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打造中国风格的心理学理论体系

游旭群

(陕西师范大学心理学院，西安 710062)

1 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两个结合”。第一个结合是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这是中国共产党不断从胜利走向胜利的法宝。第二个结合是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这个结合有助于不断赋予学科理论鲜明的中国特色。此外，《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等重要讲话强调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两个结合”对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具有重要意义，不仅为中国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也为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心理学理论体系提供了根本遵循。

毋庸置疑的是，随着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百年来的中国心理学取得了长足进步。但是，在新时代发展背景下，当今心理学面临一些新的危机：心理学在其传统学科体系内只是一个阐释性的学科，而非面向现实去解决问题的学科。一方面，当今的中国心理学理论体系基本上是建立在西方科学主义心理学的理论基础上，尽管中国心理学工作者试图进行某些应用性的研究，但由于缺乏自身独特理论体系的支撑而只能借鉴西方的理论来解释、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导致在解决中国现实问题上显得苍白无力；另一方面，至今中国心理学在国际上的地位和话语权依然较弱，与中国在世界上的大国地位极其不对称；中国心理学充斥着西方概念和理论，部分中国心理学工作者不加批判思考甚至盲目崇拜式地采用西方概念和理论，实质上只是进一步为西方的概念和理论提供注解，导致今天的中国心理学只能处于跟跑的状态。鉴于此，对中国心理学理论体系加以系统的改造、更新、甚至重构也就势在必行，构建具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和中国特色的心理学理论体系成为当务之急。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只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坚持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才能正确回答时代和实践提出的重大问题，才能始终保持马克思主义的蓬勃生机和旺盛活力”(习近平, 2022)。这为我们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心理学理论体系提供了行动指南和根本遵循。

2 当今心理学危机的根源

当今心理学危机产生的根源在于其理论基础的脆弱性，因为西方的理论基于完全不同的社会发展脉络，追根溯源是西方的哲学体系。自1879年科学心理学诞生之日起，科学主义心理学始终占据主流。科学主义心理学的方法论是在以唯物主义、机械主义、实证主义等哲学土壤中孕育、发端起来，并在以实验、测量为主的近代自然科学催化下不断形成的。科学主义心理学在本质上是把人当作“物”的方法论，即人成了自然科学的认识对象的存在(彭运石 等, 2006)。这种科学主义心理学虽然具有一定的合理之处，但该理论基础完全把人当作物，忽视人的复杂性和超越性，这才是造成心理学理论存在重大局限的主要原因。中国心理学至今仍然没有摆脱舶来品的特性，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完全学习和照搬西方心理学。即使在今天，我们依然在按照西方心理学理论体系和研究范式，去探索中国社会文化土壤中成长起来的个体与群体的心理机制与行为模式，从效果上看总有隔靴搔痒之感。从根本上讲，我们至今还没有构建起自己的理论体系和学科发展的路线图。

3 当今心理学理论体系的局限性

3.1 研究对象的四大误区

3.1.1 以人的要素为研究对象

众所周知，心理学是一门以人为研究对象的学科，这是该学科诞生时的初衷，也是这门学科至今存在的意义。但现实是，当今心理学从来都不是以人的整体为研究对象，而是以人的要素为主要研究对象。心理学研究倾向于将人的某种能力或心理过程作为实体性的结构性存在进行研究，如智力、创造力、焦虑、兴趣、内部动机等。然后将这些概念加以量化表述，使用数值表示，这非常容易形成误解。原因在于将人定义为各种心理变量的总和本身就是一种简单、粗暴的考察或评价方式，它甚至不符合人是作为整体适应社会环境的基本原则(Magnusson, 2001)。以人的要素(如智力、创造力、焦虑、兴趣、内部动机等)为研究对象，只在特定的情境中具有一定的意义。而脱离个体的整体性和他所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来考察某种心理要素的确定数值，无异于是将人从真实的社会生存环境中剥离出来，其可信程度必将遭受质疑(戴耘, 2022)。马克思主义哲学明确指出，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从要素研究无法回到对人的整体认识，不能用“算术和”的方式认识人、理解人。心理学的要素研究必然忽略人的整体性，且无法对其进行认识与把握。

