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机会-能力”（MOA）理论视角下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行为前因机制的探索性分析

丁继勇，林 慧

（1.河海大学商学院；2.河海大学工程管理研究所，江苏南京 211100）

1 研究背景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重大工程建设取得瞩目成就，高定位、高标准、高要求、高挑战使得该类工程已经成为我国创新活动的主战场，承包商则被看作是主战场中的关键成员。例如，截至2022年2月，中国铁建股份有限公司承接的项目中已有120 余个获得中国土木工程詹天佑奖，同为承包商的中国交通建设集团有限公司和中国建筑集团有限公司累计分别有100 余个和90 余个项目获奖。可见以设计单位、施工单位为主的承包方已成为重大工程创新的关键主体。作为项目的直接参与者，他们更了解工程创新需求，并能够凭借自身知识创新施工技术、优化设计方案，但在实践中，承包商常基于自身效益最大化的原则进行行为选择，再加上自主决策权缺失、创新能力不足、创新风险高、收益分配体系不完善等问题，其在创新活动中的努力程度往往与业主的期望水平不一致，造成工程技术进步缓慢、创新投入产出效率低，进而使项目整体效益受到影响。因此，研究如何促进承包商创新行为的产生和创新水平的提高，对推动我国重大工程高质量发展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重大工程通常指成本为10 亿美元或以上，开发建设需要多年时间，涉及多个公共和私人利益相关者，对社会影响巨大的大型复杂基础设施工程［1］。纷繁复杂的自然、政治、经济和文化环境，以及组织方面呈现出的多目标刚性约束、一次性、临时联盟与永久组织的动态变化等特点，使得重大工程存在更频繁的内部冲突，承包商创新过程面临更大挑战。而目前针对重大工程中承包商创新行为影响因素的相关研究，或仅考虑企业层面而忽略项目情境，或注重工程创新绩效的提升而较少针对承包商这一关键主体，少数聚焦承包商行为的研究也以单案例梳理为主、多为国外工程且缺少归纳验证，尚未形成对我国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行为影响因素的系统认识，并不能很好地指导重大工程创新实践。

基于此，本研究首先基于文献综述初步梳理影响承包商创新行为的关键因素，而后通过青藏铁路、港珠澳大桥、杨房沟水电站3 个案例的深入分析和专家访谈，总结归纳我国重大工程创新实践经验，以“动机-机会-能力”（MOA）理论为总体框架，借助扎根理论中规范的编码技术，全面探究重大工程情境下承包商创新行为的前因条件以及不同条件间的内在联系，形成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驱动机制模型，为构建中国特色重大工程管理理论体系添砖加瓦。

2 文献综述

2.1 重大工程创新及其特征

创新经济学之父熊彼特［2］认为技术创新应体现在新颖的产出上，具体可以是一种新产品、新方法、新市场、新供应来源或一个新的组织结构，只有当技术或知识首次转变为市场上可以出售的产品或服务时，才能说发生了技术创新。工程创新从技术创新的概念上发展而来。Slaughter［3］指出工程创新不一定要发明新的事物，从其他领域引进新事物为工程带来改变的过程也是创新，如通过运用新技术增加中标的可能性、解决施工问题等［4］；张镇森［5］将该范围进一步扩大到所有提升工程价值的变革行为，包括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参考上述定义，本研究将重大工程创新定义为：通过技术集成，或运用“四新”技术1）、新管理手段等方式解决重大工程中的实际问题，以达到项目建设目标的过程。

重大工程涉及领域多、覆盖面广，复杂的外部环境造成各类技术、管理问题层出不穷［6］，使创新活动更加注重多主体间的协同性，组织特性问题尤为突出［7］。传统工程项目的一次性与多目标冲突造成创新主体注重短期效益，倾向于采用久经考验的技术或惯例，创新意识不够［8］。而相较于一般工程，重大工程实施周期长、技术难度大，创新主体已从传统建筑行业拓展到设备制造、环保和金融等多行业、多领域［9］，各组织内部不同的制度逻辑将加剧创新的孤岛现象［10］，再加上重大工程建设过程中主体不断涌现、核心企业交替变换，显著增加了主体间关系的复杂性［11］，协同创新面临严峻的组织障碍。

