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中伦理身份选择的认同与迷失

2023-08-22 06:59博,谭
关键词:鼠疫抗争医者

沈 博,谭 震

(1.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外国文学文化研究院,广东 广州 510420;2.齐齐哈尔医学院 国际教育学院,黑龙江 齐齐哈尔 16103)

传染疾病不同于普通疾病,它不仅考验医者的医学决断,其过程更是充斥着医者的伦理身份认同、医患关系的变化、患者及家属的心理活动,更多的是对整个社会及人性的拷问。人类历史上爆发的多次传染病似乎可以验证,人类自从出现以来一直与传染病如影随形,人类的历史是一部与传染病斗争的血泪史,同时这段历史也给了我们启示,传染病是永久存在的,[1]即使随着现代医学的进步与发展,人类与疾病的战斗能力愈加增强。加缪的《鼠疫》在疾病医学叙事与书写中是为数不多直面疾病与死亡、传染与患病、社会与伦理的小说,通过叙述者之口,他既是一名冷静的旁观者,也是被卷入到鼠疫中的经历者,将鼠疫爆发的当下城市中不同人的伦理选择与价值取向通过他们的行动展现出来。这群人中有城里人的里厄医生、市政府成员格朗,有城市的外来人塔鲁和朗贝尔,有城中的权威人士帕纳卢神父,也有城中的边缘人科塔尔。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鼠疫中,每个人都经受着人性的考验,经历着伦理的选择,生活在原本荒诞世界中的人在鼠疫的配乐下,仿佛从戴着面具的化妆舞会中慢慢摘掉了面纱,开始逐渐露出生活的真面目,在这首沉重而又悲痛的曲目中面临着伦理的抉择,有人自始至终对身份与社会角色的坚定认同,有人在伦理中迷失自我,踉踉跄跄地不断找寻自我或是彻底地失去自我。

一、选择中的认同与坚守

在道德领域权利与义务是相当的,但是权利不是以义务为前提。医德中的权利与义务不仅规范了患者的权利义务,同时也规范出医生的权利与义务,医生的权利具有权威性、特殊性和自主性。[3]53在流行性疾病爆发中,医生的疾病判断力与敏锐度就显得十分重要。

(一)鼠疫的吹哨者

《鼠疫》中的流行性疾病爆发在一座滨海小城奥兰,小说整体安排是按着时间的走向,从鼠疫初见端倪,到城里的人逐渐承认疫情,经历疫情的高峰期再到疫情的基本控制。鼠疫的隐现是在四月十六日,里厄医生从他的诊所离开,在楼梯口踢到一只死老鼠,作为一名医生,里厄“细想这只老鼠死的不是地方,感到自己的发现不同寻常”。[2]07逐渐地,整个街区的人似乎都在讨论有关老鼠的事情。里厄此时已经开始向市政府办公室打电话,虽然目前还不能判断事情的严重性,但应该开始灭鼠行动。小说中开始描写鼠疫前期大量涌出的老鼠如何打乱了这座宁静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海城。形形色色的人中,守门人在不断咒骂那些他认为是恶作剧的人们,一边在收拾老鼠的尸体;治安法官奥顿先生对老鼠坦然处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2]10记者朗贝尔则是对大量死去的老鼠这件新闻值得报道很兴奋;格朗则是毫不关心,因为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与市民对反常的死老鼠的猜疑与恐慌相比,市政府没有制定任何应对计划,没有对策,只有商讨,卫生部门也只是在收集死老鼠。随着守门人的高烧与病情的突现,作为一名老练的医生的里厄似乎开始意识到临床表现的不正常性,在与里夏尔通话中他询问局部发炎的病例,并提出质疑“这还不算异常吗?”[2]17。守门人的死亡及后续一些市民继续在走他的老路,城市里越来越多的病患让里厄逐渐对病情的严重程度愈加清楚。医生的职业素质与伦理道德让里厄选择成为这场疫情之战的吹哨者。在当局的无动于衷、在市民的惊恐但无知、在疫情没有明确依据的情况下,里厄仅仅依靠自己多年的医学经验、敏锐的医学判断、医者的职业道德让他确定这场疾病是有传染的危险。在质疑与高压下,里厄的伦理选择是对他医者身份的认同,医者的责任感已经上升到职业责任的高度,成为一种自觉的道德意识并在强烈的责任感的感召下让里厄坚持符合医德的伦理行为,所以他主张对新的病例进行隔离治疗。唱响这场鼠疫之战的前奏,里厄是孤独的,也是逆行的。孤独是因为当局的消极对待,当地医疗协会主席里夏尔的态度是“我对此无能为力”[2]25, 同行们听到鼠疫二字的惊吓与退缩,省长认为这只是虚惊一场;逆行是在身旁的人都不想承认也不愿承承认躺在历史书中的“鼠疫”这条名词正在降临在这座人们生活的城市。关于鼠疫的想象用理智已经无法压制,里厄在坚持,“我们不应该无视半个城市居民的生命安危,现在必须用法律规定阻止半个城市的居民送命”。[2]41他坚持给市长打电话,给省政府写详细的临床诊断和数据报告,坚持建立一道真正面对瘟疫的防线,在焦急的等待疫苗时又切口病患的淋巴结肿块来研究。一面是里厄对打响鼠疫的坚持,一面是政府与市民从积极乐观的态度,含沙射影的文字、不惊动舆论的态度到预防措施的布告、再到强烈实行规定的措施,最后一封急件的“正式公布鼠疫,开始封城”。[2]51小说中有对里厄内心的描写,“危险对他来说依然像做梦一样不真实,想到即将到来的灾难,医生焦虑不安”,[2]31面对鼠疫,里厄如同其他人一样,无法相信并承认由此带来的害怕与惊恐之感,“人类常常忘了依赖而仅仅强调征服,当征服达到一定限量,大自然就会以奔溃和毁灭的方式报复人类。”[3]他知道鼠疫带来的后果与应对的严厉措施,但与普通市民不同,他是一名医生,他有专业的医学知识,精准的医疗判断,高度的职业责任感,他心中的医德伦理让他不能不站出来,让他选择拿起号角,吹响鼠疫之战。