3.1.2 心理机制简单化为物质

人的心理过程必然有脑与神经生理等物质维度参与。研究个体心理的确需要研究人的脑与神经，有助于人们对于心理过程的物质基础获得更为全面的认识。但是，人的心理不能简单还原成神经信号冲动等物质元素。例如，对于爱情这种复杂的心理，就不能简单还原成最为基本的神经冲动。反过来，产生类似的神经生理过程，并不一定就是产生爱情这种心理活动。神经信号冲动的产生，归根结蒂取决于外在刺激的性质。然而，当今的心理学呈现出把认知神经科学当作唯一的科学范式的趋向，直接把心理的生理机制当作心理发生的机制与本质。事实上，这只是心理发生的一个物质维度，并不是人的心理过程的全部。人的心理异常复杂，除了物质维度外，还与现实的社会情境、社会文化有着重要的关联。因而人的心理是不能简单化为生理信号的。

3.1.3 实验室研究控制越严格越科学

变量的控制与选择目前仍然是决定心理学研究客观性和科学性的重要手段。然而，崇尚控制性的实验室研究的结果，表现出了其严重缺乏系统的生态性。对个体变量的过度控制，剥离了个体的社会属性，而且这种研究范式也试图通过变量控制来消除个体经验的差异性。这种实验室研究范式不仅脱离了研究对象的现实属性，而且在真正的研究过程中也是根本无法实现的。在这种范式下的研究，其研究结果的可重复性极低，出现了可重复性危机。2015年，《科学》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对发表在心理学旗帜性期刊上的100篇心理学实证研究进行重复验证，结果有64个重复实验未能得到显著结果，心理学研究结果的可重复性只有39%(Open Science Collaboration, 2015)。这种可重复性危机的产生不仅仅与实验操纵、实验程序、实验环境等有关，还与个体现实属性无法从根本上加以控制或消除等心理学方法论有关。一方面，人的心理是异常复杂多变的，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情境的心理不等同于另一个时间另一个情境的心理；另一方面，在实验室研究中，可以将个体的受教育程度、年龄、性别等外显变量严格控制起来，视为“同质组”，但个体间在家庭、文化、成长经历和主观经验等许多内隐变量方面所存在的巨大差异却很难真正得到有效的控制。这两个方面是导致心理学研究重复性极低的主要原因。因此，心理学的研究应该主动将人置于一个系统的、生态的整体社会现实情境中，才能提高研究的可重复性，彻底解决目前的可重复性危机。

3.1.4 心理学的学科属性不清

心理学是自然科学还是人文社会科学？心理学产生自哲学，形成于科学心理学研究方法的使用。心理学具有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双重属性。科学心理学研究产生以来，过度依赖使用生理学、物理学、医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考察人的心理现象。自然科学研究遵循的因果法则是否适用于对人性的探究，一直饱受争议。彻底回答和解决心理学的学科属性这一问题，必须对人的本质属性是什么加以回答。人的本质是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兼而有之。人的自然属性包括生物属性、心理属性等；人的社会属性包括文化属性、社会属性、政治属性等。不可否认，自然属性是人的基本属性；但是，人是社会性动物，社会属性则是更高级的属性，是更能够代表人本质的属性。心理学研究应加强对人的社会属性的研究，才能更好地解决人在社会中遇到的困惑，才能更好地满足国家和社会的需求。