2.2 承包商创新影响因素

作为创新活动的直接参与者，承包商创新影响因素研究受到较多关注，可以分为企业和项目两个层面。企业层面旨在识别出提升承包商企业内部创新绩效的相关因素，大体可以分为组织结构、文化等企业内部特征和法律法规、市场等外部环境因素［12］。基于不同国家、行业和企业，各因素的作用效果有所不同［4］。总体而言，承包商作为企业主体，其创新是由项目复杂性、政策和企业发展战略等多方面驱动的［13］，而创新效果的好坏则依托于知识资源、战略定位、领导力等企业内部因素［14］。

相较于企业层面，项目层面的研究更加注重利益相关者，尤其是业主对承包商创新活动的影响，学者们主要基于项目创新绩效和主体行为两个角度探究该影响。创新绩效角度，王孟钧等［15］、Liu 等［16］确定了20 个影响我国工程项目创新的关键因素，并指出业主领导力、最高管理者承诺、项目战略、外部环境支持在众多因素中具有基础性作用；张爱琴等［17］基于系统动力学，揭示了行为、资金、技术、知识四要素对项目创新绩效的影响机制；此外，部分学者进一步细化创新绩效，仅关注创新过程中某一要素的提升路径，如刘敏等［18］对项目团队的创新能力的研究、于艳茹［19］对产学研间知识转移的研究、成子敬［20］对创新网络脆弱性的研究等。主体行为角度，学者们常采用博弈论探究业主对承包商创新行为的激励策略，如薛凤等［21］对重大工程协同创新激励契约设计，其余研究大多围绕具体案例展开，呈现实践中促进承包商创新行为的经验做法。代表性研究如表1 所示，其中国外已形成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而国内学者们主要围绕港珠澳大桥等个别案例展开，从不同视角尝试厘清我国重大工程创新的规律及治理逻辑。

表1 国内外工程创新案例研究代表性文献

2.3 MOA 理论

MOA 理论由心理学基本构念发展而来，认为动机、机会和能力是个体/组织发生某种行为的3 个必要前提［31］。其中，动机是指引发某种行为的内在驱动力量，为行为的发生提供能量和方向；能力代表了主体对行为发生所必需技能的掌握程度；机会是指特定时空里主体所感知到的、有助于激发其特定行为的客观环境因素。初始MOA 模型指出，动机是导致行为发生的直接原因，能力和机会则是实现从“心动”到“行动”的“助推剂”，在行为产生的过程中发挥调节作用。

MOA 理论具有很强包容性，已被应用于消费者行为、知识共享、联盟管理等领域［32］，不同研究中动机、机会和能力三者间的作用关系各有不同，不存在统一的要素构成和关系路径，因此，MOA 理论的作用更多在于提供研究思路，即在分析问题时帮助研究者将具体现象归类转化为可操作的概念，进而找到不同行为产生的具体原因。承包商创新行为受到众多因素的影响，使用MOA 模型不仅有助于筛选出所有可能的前因条件，还能从整体性视角解析承包商主体（能力、动机）特性和外部环境间的多重作用，进而得到创新行为的前因机制。

2.4 文献评述

有关重大工程创新的研究逐渐多样化，在概念与特征的界定上基本达成一致，奠定了本研究的基础。关于工程创新的影响因素，企业层面的研究脱离项目实践，轻视对利益相关者的分析；项目层面影响因素的系统识别多关注一般工程的创新绩效，在探究因素间相互影响关系方面较为薄弱，研究方法规范性不足或缺少实践经验支撑；少数针对承包商创新行为的研究大都围绕案例展开，得出的经验做法尚未得到总结和验证、适用性较弱。因此，本研究从承包商视角切入，在广泛搜集我国重大工程创新实践案例和访谈数据的基础上，借助扎根理论工具和MOA 理论深度挖掘重大工程情境下承包商创新行为的前因及形成机制，为政府、业主单位更好地引导承包商创新活动提供决策参考。