(二)鼠疫的抗争者

责任感是对医务人员起主导作用的医德情感。事业感是医务人员积极探索疾病、勇于与疾病抗争的道德伦理。它更是医者责任感的升华,是一种把医生职业看得比个人利益和生命还高还重要的更高层次的医德情感。在普通疾病的治疗中,事业感可以凭借对生命科学的探索、对医学技术的超越,从而实现医学水平的提升。在面对传染性疾病时,医生的伦理选择则更加突显重要性,站在选择与疾病抗争或是屈服在疫情脚下的十字路口,医者的道德伦理选择更加艰难。“书中的众人在一种无可告慰的绝望中咬牙挺住,或失败或成功,维护的是人类承受命运苦难时的尊严感”。[4]

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鼠疫现在已经成为全社会的事情,封城让城里的每个人都有了相同的相思之苦与分别之痛。个人的感情如同鼠疫一般已发展为全城人共同的情感体验。城里的居民不敢对鼠疫的结束有任何盼望,对待鼠疫他们选择小心翼翼,闭上眼睛,逃避痛苦,自我封闭,适应疫情下的流放生活;城里的外来人选择寻找精神家园,将感情寄托在幻想中,成为鼠疫的囚徒,仿佛他们的灵魂已经冲出因鼠疫而封闭的城门,只留下一具无用的肉体。里厄是一名医生也是一位丈夫,在疫情爆发之际,他的妻子由于患病去城外治疗,但里厄的医生身份让他选择留在奥兰城与鼠疫抗争,只因他身上肩负着唤醒当局、唤清群众的责任。在月台上送别妻子后,他满脸泪水,“你回来时,一切都会变好”[5]09,他本该一直陪着妻子,但现在也只能通过电话传达对她的思念。在里厄与朗贝尔的对话中,朗贝尔道出“您生活在抽象概念中”。[2]70抽象概念就是里厄对于医生身份的伦理选择,他选择做好他应该做的事情,做好与鼠疫的抗争,有别于城里的人选择安于鼠疫的残杀,安于疫情的管控,安于情感的沦陷。他们只是管好个人的生活与情感。在鼠疫当下,里厄管理三家医院,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早上他要亲自安排病患入院并切开腹股沟肿块,中午要核对统计数字,下午回到门诊室,晚上出诊和确诊病患,直到深夜回到家中。“拿到妻子的电报,母亲注意到他的双手都在抖”。[2]71里厄在为什么而战斗呢?借塔鲁的问题,他回答道“我不知道未来在等待我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什么,我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医治他们,我尽我所能保护他们,再没有别的什么。”[2]101里厄为了救助患者,使他们免遭死于鼠疫,为了医生的使命——救死扶伤,为了不想面对死亡,为了抗击鼠疫,把自己的追求凝结在崇高的医学事业中,所以他选择与鼠疫抗争,尽可能地救助病患。他不仅为心中的医学事业,此时的他已经将医学的使命与医生的职业追求刻进骨子里,融进血脉里,他所做的不是英雄主义,只是实事求是,“抗击鼠疫的唯一办法是实事求是”。[2]163做好自己的本分,坚守好自己的身份,选择好自己的伦理行为。里厄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他走在真理的道路上,他选择与鼠疫抗争,他为此做出了牺牲,他“努力在黑暗中寻找光明”。[2]100在无数次直接面对死亡时,他依然无法习惯于死亡,他甚至讨厌人类的这个自然规律,这也是无数具有高尚医德伦理的医生的心声。面对疾病与痛苦、死亡与告别,他们更愿探索人类身体的奥秘,找到医学的奇迹,成为疾病的抗争者而不是服从者。