3.2 研究范式的不足

3.2.1 还原论

还原论是目前心理学科学研究依然倚重的重要理论原则。心理学的还原论把心理现象当作一种高层级复杂的现象，关于心理现象的研究可以用低层级的事物(如原子、基因、神经元等)及其相关理论(如物理学、生物学、生理学等)来加以解释与说明(葛鲁嘉, 陈雷, 2018)。还原论在当前心理学研究中仍然扮演着重要角色。无疑，还原论可以使得对复杂的心理现象的研究看起来更具“科学性”，但还原论在心理学研究中有着天然的缺陷，即还原论忽略了人类心理现象的复杂性。一方面，还原论混淆了心理现象的近端成因和远端成因。例如，假如通过功能磁共振扫描发现抑郁症患者在加工情绪时在某个脑区的神经激活比较低，研究者就认为这个脑区是抑郁症情绪障碍形成的重要原因。事实上，这个脑区的激活比较低可能是由于抑郁症特有的思维加工方式引起的。如果我们只关注某个脑区，就只关注了近端成因，而没有注意到远端成因，这显然无法揭示抑郁症的真正原因。另一方面，人的物理学属性和生物学属性只能代表个体的一个侧面，人所具有的更为重要、广泛的文化属性、社会属性、政治属性等，以还原论的范式加以解释则显得十分牵强，难以解答相关问题。因此，目前的心理学部分困境，皆由还原论的范式造成的。

3.2.2 机械论

传统的心理学受到自然科学的机械主义的影响，极力模仿自然科学特别是物理学、生物学机械主义的方法来研究人的心理现象，采用研究物的方式来研究人，这必然给当今心理学的危机埋下伏笔。自然科学的机械论和哲学中的实证主义都坚持决定论的观念，主张心理学的目的是要解释、描述、预测和控制人的心理活动。其中，行为主义的环境决定论最为著名，如完全相信人们的一切选择都是被决定的，而非自由的。尽管行为主义的观点现在已经被人们抛弃，但是新的决定论依然以内隐的方式影响着今天的心理学。认知心理学把人看成计算机，用计算机的原理来解释和说明人的心理过程，本质上是一种新形式的机械决定论；与神经科学结合的认知神经科学受生物决定论的影响，认为人脑决定了人的一切心理。

事实上，人、动物和机器在属性上有着本质的区别。现实中的人并非机械地接受环境与他人的控制，并非是来自外部环境信息的被动接受者和简单接受他人指使的傀儡，人是自己命运的主宰(高峰强, 2002)，具有现实意义上的主观能动性。现实中的人，其心理活动都是主动的、动态的、发展的，是具有自我价值判断的，能够积极主动发挥作用的。所以，机械论无法反映人具有的成长性、整体性、情境性、社会性、主动适应性等人的主要心理特征，必然给心理学带来一定的危机。

4 心理的多维性

当今心理学理论体系基本上是建构在个体心理这个单一维度上，而不是从多维视角上研究和观察人的本质属性。事实上，人的本质属性不只是心理一个维度，而是生物、心理、文化、社会和政治等各种属性的复合体。这也完全符合马克思对于人的本质属性的观点，即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只有从多维视角来分析和探索，才能真正把握人在现实生活条件中的本质属性。以多维视角考察人的心理活动，可以从人的五种重要属性来系统、全面地了解和认识个体的心理现象。这五种属性分别是：生物属性、心理属性、文化属性、社会属性、政治属性。

4.1 生物属性

生物属性是构成人本质属性的物质基础，也是个体心理与行为发生发展的根源，是个体心理发展的第一阶段。人类是地球生态系统中的一种普通动物，是生物演化过程中现阶段的顶端。从基因、细胞、遗传、身体构造、行为等方面的表现来看，人属于生物，人具有生物属性。生物属性是通过生物与其生存环境的各种关系表现出来的，是指某类生物在形态、结构、习性、代谢类型等可以区别于其他生物的特征。毫无疑问，人们的心理和行为背后，有着基因、脑神经、神经内分泌和微生物等多方面因素的参与。同时，人与其他动物一样，都表现出相应的生物需求，如饥饿、口渴、睡眠、安全和性等。因此，人的心理与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受摄食、防卫和繁衍后代三大本能的生物属性控制，表现为个体中心倾向，即寻求自我利益最大化，遵循趋利避害原则。