3 研究设计

3.1 方法确定

常用的影响因素识别方法有文献研究、案例分析、问卷调查、专家访谈和扎根理论等。为提高研究的科学性，首先采用案例分析法和专家访谈法收集原始资料，再遵循程序化扎根理论中“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选择性编码”的编码程序对资料进行分析，具体流程如图1 所示。方法选取原因如下：第一，本研究试图探究“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行为的前因机制”问题，属于“如何”和“为什么”的范畴，宜采用探索式案例方法；第二，案例研究带有特殊性，引入专家访谈进行修正和补充能够使前因的识别更切合实际；第三，扎根理论作为连接现实世界和理论世界的桥梁，运用该理论中的编码技术对案例和访谈资料进行编码、聚类、迭代、归纳等一系列规范研究过程，能够准确提炼出我国重大工程情境中承包商创新行为前因的内涵和维度，并对因素间关系形成规律性认识，进而构建出相应的理论模型。

图1 研究流程

3.2 数据收集

3.2.1 案例数据收集

考虑到工程项目的单件性，采用多案例研究方法以便将更多潜在因素纳入考察范围。案例的选择依据Eisenhardt［33］总结的抽样原则进行：（1）可获取性原则。所选案例是与团队有过合作或受关注度高、各阶段记录翔实的重大工程；（2）差异性和同一性相结合原则。所选案例应均在工程创新中取得良好成效，但在工程类型、组织模式、创新侧重点等方面各不相同。结合实际情况，最终选取青藏铁路、港珠澳大桥、杨房沟水电站3 个案例，具体信息如表2 所示。案例资料主要来源于两方面：（1）公司内部资料；（2）从公开资源中收集到的相关资料，包括期刊论文、书籍、报道、纪录片等。在判断资料的有效性时，主要从驱动力、驱动效果以及两者的关系三方面考虑，三者应尽可能包含在一段语义连贯的话中，作为前因条件选取的支撑素材。

表2 案例项目简介

3.2.2 访谈数据收集

结合研究团队前期重大工程项目调研基础和合作单位资源，共邀请到12 位专家参与访谈，其中业主单位4 人、设计单位3 人、施工单位5 人，部分专家拥有作为业主和承包商的多段工作经历，访谈时间约为0.5 h～1 h/人次。访谈围绕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行为的影响因素展开，通过参考文献和案例的梳理成果初步确定访谈问题，并通过业内人员的预访谈对问题做修正。修正后的问题包括：（1）您认为哪些现象属于重大工程创新？请描述1～2 个例子；（2）您认为承包商创新行为的动机是什么？（3）您认为什么样的承包商（如企业规模和性质、行业地位、发展理念等）更倾向于开展创新？（4）您认为业主方的哪些管理手段（如关系管理、经济激励、风险分担、强化竞争等）会促进承包商的创新行为？（5）您认为除业主方外的其他单位（如政府、供应商、学校或科研机构）会影响承包商创新行为吗？（6）您认为承包商创新行为还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吗？

4 数据分析

4.1 开放式编码

整合多渠道收集到的文本资料，得到约10 万字的案例数据和18 万字的访谈数据，随机选取2/3 的资料用于详细编码分析，另外1/3 用作理论饱和度检验。借助NVivo 11 plus 软件、遵循“贴标签—概念化—范畴化”的顺序，处理得到106 个标签、51个概念以及19 个副范畴，部分示例如表3 所示。

表3 案例数据的开放性编码（部分）

4.2 主轴式编码

主轴式编码旨在发现并总结开放式编码中各副范畴间的逻辑关系和次序，将各类副范畴不断聚类就能得到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行为前因条件的相关主范畴。借助成熟的适配理论来厘清不同范畴间的因果、功能、过程或策略关系，最终将19 个副范畴归纳到6 个主范畴之中，各范畴的内涵如表4 所示。