(三)病患的同情者

医生对病人的身体疼痛与情感痛楚的共情是一名医者最基本的道德素质。当看到患者的遭遇和不幸,其不仅身体受到疾病的折磨,内心同时遭受疾病的煎熬,医生在情感上与之共鸣,在态度上同情并怜悯。心理学上称为“内模仿”是指看到饱受折磨的病患,医者也会感到痛苦并油然而生的对患者的同情及医治好病人的决心,[5]58这是一个认识-吸收-解释-感动的过程。在疾病的治疗中,医者既要医术还要仁术,医术可以保证患者得到准确的医学治疗,仁术可以缓解患者内心的痛楚从而得到精神的慰藉。仁者爱人,尊重生命,关爱病人,这是医患关系的核心本质。医者可能没有最好的医技,但要有一颗仁爱之心,道德之心。我国古代药圣孙思邈讲:“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在大疫面前,医者更需大医之情,更需道德伦理之心。面对传染症病患,医者更多的是对其精神的抚慰,而不是对死亡的冷漠,对疫情的麻木,对疫情发展的无动于衷。

在与这场鼠疫抗争中,里厄的医生身份让他直面疫情,抗争在第一线。他每天的任务除了确诊病例,手术治疗,切开淋巴结放血化脓外,还有出诊,这是让他最难以接受的任务。作为医者,本该是解救病患于苦难中,但让他感到疲惫不堪的不是繁重的医疗任务,而是每次出诊遇到的“医患关系”。鼠疫当下,出诊时他不再是病患的拯救者,而是感染的宣判者,宣判病患已经被感染,需要隔离治疗。这将鼠疫前原是信任与委托的医患关系转向敌对与对抗,因为病人的家属将被告知无论生死都再也不会看到病人。里厄在每次出诊时都会听到“可怜可怜我们吧,医生!”[2]149之后是打斗、抗争、流泪、说服、最后还是带走病患。每天上演着同样的剧目,每天都有顽强抵抗的病患家属,宁可在家消极等待也拒绝隔离治疗,还有哭嚎请求医生仁慈的戏码。里厄的医学道德与医学素质让他同情他们,他感受着病患的无助,家属的悲痛,但这些在疫情面前都无济于事。里厄深藏着医者的情感与伦理上的同情与共感,他怕要藏不住这不自觉的内心感情,“里厄明白他没有必要再强忍自己的怜悯之心,在怜悯变得无用的时候,我们就会对怜悯感到疲惫”[2]73。在鼠疫面前,医者的怜悯之心始终改变不了什么,病患依然会被带走隔离治疗,家属依然要强忍分离痛苦之情。里厄的心逐渐变硬,这并不意味着他选择对病患的冷漠无情、对死亡的麻木不仁、对疫情的漠不关心,他选择同情中的理性。“这种怜悯之心在他离开这些不幸的人的时候变得更加深切”,[2]73这会更加有利于他的工作。他不是没有心肝,他只是把同情心打结了,在盲目的同情下他选择理性的同情。在这打结了同情心一次次被敲碎后,里厄只能一遍遍拉紧它,因为这是唯一可以让他每天坚持工作二十小时的方法,也使他可以坚持做好自己的本分——隔离感染的病患并施以医疗救助与心灵安慰,保护病患的家属不受传染从而减少死亡数量,不让鼠疫极速爆发,不让这座城市的居民皆死于这场瘟疫。