4.2 心理属性

自从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诞生之日起，对人本质属性的研究和探索主要是沿着心理属性这一维度展开的。尽管中西方早在两千多年前有不少关于心灵的论述，但到19世纪中后期，以冯特、费希纳为代表人物的科学心理学诞生后，就基本上是围绕着单纯的心理维度展开了。在短短一百多年的科学心理学发展历程中，出现过构造主义、机能主义、行为主义、格式塔心理学、精神分析论、人本主义心理学和认知心理学等各种流派的心理学思想，这些经典的心理学理论也构成了当代心理学理论体系的基础。尽管这些经典理论对人的心理和行为研究的侧重点和结论各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这些理论无一不是把个体从现实环境中剥离出来，个体要么被视为一个具有单纯生物属性的高等动物，要么被简单视为一部具有信息处理和加工功能的高级机器。尽管如此，历史上的这些心理学派别还是在很大程度上揭示出个体心理与行为的产生是无法摆脱人类许多普遍心理属性制约的。如，主体与客体的辨识、身心关系、意识与潜意识、需要层次结构、动机与人格，以及社会认知与态度等。从皮亚杰的认识发生论角度看，这属于个体心理与行为发展中的第二属性或第二阶段。

4.3 文化属性

继个体生物属性和心理属性之后，个体的心理与行为就发展进入文化属性阶段。文化是人类世代相传的集体经验的总结，它以符号、语言、工具等为载体，为社会实践和生产生活带来文明和发展(杨向东, 2022; Sugarman & Sokol, 2012)。梁漱溟(1987)认为，文化就是人们生活所依靠之一切。生活、生产、器具、社会制度、国家政治、法律制度、学术学校等都是文化。一种文化在特定区域是有效的，但是到了另一个地方却有可能被排斥甚至无法接受，即文化的地域属性。文化属性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人的文化属性改变了人类与环境相处、互动的方式。西方研究者(塞缪尔·亨廷顿, 劳伦斯·哈里森, 2010)认为人的文化属性主要有宗教、信任、道德规范、财富观、竞争观、美德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历经千年传承，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经典文化和文明。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到的“天下为公”“民为邦本”“为政以德”“自强不息”等中国古语，充分体现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以及蕴含着丰富智慧的宇宙观、世界观、社会观和道德观。

4.4 社会属性

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人是一种社会性存在。人是通过集体性的社会实践活动，即生产劳动和制造工具，才逐渐实现了从猿到人的转变。在复杂心理属性和多样文化属性的作用下，人作为客体不仅受到当前社会环境的影响，还形成了对当前社会及未来发展的某些看法和观念，不断理解着在与社会环境互动过程中产生的意义(杨向东,2022)。人的社会属性促使其积极地参与社会活动和互动，并表现出与其所属社会相适宜的思想、文化和行为(Chen & French, 2008)。马克思十分注重强调人所具有的社会性，认为人的本质是社会本质。“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马克思, 恩格斯, 1960)，“因而在我个人的活动中，我直接证实和实现了我的真正的本质，即我的人的本质，我的社会的本质”(马克思,恩格斯, 1963)。所以，人具有鲜明的社会属性。当个体的社会属性越强，就越能认识和顺应这个社会的本质要求。同样，也标志着人的本质属性发展到了一个更高的阶段。

4.5 政治属性

政治属性是人本质属性发展的最高阶段，其本身是从一般意义上的社会属性中发展出来的一种人的更高级属性。当个体无法满足自身生存、发展所需的物质生活资料时，人类会主动形成多个团结协作的群体。随着不同人类群体的不断强大，导致群体间矛盾和利益纷争的出现。为了调节矛盾和分配利益，产生了国家和政治。亚里士多德明确提出“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西方的政治学起源于希腊。自由、正义、民主等形成了西方政治的价值体系。人的政治属性是由其所属国家和民族界定的，政治学对人的界定是只有那个获得这个国家公民资格后的个体方可被称为人。人的政治属性一旦建立，其心理和行为必然会受其政治规范的制约。某种政治形态，只能被个体所在的国家和民族所理解。将这种政治形态放在另外的国家和民族，则可能水土不服。如对中国缺乏了解的德国学者韦伯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资本主义为什么不出现在中国(任剑涛 等, 2022)。