表4 案例数据的主轴式编码

4.3 选择性编码

选择性编码的核心是通过识别并解释核心范畴与主范畴间的联系来完成理论构建。首先从数据中凝练出故事线：近年来，重大工程面临的技术和管理问题复杂程度提升、承包商越发倾向于通过创新获取收益，同时其自身能力素质、项目情境中业主的支持以及和其他参与方的关系网络等因素，都不同程度驱动着承包商的创新行为。因而，选择“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驱动因素”作为故事线，将“创新行为”确定为核心范畴。紧接着回归原始材料，借助MOA 模型对各因素进行归类、梳理核心范畴与主范畴间的关系结构，具体如表5 所示。

表5 案例数据主范畴间的关系结构

4.4 理论饱和度检验

编码步骤是否停止的依据为是否达到理论饱和。将形成的概念和范畴与已编码的资料进行二次比对，并对事先预留的原始资料进行编码，经检验后没有发现新概念、新范畴，概念和范畴间的逻辑关系也未改变，由此可知研究构建的理论已达到饱和。

5 理论阐释

遵循扎根理论中的一系列编码步骤，发现承包商创新行为的产生需要由三方面要素共同驱动。其中，制度压力和工程本身复杂性可归为动机因素，直接促进创新行为的产生；承包商知识基础和知识吸收能力组成创新能力，作为支撑性范畴发挥作用；业主支持和创新网络结构则归属于外部机会条件，间接作用于创新行为。结合MOA 框架，构建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行为前因机制的理论模型如图2所示，具体作用机制阐释如下。

图2 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行为前因机制的MOA 模型

5.1 创新动机：创新行为的直接动因

企业创新的根本动力是获得熊彼得租金，即通过创新取得经济效益。而在重大工程情境下，承包商的创新动机还可能源于政府主导带来的声誉效应和政治诉求，以及项目复杂性带来的不得不创新的工程任务。

5.1.1 制度压力

制度理论认为个体和组织行为动机主要源于其对合法性地位的追求，而企业只有满足多重的制度压力要求才能获得合法性。结合Scott［34］划分的制度环境压力源，承包商创新动机来源于政策环境带来的强制性压力、业主需求带来的规范性压力以及市场竞争带来的模仿性压力三方面。政府部门针对创新活动的减税降费、财政补贴等手段，通过直接经济利益加大了承包商企业层面的创新意愿。同时，重大工程具备政府主导的特性，政府对项目中创新活动的关注和干预越强，业主和承包商们就越倾向于开展创新以获得优质政府资源。其中，业主作为工程项目各方的核心规范压力来源，在重大工程创新课题的立项、中间过程检查、成果评审等阶段拥有充分话语权，承包商必须不断关注工程和业主的需求才能正确把握创新方向。政府和业主对工程创新的影响在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氛围中被进一步放大，承包商为迅速打响知名度、提高中标概率，往往会在创新活动中表现出高度的主观能动性与创造力，如此才能建立竞争优势、促进企业的可持续发展。

5.1.2 工程本身复杂性

工程创新是以实际需求为导向、目标锁定的活动，重大工程由于建设环境复杂、施工难度大，承包商的某些创新活动是被工程本身复杂性“逼”出来的。参考何清华等［35］构建的中国重大工程复杂性模型，我国重大工程多为史无前例的探索性实践，常出现无可用技术或技术成熟度低的情况，导致承包商需要对技术进行改良或整合才能应用到工程项目当中。此外，环境给创新带来的影响也不容小觑，如港珠澳大桥沉管安装遇到的突发性异常回淤难题、青藏铁路中的冻土问题，这些复杂的自然环境给施工过程带来很大不确定性，若发生了原有方案未预见的突发情况，就需要承包商因地制宜、创新原有思路以形成新的建设方案；考虑到重大工程的复杂系统特性，针对某个子项目的创新可能带来系统中其他部分条件或结构的变化，如对机械设备、工艺设备提出更高技术要求，从而引发一系列的变更、催生新的创新需求和创新活动。