二、选择中的迷失与找寻

医学伦理学的研究范畴包括了医患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情感和良心,审慎和保密,医者有行使权利的自主性、权威性和特殊性;同样,患者的权利主要强调知情同意权、疾病认识权、平等就医权等。医患关系可以被视为一种社会契约关系和信托关系,契约关系保证了双方的平等身份,信托关系奠定了医疗的合理有效。权利与义务是辩证的,权利并不是以实施义务为前提,但有权利的受益就会有相应义务的约束。在疾病治疗中医生与患者可以是主动-被动式,指导-合作式,还可以是共同参与式。[1]54而面对疫情时,病患不再单独的个体,而变成一个整体。整个社会都病了,都在鼠疫的控制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在疫情中,医生更多的是主导者,病患乃至社会整体则是配合者。医者的职业素质与伦理价值让他们选择对医者身份的认同与坚守。与其相对,社会中的“患者”们面对封城的管控、亲人的分离、恋人的相隔或是更多自我情感体验到的流放与禁锢、孤独与无助,对待鼠疫的惊恐与无知都让他们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的伦理选择与精神挑战。他们是选择在惊恐中等待自己被鼠疫之神选中,还是在鼠疫中积极作为,履行自己的社会身份职责,配合医者共同抗击鼠疫,这些伦理行为背后都折射出他们的伦理价值选择与伦理标准的认知。

(一)鼠疫中迷失自我

《鼠疫》中的流放之感在两种人中有不同的体会,大多数城中的人是一种本地的流放之感,体现出对过去的厌恶、对现实的无奈、对未来的绝望。城中人的唯一期盼就是火车能再次发动,游轮能再次离港,电报能再次接收。但又那么一小群人,他们是奥兰城的客人,也是这座中的外来者,他们原本不属于这座城市,在城市中他们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寄托或是思念对象,对于他们来说困在这座鼠疫之神笼罩下的城市更加让他们精神无助,内心奔溃,失去自我。小说中的记者朗贝尔就是其中一员,他第一次出现是来采访里厄有关当地人生活的卫生条件状况的,但里厄告诉他城市里出现了大量的老鼠,这个消息之所以引起朗贝尔厄兴趣仅仅是因为他对新闻时效性与新鲜性的认识,与这件事情将会引起多大的变化或是带来多么严重的影响无关。第二次见面,鼠疫已被确认,死亡人数每日增加,城里封闭管控带给人无尽的孤独无力。朗贝尔是来求助医生的,他希望医生能帮助他开一张未患病的证明,因为这将会影响到他是否能离开和他没什么关系的奥兰城。他说道“我在这里始终只是个外乡人”[2]68。疫情当下,新闻报道不是他一辈子重要的事情,追求爱情、逃离奥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朗贝尔此时的选择是“仍要离开这个城市!”[2]70站在道德伦理的十字路口,他选择了自我的幸福,选择执着地逃离疫城。他与这个城市相对立,个人的事情仍然是第一位重要的。此时鼠疫仍是个人的事情,还未能成为大家共同之事。朗贝尔之后的日子都是为逃出鼠疫的包围做反抗,与里厄对医者身份的认同、做好自己的本分、积极与疫情抗争相比,朗贝尔在鼠疫的迷雾中迷失着自我,看不清自己的社会角色与身份职责。由于拼于逃离,他几乎放弃了或者是遗忘了记者的本分,并没有对鼠疫的真实情况进行报道。在科塔尔的牵线下,朗贝尔开始了逃离的计划,但两次均以失败告终。此时此刻朗贝尔在突然爆发鼠疫的异乡中,仍然是迷失自我,也在伦理选择中找不到正确的路。他选择对爱情所带来的个人幸福,他的兴趣是“为我们所爱的人而活着或是死去”。[2]118

