]等;仪式声景方面,如邓志勇和刘爱利[38]等。而张聪的《声音的乌托邦——R·M.谢费自然主义的声音理论及其批评》[39]是国内少有的对默里谢弗“声音景观”提出批评性论述的文献。

(二)声音生态学的研究实践

西方的声学生态学(Acoustic ecology)有时称生态声学或声景研究(soundscape),其始于20 世纪60年代末的默里谢弗,是一门研究人类与环境之间通过声音介导的关系的学科。[40]国内的声音生态学实为声景研究的深入和扩展,上海音乐学院萧梅教授借中国传统文化中“声”与“圣”相互关联,审音听政以达天地宇宙人伦之和的古代传统,[41]点明了“声音”具有人类与周围环境、自然,甚或宇宙交流的媒介属性。所以,萧梅指出声音的研究是一个交叉着艺术、人文与科学的研究,并指导其学术团队侧重从生态学视角关注声音,如高贺杰[42]、郭书荟[43]、徐欣[44]、矫英[45]等学者的学术成果,为声景研究在国内的实践提供了诸多经典案例。此外还有学者何晓兵[46]、毛琳箐[47]等的研究。

总之,声音景观、声音生态学或者声音民族志研究是当下国内学界讨论热点,同时也是生态音乐学在国内传播的基础。

(三)生态音乐学的中国反思

Ecomusicology 在国内的反思近些年已出现,只是学者们并非将其翻译为生态音乐学,或者以生态音乐学为论文标题。如学者蒋燮[48]曾借鉴西方“绿色哲学”的视角,提倡中国传统音乐文化应该树立“绿色音乐文化”的研究思考,此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生态音乐学环境理念的些许萌芽。随后林琳[49]文中提到了Ecomusicology,之后的孙雷雷和盛连喜[50]、董佳艳[51]、李芸[52]等学者文中均有一定描述,只是他们都翻译为“音乐生态学”,非“生态音乐学”。 此外《音乐与生态文化》(2020)一书是关于音乐与生态美学的思考,其中涉及了生态音乐批评的视角。

而真正对生态音乐学展开讨论的是萧梅,这也是其带领学术团队在声景、声音生态学研究基础上的延伸;并在《“生态音乐学”团队的理念与实践》[53]中指出,“生态音乐学”实质上是20 世纪70 年代“世界声景计划”以来,在声音景观、声音生态学、音响生态学等论域不断深入的结果。在此,一语道破声音和生态研究的多元称谓,相互间又密切联系的术语之间的关系,说明生态音乐学研究范畴的复杂性和广泛性。再则,生态音乐学以关注艺术、社会和自然之间的关系为根本立场,势必是声音研究以后发展的趋势。所以,萧梅学术团队以中国传统音乐为研究对象,从仪式音乐与宇宙观、表演民族志、音乐生态与文明流动、生态视角下的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等视角展开,并通过课题申请、研究生教学课程、生态音乐学影/音民族志等多渠道实践,为生态音乐学在国内的发展奠定了学术基础。

然而,学者王文卓[54]谈到(2016),生态批评(Ecocriticism)最主要的思想来源是生态哲学,生态哲学是一种关于“多元对话”的后现代哲学,说明生态批评实际是关于生态哲学的多关系对话,但是这些理念在国内并未深入讨论。后来的孙雷雷和盛连喜[55]等学者也有相关论述。那么,回述前文,生态音乐学其实是生态批评的音乐学,并非仅仅指生态学,故笔者认为生态批评思维在国内的姗姗来迟,应该是生态音乐学未被深入讨论的重要原因。

除了上述研究文献成果,亦有相关学术实践活动对生态音乐学的传播推波助澜。如美国匹兹堡大学博士候选人杨烁在中国音乐学院中国乐派研究院和中国音乐研究基地主办的系列学术活动中,以“对话与‘破’——声音景观在西方民族音乐学中的应用与延伸”为题的讲座。再如中国传媒大学音乐与录音艺术学院,围绕人类声音、自然界和气候等展开的生态与音乐/声音的国内外学者学术对话活动等。此类学术实践,在一定程度上启发了国内同仁们对于生态批评与音乐学之间关系的反思。

总之,从声音景观到声音生态学,再到生态音乐学的反思过程,并非完全不同的研究领域,也不能相互替代,而是围绕人类声音如何与自然或周围环境共处的关系,在不同时期,根据不同学术思潮和理念,形成的具有承续关系的研究脉络。所以,生态音乐学将声音和音乐研究的意义融到环境中,并倡导其对所有生命的意义,非是一套固定的研究框架,它将在时间和空间上发生变化,从而需要新的视角、新的指南、新的地图和新的方向。[9]

结 语

综上所述,生态音乐学旨在通过音乐学、生物学、生态学和人类学等多个学科,探索自然环境如何产生声音,以及如何通过声音媒介更广泛地探讨文化价值观和对自然的关注等论题。[14]生态音乐学的知识史源,远可追溯至古希腊的宇宙之声,近可达人类社会生活中声音景观的反思。从其学术脉络可知,音乐生态学、音乐的生态学、声音景观等纵深发展,为生态音乐学积淀了学术基础。当然,目前的生态音乐学并非一成熟完善的研究领域,其研究范畴的难以限定、研究术语的复杂、研究论题的待问题化等都需后期研究实践的发展检验。

所以,生态音乐学不同于传统音乐学研究,也异于Ethnomusicology,而是前者研究的扩展、背离或挑战。在当下国内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现代科技信息交融的新媒体时期,生态音乐学在学术研究上为声音/音乐的存续性提供了更为宽广的研究视野;在学科发展方面,体现了一种多学科、多模态的综合性研究问题的趋势;在社会发展方面,为人类和自然环境的和谐共处提供了声音/音乐的研究视角。杰夫・托德・泰顿指出:解构主义即使抹去了自然,它也不会抹去关系认识论,关系认识论应是自然生态音乐学建构的基础。[2]而此也是生态音乐学敢于链接艺术与人文社会、自然科学的主要手段。故笔者认为,随着以后对声音/音乐可持续性研究的关注,生态音乐学的研究理念必不可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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