5.2 创新能力：创新“动机-行为”的重要支撑

知识基础理论指出，创新活动的价值转化需要在参与主体内部资源的支持下才能实现，因此承包商之所以表现出不同的创新行为结果，与其拥有的知识和能力密不可分。

5.2.1 承包商知识基础

知识基础作为企业发展的重要资源，对创新绩效的促进作用来源于知识深度和知识广度两方面。重大工程面临的技术挑战不断攀升，知识深度一方面能够帮助承包商预估创新过程中的困难与风险、增强其对创新活动的信心，推动创新行为的产生；另一方面有助于承包商充分调动和分配内部资源、降低创新的差错与风险，促进创新升级。然而，知识深度超过一定阈值将会带来路径依赖、产生技术变革惰性，此时即需要承包商拥有足够的知识宽度以探寻、吸收外部的异质性知识。具有多种知识类型的承包商对潜在的市场变化更敏感、对前沿信息技术接受程度更高，进而更容易发现新市场或研发新技术，开展突破性创新活动。另外，承包商也可凭借知识的异质性组建创新联盟，共享资源、分担风险，进而缩短创新周期并提高成功率。

5.2.2 承包商知识吸收能力

知识吸收能力是指主体识别、消化新知识，并最终应用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该能力和企业创新绩效间的正相关关系被广泛验证［36］。借助知识过程化的研究视角［37］，知识获取能力影响着承包商找寻外部显隐性知识这一创新的初始过程，知识获取能力越大，承包商越容易捕捉到新的工艺工法、获取合作单位的多样化知识，为其创新行为提供良好的资源支持；知识转化能力关系到隐性知识外部化以及新旧知识的整合效果，较高的知识转化能力将促进承包商存储、整合从外部获取到的新知识，形成可利用的知识形式，推动创新过程更快完成；而知识应用能力反映了承包商创造新知识的水平高低，创新行为是否产生，关键在于承包商能否将内外部知识转化为真实存在的技术、产品或服务，因此知识应用能力对承包商创新行为十分关键。

5.3 创新机会：创新“动机-行为”的情境条件

不同层面下机会因素对创新行为的影响方式不同，个体层面多作用于员工的内在心理状态，组织层面则通过改变组织创新能力大小来影响创新行为。参考以往研究，创新机会对重大工程中承包商创新行为的驱动作用主要来源于业主支持和创新网络结构两方面。

5.3.1 业主支持

重大工程中业主虽然没有直接创新的能力，但其能通过合同、关系管理等手段影响承包商创新意愿，进而培育和促进承包商的创新行为。借鉴Gomes 等［38］对于高层管理者的研究，业主作为重大工程创新团队的领导者，一方面常通过契约手段对承包商创新活动提供直接支持，如杨房沟项目中业主在合同中明确提及对创优获奖的奖励、主动承担了不确定性程度较大的物价风险，从经济利益的角度使创新过程更具吸引力；另一方面业主也通过提供资金、整合专家智力资源、培育创新文化等非合同手段向承包商传达自身对创新活动的积极期待，有利于建立承包商对创新行为的角色认同，增大其创新动机，如港珠澳大桥管理局致力于构建相互依存、同舟共济的和谐伙伴关系，并深度嵌入工程创新各个阶段、利用自身优势统一协调各方，营造多方共赢氛围，进而促进承包商在工程中的积极创新行为。

5.3.2 创新网络结构

根据资源依赖理论，重大工程承包商作为单一主体的知识和能力有限，需要通过与其他参与方建立网络关系的形式获取技术、资金、信息等多类创新资源［39］。网络规模越大、承包商所联合的外部参与方数量越多，则网络中存在技能互补的主体概率越大、异质性知识获取渠道和种类更加丰富，由此减小了承包商吸收外部资源的成本，进而有助于其开展创新活动；在相同网络规模下，开放共享的创新网络能够降低各成员间相互约束程度，使得知识在网络中的流动速度加快，承包商能够充分利用共享平台中丰富的资源来增强自身创新能力。另外，重大工程创新网络呈现主体动态性和合作临时性，高网络强度能够让新旧成员在短时间内形成稳定的信任关系，增大各方对承包商创新的支持力度，保证承包商资源获取的效率和效果，进而促进其创新行为的发生。

