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艳
一只鸟在树林里鸣叫, 你听它的声音像是从树上飞下来的。
它的鸣叫高于树林。我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鸟鸣高于树林, 那么空山呢? 天空呢? 到底是鸟鸣高于树林, 还是因鸟鸣在空山的包围下, 在天空的笼罩下? 那些落叶林, 针叶林, 那些北方的树木, 那些南方的树木, 那些在树林里发出声响的鸣叫。
我在树与树的空隙中, 透过阳光寻找, 找寻走失的自己和鸟鸣。
留恋, 那一声鸟鸣。在一整片树林里, 用一整个冬天, 用一场雪。等候, 一声鸟鸣。在鸟鸣里, 等一个进山的人, 等一个踏雪寻梅的人, 等一个雪后找到真相的人。
忘不掉一声鸟鸣, 像忘不掉一个人, 一个良师益友一样的人。
思念一声鸟鸣, 像思念一段文字, 在字里行间留下的故事。
鸟鸣在冬天的雪地, 在一节枝头上, 在一个孩子的盼望里,在一年的四个季节里。
巡视一座山, 用奔跑的姿势, 在那东山顶上。
雪高, 高不过一座山顶。雪大, 大不过一座山峰。
一处领地等一个认领它的人。包括那些等了多年的雪花。
无穷无尽的白, 是一个借口, 一个等你上山的理由。
在山顶, 说出你的疑问吧。我早已准备了一座山的雪替你解答。
放一匹马在草原, 放一匹马在山顶。
如果你放过一匹马, 就是放过了一座山。
它的蹄子能踏过草原, 它的蹄子同样就能踏过一座山。
在草原, 风追着一匹马奔跑。在山顶, 雪在蹄子下粉身碎骨。
空中, 有鹰的鸣叫, 那是一只老鹰的求救声。空中, 白云飘过, 它是被派来打探消息、前来观战, 抑或一个助威者。
放下执念, 你就是拥有那山顶, 那马, 那白云, 那雪花的人。
住在灯火里的人, 总是在黑暗里等着被温暖。
她在灯亮起来的时候, 透过纸, 看外面的世界。
点燃, 一根火柴发出微弱的光, 用小小的身躯, 用尽最大的力气, 在黑夜里, 守候着仅有的一丝光。
在每扇窗口, 放一只鸟儿出去, 它们用翅膀划过天空, 知道了云朵的心事。每对翅膀, 就是每一个希望和期待。希望它能飞得更高, 更远。期待捎回一个好消息, 送给在窗口等待的小女孩。
今夜, 有月亮相伴。我的月亮有十几颗, 今夜, 就放最孤独的那一颗远走吧。月光洒在岸边, 水里泛起了星星, 一只迷路的青蛙打破沉静的水面和夜色。
一颗颗星星从水面上升, 天空才是它归去的地方。留下一个个图案, 供你猜想。那枚月亮用来做家族的标识可好?
光和温暖, 像个调皮的孩子, 正藏匿在黑夜里。
住在灯火里的人, 在一缕月光中等候, 在蛛丝马迹中寻找。
如果要我开一间酒肆, 我会把它开在山间, 林下, 路旁。
我要给它取名为太白酒肆。一是为了纪念唐朝, 二是为了纪念李白。只有唐朝的风雨, 唐朝的诗歌, 唐朝的文人, 才配得上这样的一间酒肆。
用一青一白作为酒幡。青的是日月, 白的是人间。
风过, 除了酒幡的飘摇, 还有飘摇的大唐。
不管江山摇落处, 今夜只有酒肆里的买醉人。
常有路过此地之人, 翻身下马, 向我打探你的下落。谁能预知风雨欲来? 那片生长了千年万年的竹林, 在风雨到来之前, 发出一阵阵的呼喊, 那呼喊声中带有你的名字。
在白帝城的清晨, 轻舟已过万重山, 风雨飘摇中的最后三年。
遗忘, 那个低吟桃花潭水深千尺的人, 那个走过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的人, 那个高颂长风破浪会有时, 直挂云帆济沧海的人。
归来或者离去, 请选择一个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日子, 在太白酒肆, 我为你洗尘或践行。
只有厚厚的白, 覆在高低起伏的山上。此刻, 想大声喊出来,又怕这满山的雪逃走。
穿上靴子, 悄悄推开木门, 静静地走在大雪覆盖的山路上。
手里的拐杖被雪咬住了。站立, 重新变成一棵树木的样子,在雪满山的世界。一只鸟抖落枝头的雪, 跟着扬起的雪花一起飞舞。不知道它是在觅食, 还是在跟雪花比拼关于“飞”的技艺。
那些落叶呢? 那些困在深秋的黄叶, 等一场大雪, 把它们变成了雪花一样的颜色, 然后, 它们就有了银子一样的重量。有了重量的落叶, 才会找到故乡。
有了鸟鸣, 一座落满雪的山, 不空。一排野兔的脚印钉在雪地里, 原来, 早起的不只有我。
跟着兔子的脚印, 找一根木桩, 今天, 我是一个守株待兔的人。
一缕缕炊烟飘起来。在屋子的上方, 此刻, 它们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早已分不清哪里是烟, 哪里是云。
窗口, 有个迎接落雪和等待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