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研究从生活美学视域出发,开展传统文化课程教学改革,通过更新教学内容、创新教学方式,充分发挥生活美学“参与性”與“介入性”的优势,引领学生从熟悉的生活内容入手,深化对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了解与认识,培养其对传统文化的兴趣和热爱,通过实践教学环节,推动他们主动接触、传播和践行传统生活美学,实现教学效果由课堂内向课堂外的延伸,促进学生树立文化认同感和文化自信。
关键词:生活美学;传播文化;教学改革
中图分类号:B834.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7164(2023)17-0193-04
基金项目:重庆市高等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生活美学视域下的传统文化课程教学改革”(项目编号:193160)。
作者简介:王飞(1977—),女,博士,四川外国语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美学、传播学。
在新时代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方法与路径是关键。具体到学校教育层面,就是如何建设传统文化课程体系、如何开展传统文化课程教学的问题。
一、大学传统文化教育的先天优势与现存不足
大学一方面传播知识,推动人类知识的发展与创造,另一方面也肩负着传承优秀文化、推动文化交流的重任。在家庭、社会层面尚未有意识地主动开展传统文化教育时,学校教育体系一直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在进行着传统文化传承工作。文学、美术、历史、音乐等课程中都包含着丰富的传统文化内容,展现着璀璨的中华古老文明。
由于社会本身是无形的有机体,社会教育主要是由社会中相应行为主体自发地开展,因而往往是零散的、具体的,针对传统活动中某一方面展开,虽然因为面向大众,往往注重体验性和感官愉悦,具有较强的感染力,但内容本身的系统性和深度不足,使得受众的关注点往往聚焦于传统文化中的某一具体类别或方面,停留在赞叹、喜爱上,却因缺乏对传统文化较全面、系统的理解,从而难以激发出普遍、持久的热爱之情,形成民族文化自豪感。社交媒体上自发的传统文化内容生产往往受到市场、流量、兴趣、技术可供性等因素的影响,其传统文化内容生产的正确性难以得到保障,反而可能在传播的同时导致对传统文化的扭曲和误解。而高等院校专职开展人才培养、教学教育资源丰富、教学经验充足,在开展传统文化教育时有着社会教育无可比拟的优势。
应当看到,在过往的传统文化教育中,学校教育主要聚焦文化的精神性存在:古代典籍、经典文艺作品、历史大事件……却忽略了文化的内涵远不止于此。事实上,根据文化哲学的相关理论,文化可以被定义为基本生存方式。英国文化人类学创始人泰勒较早地把文化归纳为整个生活方式的总和[1]。梁漱溟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把文化界定为“一个民族生活的种种方面”[2]。许纪霖在为许倬云《中国文化的精神》撰写的导读《生活肌肤中的中国文化》中则指出:“文化有大传统与小传统之分,以往对中国文化的阐述,大都从儒道佛经典的大传统层面检讨,成绩斐然。然而,许先生观察中国文化的法眼,却从小传统进入,不是从精英的观念,而是从一般普通民众的态度,即他们的安身立命、处事做人的原则,考察日常生活形态中的中国文化。”[3]文化既是人的生命实践活动对象化的产物,反过来也作为价值观念、思想意识的来源影响着人的实践活动,在“人化”对象世界的同时也起着“化人”的作用。因此,文化既是动态的实践与活动,也是静态的、前述实践活动的“结果”及在活动中形成的思想观念的“结晶”。
文化具有群体性,“它是历史积淀下来的被群体所共同遵循或认可的行为模式”[4]。作为一种群体性的生活方式,文化可以经由日常生活实践习得,从而也可以传递。“虽然一种文化一旦形成并在特定时代的个体生活和社会生活中占主导地位,它就会表现为一种给定的、带有强制性的规范力量,但是,从最根本的起源上,文化不是自然给定的,而是人类行为方式和生存方式历史积淀的结果,是人类的生存活动和实践方式对象化的结果。”[4]正是在一代代人的日常生活实践中,传统才得以延续,现实才得以在传统的基础上发展。“中国文化的精神不是孤独的、抽象的理念,它存在于华夏历史的肌肤之中,浸润于亿万百姓的日常生活。只要民族不亡,生命永续,中国文化的精神也将继续薪火流传下去,成为全人类不可或缺的重要文明之一。”[3]