(二)鼠疫中找寻自我

当鼠疫达到高峰期,这场疫情终于让大家认识到这不再是个人受到影响的问题。在鼠疫中,个人的情感得到分享,个人的痛苦得到蔓延,每个人都无法逃离其中,有人在疫情这道考题上坚守伦理底线;有人在这场考试中交上空白卷,彻底迷失自我。就比如拿年金生活的科塔尔,他不与鼠疫做斗争,相反,他却因疫情大发横财,对于城中组建的志愿者组织,他的看法是“那可不是我干的活,我在鼠疫中过得挺好,我为什么插手阻止他”,[2]123对这场疫情他说道“这一点没用,鼠疫太厉害了”。[2]123在两者中总要做出一个伦理选择,就像考试需要交卷一样,只是有些人在选择中总会犹豫,需要在迷失自我的路口借助一些力量,最终找寻到了自我,做出符合伦理价值判断的选择,这些人中就有朗贝尔。第一次与里厄医生的交谈,朗贝尔讲到“我仍旧要离开这个城市!您理解不了,您讲的都是些大道理,您生活在抽象概念里。”[2]70第二次的聊天,他告诉里厄他思念自己的城市,因为一颗不安的心全是惦念着自己的爱人。在这之后,疫情越来越紧张,每天的死亡数字都有上升,同为异乡人的塔鲁组建了一支志愿救护队。当里厄文郑重地告诉他“您要清楚您只有三分之一的生还机会”,[2]103并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塔鲁的回答是“可能是我的道德吧”[2]103;老卡斯特尔加紧研制他的血清,因为这会比外面运来的血清更加简短时间,用以救治更多的病患;格朗在伦理选择中,毫不犹豫接下了统计和记录的额外工作,这份额外的工作却已是超出他身体承受外的工作量,但他的默默无闻的工作推动了卫生防疫组织的工作。朗贝尔身边的朋友们都对疫情给出了一个共同的答案: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对鼠疫进行反抗,而不是懦弱地屈服。下一次的对话,朗贝尔来向里厄说了具体的逃离计划,他看到了因为抗击疫情疲惫的医生,因为人手不足陷入困境的局面,听到帕纳卢神父加入到志愿队的好消息,里厄妻子独自一人在千里之外的疗养院治病的事实,这都变成了一种力量,一种能让朗贝尔从迷雾中逐渐认清自我,找到自我,从而做出符合道德伦理的判断与选择的力量。此时的朗贝尔动摇了,他在电话里说出“在我找到办法离开城市前,您同意我加入您的队伍吗?”[2]128这是朗贝尔伦理选择的开始转变,他逐渐接受了鼠疫的事实,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抗击,看到他们对伦理道德的选择。时间来到九月,朗贝尔一直努力地与鼠疫抗争,这次他请假是为了计划要离开的事情,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安排周密详尽,很快就可以离开这座疫城了。朗贝尔又一次站在了道德伦理的十字路口,他一直若有所思,甚至在别人问话时,也在想别的事。在选择的关键时刻,朗贝尔回到医院大门,他看到了流满汗水的塔鲁,看到他高大的身躯下单薄的身形、疲惫的双眼、忙碌的身影,这是他抗疫的战友,他也这样一直在志愿队中工作着、抗争着、反抗着。他要见里厄医生,走进屋里,“他几乎无法认出那个俯在呻吟着的病人身上的影子”,[2]162所有这些真实的忙碌与辛苦都摧毁着朗贝尔最后的迷失,重重地打在他的心里。此时的他坚定了自己的伦理选择,认清了自己的社会职责,他终于无比坚定地说道:“我不离开了,我想留下来和你们一起!”[2]163一个人的幸福不会让他真正幸福,在追求自己一个人的幸福与分担所有人的不幸中,朗贝尔选择后者。他本是奥兰城的外来者,现在他属于这座城市,并与城里的人真正的在一起了。

总之,医学不仅是科学,是人学,也是仁学。医学不是冰冷的仪器检查,不是病患的疾病检查,更多的是面对患者,治病更治人,医病更医心。人类的历史是一场与病原体斗争的历史,历史中的疾病大流行告诉人们:传染病将长期存在,人类除了反抗别无他选。即使我们的医疗技术愈发精准,医疗设备愈发先进,医疗手段愈发多样,人类战胜了一场疫情,可下一场疫情却不知何时再起。《鼠疫》中的抗争者有里厄医生、公务人员格朗,在战胜鼠疫的黎明前逝去的塔鲁,老卡斯特尔等。在医学伦理中,里厄医生选择认同并坚守自己的医者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在疫情中救治患者;在《鼠疫》中迷失又找到自我并做出符合伦理价值选择的是朗贝尔;在鼠疫中真正迷失的人是科塔尔,他以精神失常告终。疫病是对社会的一次大考,除了医者对身份认同与坚守外,整个社会都是大病患。在这一集体中,有人短暂的迷失但最终找寻到自己的伦理选择,有的人则是彻底的沦陷在疫病中选择屈服疫病。选择抗争还是以投降的方式交卷取决于个人的伦理判断与伦理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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