5 以“两个结合”的精神为指引，重构具有中国特色的心理学理论体系

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根本遵循、重要途径和有力抓手。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明确指出，“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区别于其他哲学社会科学的根本标志，必须旗帜鲜明加以坚持。”习近平总书记还深刻阐明了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三项原则：体现继承性、民族性；体现原创性、时代性；体现系统性、专业性。毋庸讳言，我国的心理学研究尚不能满足当代中国发展的需求。主要表现，一是具有中国特色的心理学理论体系尚未得到有效构建；二是中国心理学的学术解读中国实践尚不充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新时代对中国心理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迫切需要心理学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供强有力的学理支撑，为丰富中国智慧、凝聚中国力量、彰显中国价值提供智力支持。以此作标准，则我国心理学尚未构建起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心理学理论、概念、指标体系。

任何人的思想和行为都离不开其所处的社会环境，且带有鲜明的时代特性。习近平(2017)指出，在人类思想史上，就科学性、真理性、影响力、传播面而言，没有一种思想理论能达到马克思主义的高度，也没有一种学说能像马克思主义那样对世界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 马克思主义怎样指导心理学科的理论发展等问题，是我们要不断探讨和加强的一个重要方面。另一方面，古代中国创造了辉煌灿烂的物质财富和精神文明，为人类社会的进步作出了不可磨灭、令人叹为观止的贡献，留下了源远流长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与新时代中国新发展理念一脉相承。习近平(2014a)指出：“科学对待文化传统。不忘历史才能开辟未来，善于继承才能善于创新。”怎样科学运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帮助我们构建和提升心理学科的理论发展等问题，是我们在“两个结合”思想指导下不断探讨的另一个重要方面。

5.1 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主观意识的论述

一方面，马克思认为人是自然界的产物，受到自然规律的制约。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交互作用的。“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马克思,恩格斯, 2009)，与其他动物无条件地受到自然规律的限制不同，人可以通过各种具有自主性的活动，将自身的主观意识运用于对自然的改造，产生“人化的自然”。人对自然的改造是通过社会实践活动完成的。“人对自然的关系······是实践的即以活动为基础的关系”(马克思, 恩格斯, 1963)。马克思摒弃还原论和机械论的观点，以交互的、动态的、主动的社会实践活动观点，来考察人的心理过程和思想方式，对于心理学理论研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另一方面，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关系的总和。鉴于人具有主观能动性，因此人的本质是社会制约和主体选择的统一。人类社会存在两种关系，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人的本质离不开同自然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由社会关系所决定的。在一切社会关系中，生产关系是主要的社会关系，是“决定其余一切关系的基本的原始的关系”。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人的本质属性做了进一步阐释，提出了“人的需要即他们的本性”这一重要论断，认为“需要的发展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新的证明和人的本质的新的充实”。根据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属性的论断，对人的心理和行为的探究必须首先将人置于现实的社会环境中，即各种社会关系中加以考察和理解，从个体的社会实践中探索围绕其需要的发生发展而引发的一系列心理和行为的变化发展规律。

5.2 新时代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马克思主义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灵魂(牛先锋, 2022)。毛泽东较早论述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文化相结合的问题。他说：“必须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完全地恰当地统一起来，就是说，和民族的特点相结合，经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有用处······中国文化应有自己的形式，这就是民族形式”(毛泽东, 1991b)。习近平(2020)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从成立之日起，既是中国先进文化的积极引领者和践行者，又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传承者和弘扬者”。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国共产党与生俱来的文化基因(臧峰宇, 2022)。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注重强调个体的厚德载物、诚实守信、自强不息、好学不倦、忠孝、慈善、仁爱······，共产党领导下的社会主义中国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了自我超越和时代创新，使之得到符合新时代精神的提升和表达，显示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现代形式和勃勃生机。中国共产党在带领中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实践的过程中，排除传统文化中的利己思想，建立起大公无私、忘我奉献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新境界，如人民至上、唯物史观、实事求是、不忘初心、革命精神、密切联系群众、奋斗精神等，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焕发出新时代的光彩。这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新境界起源于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经过中国共产党的扬弃革新，展现出浓厚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如人民至上源于老子的“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道德经·第四十九章》)，管子的“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管子·牧民》)，以及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中国共产党将重民本、顺民心的优秀传统文化内容进行了创造性的革新和发展，真正做到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所说：“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毫无疑问，社会文化塑造了人的心理结构，并通过其行为反映出与其成长环境相适应的文化特征。这种文化基因一旦植入个体的心理中，将会伴随个体终生。与西方个体主义文化土壤中构建起来的心理学理论体系不同，集体主义是几千年来中华文明史中最显著的文化特征，也是构建具有中国特色心理学理论体系的重要基础。