关于传统文化,大众的一个普遍误解是将传统与现实割裂并对立起来,认为传统在时间上是属于过去的,因而在实践上是不合时宜的。“其实,传统与现实根本不应该对立,现实就是在传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5],传统和现实之间并没有一条绝对的界限,传统文化一方面通过知识传承来目标明确地进行,另一方面也经由日常生活延续。“庶民所持的精神生活观念笼统地继承了传统,在继承到实践之间,他们会有所拣选,也有所阐释。庶民所持有的观念,与学者高头讲章的精微细密不能同日而语。但这些笼统的原则却结合成了一个整体。庶民间相互传授和解释的文化,具体而深入地影响了中国大部分老百姓,影响到他们所理解的自身与自然的关系,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个体与群体的关系。”[6]
因此,文化“化人”既通过知识传承来目标明确地进行,更通过日常生活来潜移默化地展开。生活是文化的活的展开,传统文化活化的有效途径之一,是将其置于生活和实践的语境中,让人们意识到传统文化与他们的亲近性,产生兴趣并有意识地将传统文化的相关资源践行到自己的生活方式中,改善自己的生存体验。生活既是文化的根,又是文化的实践场域,而后者的教化作用在我国目前的传统文化教育中尚未得到充分重视。
二、生活美学与中国传统文化
20世纪末期,人文社会科学的各个研究领域相继出现“生活转向”,美学领域则出现了“生活美学”,美学探索开始跳出艺术领域的局部世界,转向广阔的生活世界。而在这一过程中,中国传统文化中丰富的生活美学思想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马克思说过:“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人则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7]生活是文化的基础,也是美的源初。“原初的审美其实就是人感受到超越实用性的自由的生活方式。”[8]与西方文化强调美高于生活的非功利性与超越性不同,中国古代的美与生活未曾割裂,中国传统文化中包含着大量与美相关的内容。按照蔡元培的说法,中国古代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盖自数之外,无不含有美育成分者”[9]。“哪怕是其中的‘数,其实也与审美间接相关。在‘六艺的完整谱系里面,大概只有‘乐教大致相当于西方的艺术教育,而其余各项教育其实都关乎生活经验本身,都是从生活出发并包孕美化的‘人文化成。”[10]“生命美学、文化美学、生活美学,正是中国美学的核心部分,且与中国人对自然美、艺术美的探求相通贯。”[11]
中国传统文化有着大量的生活美学资源。“中国古典美学从本源上说就是一种‘活生生的生活美学……我们的‘美学传统就是生活的,我们的‘生活传统也是审美的。”[10]而且,恰恰是在生活当中,传统文化得以保留和延续。“这些生活审美化的传统,其实都是‘活着的传统。中国文化传统之所以延续至今,是因为生活的传统从未中断,审美的传统从未中断。‘生活美学就是这未断裂传统中的精髓所在,或者说,就是这传统之‘感与‘觉的精髓。”[10]赫勒在《日常生活》中分析日常知识时也谈到日常知识代代相传的特性:“日常生活的内容——这一内容常常因社会阶层和阶级各异——是由世世代代其生活已确定的成年人所带有和传播的。一代人的日常知识为后来各代人的日常知识提供基础。”[12]
生活美学的内容虽然因有时代性、社会性,但传统与当下之间的关系却是流动的,过去的传统通过生活实践延续至当下。正如赫勒所言:“(尽管)在以未来为定向的社会中,有关日常思维内涵的最显著的东西是它变化的迅速。……这些并没有改变基本的事实,即日常知识的基本主体是从每一代人向其后继者传播的。”[12]时代变迁终归要求文化随之而动,那些不适应当下社会的生活方式和习惯会成为传统,其中一部分会彻底成为历史,一部分自然地被传承和发扬,还有一部分因为人们乐之、好之、用之,而为他们主动、自觉地践行,非但没有因为远离普遍意义上的日常生活而成为“博物馆里的化石”,反而因为爱好者的积极实践而被赋予突出的趣味取向,从日常行为进入审美体验层面。
自媒体时代,人人皆可通过互联网平台向大众发布内容,许多传统文化爱好者借助社交媒体平台发布自己创作的内容或者转发他人创作、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由于理论知识本身具有抽象性、专业性、权威性等特点,难以满足自媒体传播低门槛、平民化和个性化等要求,所以传统文化的自媒体传播多以传统生活美学内容为主。通过内容严谨、方法规范的学校教育,充分利用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生活美学资源,培养学生对传统文化的兴趣爱好,在“守正固本”的基础上,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才能确保传统文化既不“失传”又不“误传”。
三、基于生活美学视角的传统文化课程教学改革
“中国传统文化十讲”是四川外国语大学面向全校学生开设的一门通识教育选修课程。课程开设之初,教学内容设计以经典传统文化为主,兼顾戏曲、书画等传统艺术。在教学过程中,教学团队很快发现了这样的课程设计存在以下问题:
1. 与相关课程内容重合。在学校教育体系中,从中小学阶段到大学,在语文、历史、哲学等相关课程的教学中,通常都会涉及传统文化经典的内容讲授,讲授角度、深度虽然会有差异,但内容本身的重复性易使一些本身对传统文化了解不多、缺乏深入学习动力的学生丧失学习兴趣。
2. 难以兼顾不同专业背景学生的兴趣。由于专业背景和兴趣差异,非中文类专业的学生尤其是理科生、艺术生前期的经典传统文化相关知识积淀不足,公共选修课有限的课堂容量难以在避免重复内容的同时帮助他们深入理解,学生容易丧失学习兴趣和动力。
3. 无法呈现传统文化的全貌。文化不仅仅包括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也包括物质文化。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是现有传统文化课程讲授的主要内容,物质文化部分却没有受到关注,仅仅零散地在相关课程中被提及。既不利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不利于文化自信和文化繁榮,也会对当代中国青年的文化自觉与民族认同,造成不良影响。
因此,教学团队对课程进行重新设计,从生活美学视角切入,选取传统文化中与日常生活结合紧密的物质文化内容进行讲授,激发学生普遍兴趣,采用教学手段,设计互动教学模式,以审美教育的方式开展传统文化课程教学。
一是课程内容贴近生活,触发学生兴趣。课程选取传统文化中的饮食、建筑、家具、书具、妆饰、闲居等日常生活内容,以时间脉络为主线,让学生在了解古代中国人的群体性生活方式的同时,展现中国古代生活美学传统的生理根基、情感基础和文化价值。通过突显传统生活之美,引导学生通过审美经验,对传统文化产生情感认同,激发他们对中国生活美学传统的兴趣。兴趣和审美愉悦都是行动的驱力。斋藤优里子和伊莲·斯卡里指出,积极的审美反应不仅会唤起言语,还会引发保护、保存和推广等行为。维特根斯坦也强调行动胜于语言,指出当人们发现某种东西在美学上令人愉悦时,会相应地行动[13]。从生活美学角度展开传统文化教育,实际上是基于优秀传统文化展开的生活美育,一方面与学校其它传统文化、美育课程在内容上形成互补又保持了相对独立性和差异性,能够很好地服务于整个培养方案,还能让学生在审美体验中通过审美愉悦认同课程内容背后的价值取向,达成传统文化生活美育从“情感教育”上升到“价值教育” 的教学目标,有效服务于课程思政。
二是设计实践教学环节,激发学生参与与介入。课程设计了实践教学环节,每次课程开始前都有“我感兴趣的传统文化”主题分享。学生必须分组或独立完成一次课堂分享,分享成绩计入平时成绩。学生可以介绍自己感兴趣的中国古代生活美学相关内容,形式不限,允许的分享过程中适当使用网络资源,以适当加分的方式鼓励实践式分享。通过生活美学路径展开传统文化教育,不仅能让学生了解、感知传统文化之美,培养他们对传统文化的兴趣与热爱,更有利于激发他们的参与,实现由“趣”到“趋”的转变,对传统文化从“知之”“感之”到“乐之”“好之”,从而自觉地“传之”“用之”“行之”,充分发挥现实审美经验的“参与性”与“介入性”,实现美育内化自由形式于对象的最佳效果:主体行为及操作性的活动[8]。
三是充分利用现有资源,实现教学方式“内外互补”。除课堂讲授之外,教学团队还通过邀请校外专业人士、线上线下混合式教学等方式,丰富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实现课程教学“内外互补”。课程与重庆天风古琴社、重庆收藏家协会、百年老店君临旗袍等传统文化相关机构建立了联系,开展实践教学。由于疫情期间校内外交流不便,课程组转而利用中国古代生活美学领域知名学者的网络课程资源,丰富教学内容和教学方式,扩大学生视野。
生活美学视域下的传统文化课程教学改革能在双重意义上实现“去蔽”:首先,生活美学能够帮助学生重新发现熟悉的生活中被忽视的美,对被遮蔽的美好事物“去蔽”。其次,在此视角下开展的传统文化教育,能够让学生对中国古代传统文化有着更全面、深入、准确的认识,培养其对传统文化的兴趣和热爱,主动接触、传播和践行传统生活美学,实现教学效果由课堂内向课堂外的延伸,促进学生树立文化认同感和文化自信,在全球化、媒介化的今天,成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向世界传播的积极、主动的传播者。这也是高等教育机构深入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增强文化自信,提升学生对传统文化的了解与热爱,向世界传播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有力途径之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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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淳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