6 结论与展望

6.1 研究结论

本研究通过工程创新实践分析和专家访谈，明确了重大工程中倾向于开展创新的承包商特质以及触发其创新行为的前提条件，构建了中国情境下重大工程承包商创新行为前因机制的MOA 模型，发现创新行为的产生是创新动机、创新能力、创新机会三者共同驱动的结果。

（1）工程本身复杂性和制度压力是承包商创新行为的直接动因。复杂性加剧了重大工程项目技术或管理需求与承包商供给不足的矛盾，倒逼创新行为的产生；而政府的强制要求或激励制度、业主方的需求以及获取市场份额的竞争压力也是激发承包商创新行为的关键。

（2）知识基础和吸收能力是承包商创新所需的重要支撑。承包商所掌握知识的深度和宽度为创新行为提供了知识基础；而吸收能力则通过获取、转化、应用知识的过程使外部知识为承包商所用，推进知识在创新活动中的应用。

（3）业主支持和创新网络结构为承包商创新行为提供机会。业主主要通过制定约束或激励的合同条款、营造创新氛围、提供资源支持等手段强化承包商创新动机，进而引发创新行为；而创新网络结构特征则通过影响承包商获取、消化网络中各种流动资源的能力，推动创新进程，加速创新行为的产生。

6.2 管理启示

研究结论为政府和业主方激发重大工程中承包商创新行为带来如下管理启示：

（1）压力与动力并行，强化承包商创新动机。作为正式制度的主要供给方，各级政府应积极落实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充分利用行政手段（如更新工程技术标准规范、减免税收或财政补贴等）促进承包商对重大工程创新活动不可动摇地位以及创新行为可获利益的认识，强化对重大工程创新的引导，进而增大制度压力；同时，业主作为工程创新的集成者，应在明确具体创新要求、各参与方工作界面的基础上，通过锦标激励、创新业绩考核等方式全面营造竞争氛围，以促进承包商更积极的创新行为。

（2）注重承包商创新能力的培养和提升。承包商能力对创新活动质量十分重要，业主一方面可通过制定严格的准入、考核、监督和评价等规则，筛选出一批专业技能过硬、管理协调有力、提供服务高效的承包商，另一方面可以通过引进科研机构等类型不同的创新主体，为承包商创新提供更多的知识源，并用契约和关系治理手段构建各主体间良好的协同模式，扩大工程创新网络规模、开放性和关系强度，通过强化知识在创新网络中的扩散、流通与共享，推动承包商创新能力的提升。

（3）加大对承包商创新的资源支持。承包商创新行为与其对客观环境中机会的感知密切相关，业主应从多种途径对承包商创新提供直接或间接性支持，降低其创新风险预期、提升效益预期，尤其在承包商创新所需资源超出其能力范围的时候，业主可通过规划创新目标、制定创新制度、深度参与创新过程等方式履行主导作用，为承包商创新活动提供有效保障；政府相关部门则可通过制定产学研优惠与激励政策、构建产学研协作平台、促进技术市场发展等途径，充分发挥承包商企业创新主体地位，不断完善承包商协同创新的优越外部环境。

6.3 研究展望

本研究在中国情境下开展了不同行业、不同规模的多个重大工程创新案例搜集和专家访谈，遵循程序化扎根理论的编码技术对案例资料进行规范化分析，以此保障研究结论的科学性。然而，凝练总结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受到个人主观认知偏差的影响，基于此建立的理论模型是否具有普适性意义，有待后续大样本调查与验证性分析。考虑到承包商创新行为是动机、能力、机会三者共同作用的结果，影响因素间构成了非对称的复杂因果关系，未来可探索通过定性比较分析（QCA）等方法探究各因素组合与创新行为间的作用关系，从而得出承包商创新行为的多元前因构型和主要驱动路径。

注释：

1）“四新”技术是指新技术、新工艺、新材料、新装备。

2）青藏铁路工程充分吸取了国内外高原、冻土工程建设的经验做法，将质量控制、环境保护和卫生安全目标进行整体融合，并加入工期控制和投资控制目标，实施综合考核评比，建立了“投资、工期、质量、环保、职业健康安全”五大控制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