5.3 中国马克思主义心理学发源与发展

20世纪30年代，我国老一辈的心理学家、陕西师范大学首任校长刘泽如坚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观点批驳了行为主义的机械论，成为以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心理学问题的倡导者。解放前，刘泽如发表了《神经系统怎样运动—机械的还是辩证的》《神经生理的矛盾运动和意识反映的矛盾过程》等多篇有重要影响的论文。刘泽如(1983)提出，经济是物质基础，决定了人的生产与生活。人的生产与生活，决定了人的心理活动是怎样变化的。人的心理活动的变化，促使人能够进一步地推动政治经济向前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研究心理学的一条重要渠道。刘泽如为我国马克思主义心理学研究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心理学、教育学的理论研究方面构筑了鲜明的马克思主义的丰碑。刘泽如在心理学、教育学方面留下的专著和手稿超百万余字，也使陕西师范大学成为国内最早科学、系统地研究中国马克思主义心理学学派的大学。

在我国的心理学界，始终保持着运用马克思主义指导心理学研究的优良传统。潘菽、朱智贤、阮镜清、陈大柔、杨恩寰、于光远、王极盛、林崇德等一大批心理学家不断维护、坚持、深化、加强了马克思主义心理学在中国的蓬勃发展。潘菽(1987)提出：“在我们社会主义国家中，我们所要研究的能有效地为我们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服务的心理学，更迫切需要建立在马克思的哲学辩证唯物论的思想基础之上。”林崇德坚持以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作为心理学研究的主导思想，提出了辩证的心理发展观。莫雷(1986)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作为研究心理学的指明灯，对先验论、经验论、外物活动内化理论进行了系统的分析和总结。我国心理学工作者普遍认识到：在我国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以及革命理想、纪律、道德等方面工作的建设已提到重要日程上的时候，我们更加需要认真学习和领会马克思的立场、观点和方法，用以指导和改进我们的心理学研究工作(王景和 等, 1983)。

6 立—足解决中国现实社会重大问题当代中国心理学理论体系的重构

西方心理学存在研究人的要素、将心理简化为物质、严格的实验室控制、模糊的学科属性等问题，在方法论上陷入还原论和机械论的局限。正是由于这些问题，中国心理学在面对自己国家和社会发展问题时，缺乏对人的多维性、复杂性的认识，在服务于国家和社会解决重大问题方面还存在诸多不足。鉴于此，根据党的二十大精神，有必要立足于解决中国重大社会现实问题，以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为指导，结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当代中国心理学理论体系进行重构，需要从解决以下重大基本理论问题入手。

6.1 根本问题：必须首先回答什么是人

人和群体是心理学的研究对象。从百年来的心理学发展史分析发现，几乎所有的研究都是围绕探索人性而展开的，并将是否具有人性作为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马克思主义认为，人是自然界的产物，人对自然的改造是通过以社会实践活动完成的，人的社会实践活动是交互的、动态的、主动的。马克思提出，“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前一种观察方法从意识出发，把意识看作是有生命的个人。符合实际生活的第二种观察方法则是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出发，把意识仅仅看作是他们的意识”(马克思, 恩格斯, 1960)。马克思所说的生活，就是指人的社会实践活动。

心理学必须结合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回答什么是人的问题。应深刻认识人的整体性、社会性特征，主动将人置于一个系统的、生态的社会整体情境中，把人放在现实的社会环境而非简单的实验室环境中加以考察。我们应准确、全面、冷静地认识当前心理学理论研究中出现的问题和面临的严峻考验，勇于推进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以实践为基础的理论创新，才有可能在打造中国风格的心理学理论体系方面产生历史性变革、取得历史性成就，更好地服务于中国现实社会重大问题。

6.2 人的心理与思想

马克思认为人的意识和心理主要反映在人的现实生活过程中。“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马克思, 恩格斯, 2012)。考察人的心理活动，一定要考察其社会实践和现实生活，如这个人的家庭、社会环境和国家等因素。我们应坚持唯物辩证法，客观地、发展地、全面地、系统地、普遍联系地观察人的心理活动、分析人的社会实践、解决人的现实生活问题，以实践为基础不断推动心理学的理论创新，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心理学理论研究的新境界。

6.3 人的属性及其发展

马克思认为，人发展的最初阶段是“对物的依赖”，然后发展到“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最后形成“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马克思, 恩格斯, 1995)。马克思关于人发展的三个阶段的观点包含了人具有的五个属性：生物属性、心理属性、文化属性、社会属性和政治属性。毛泽东从现实生活的视角出发，表达了共产党人对人的五个属性的关切。毛泽东(1991a)指出，人民群众的穿衣、吃饭、住房、柴米油盐、疾病卫生、婚姻等问题，“一切群众的实际生活问题，都是我们应当注意的问题”。中国当代马克思主义对人的属性及其发展提出了新见解。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共同富裕、建设和谐社会、人类命运共同体等观点既实现了“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又创造性地提出人类共同进步、共同发展的新思想。与西方政体不同的是，中国政府更加关注全体中国人的发展、全人类的共同进步。中国共产党要“做到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 2008)。

6.4 现实中的人的行为规律

现实中的人的行为必然离不开他所处的社会环境、他所看到的社会现象以及他所从事的社会实践。司马贺较早地提出心理学研究应与人的社会实践相联系。他说，心理学家已开始把认知过程和社会现象联系起来，这个领域很活跃，“我们开始看到人的社会反应是怎样根据当时的社会情景、认知方面的情况进行社会交往的”(司马贺,荆其诚, 1983)。研究现实中的人的行为就需要去考察人的社会环境、社会现象、社会实践。

心理学与哲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学科密切相关，因此，心理学的研究充满复杂性，具有一定的动态性和不确定性。心理学家渴望使用科学的某些经典范式简化和还原人的心理活动，这无疑具有可操作性。然而，如果不更进一步地看到个体心理活动的差异性、时代性和区域性，不以全面的立场观察人的文化属性、社会属性、政治属性等等，也许只是研究了人的心理活动的独特性。这显然不能达到心理学研究的标准和目的。心理学的研究是科学的，也应该是历史的、哲学的、社会的、政治的。我们应使用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只有这样，才能准确考察运动的、变化的、现实中的人的行为。

6.5 人的终极追求：生命的意义—个人价值感与幸福感

西方心理学研究更多强调个人追求取向的生命意义与幸福感。但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注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中实现价值和幸福。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更多的中国人选择了将“个人价值感和幸福感”与“国家的使命感和荣誉感”结合起来，全面提升了人的生命意义和终极追求。中国共产党人提出，“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依靠人民创造历史伟业”(习近平, 2014b)。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共产党人的使命追求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这种使命和追求有助于提升我们对于人的终极追求的理解。

7 结语

重构中国心理学理论体系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西方两种心理学理论体系之间存在一定的共同性，体现了人类对自身与外部世界认识的共性，这是重构中国心理学理论体系的历史依据与基础。任何理论体系的每一次变迁或转型，都是与社会形态或文明形态的变化交织在一起的。重构中国心理学理论体系的根本遵循是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不断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积极借鉴西方心理学理论体系的优秀成果以丰富当代中国心理学的理论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