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江鹏,杜元灏,4
1 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天津 300193
2 国家中医针灸临床医学研究中心 天津 300381
3 天津中医药大学 天津 301617
4 陕西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 陕西咸阳 712046
从党的十八大提出“坚持中西医并重”“扶持中医药和民族医药事业发展”到十九大提出“坚持中西医并重,传承发展中医药事业”,再到前不久刚刚胜利闭幕的二十大提出“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是中医药事业发生伟大变革的十年,也是党中央领导下的中医药事业蓬勃发展的十年。2019年两会期间,部分全国人大代表和全国政协委员呼吁将针灸学尽快提升为“一级学科”[1]。不期而同,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于2022年9月13日发布的关于印发《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管理办法》的通知中,针灸专业学位类别进入教育部新版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学科代码1059)。针灸学科作为中医药国际化的排头兵,正处于发展和创新的大好时机。随着针灸学科现代化建设过程的推进,针灸学科面临的国际挑战也日趋增加。在针灸学科建设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大背景下,本文拟从针灸理论的解构与重构、针灸研究的现代化、优化针灸医疗服务模式、提升针灸学科期刊的质量和影响力这四个方面进行归纳总结,以期能在针灸学科的现代化建设中提供参考,不当之处,敬请指正。
针灸理论拥有一套自身概念术语系统,来源于古代却能超越时代沿用至今,并进入高等教育学科专业中,在疾病的诊断和防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古今认知的巨大差异、概念术语的历史沿革不清、与中医学理论交叉互异、现代医学模式兴起的倒逼态势及自身理论系统内部问题等因素,使得针灸理论发展相对滞后、面临着“内忧外患”。在新时代下,对针灸理论进行解构与重构,使其更好的走向现代化和服务于临床,恰逢其时。“解构”的概念源于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的“deconstruction”一词,原为分解、消解、拆解之意,德里达在这个基础上补充了“消除”“反积淀”“问题化”等意思。Hinshaw为了使研究过程中理论模型、研究设计模型和分析模型之间保持一致,在1979年引入理论解构的概念:使一种抽象层面到具体层面、理论层面到实践层面的认识,被视为联系理论与实践的可视化载体[2]。传统针灸学具有文化和科学双重属性,在新时代的科学背景下,区分传统针灸学理论中的实践和非实践成分,至关重要。针灸理论的“解构与构建”应该包括三个主要内容:①对古代先贤们总结与归纳而形成的以《针灸甲乙经》为代表的针灸学范式进行解构;②对近现代针灸理论构建先驱们的研究进行归纳梳理;③研究与探讨现代针灸学理论体系构建范式。晋代皇甫谧在《灵枢》《素问》《明堂孔穴针灸治要》这3部著作的基础上,归纳总结了晋代以前针灸的文献,并融合了自己对针灸框架的设计和构思编撰了《针灸甲乙经》,是我国历史上现存最早的针灸学专著。《针灸甲乙经》首次构建了针灸学术框架体系,是我国针灸理论的继承与发展,其范式已经达到了其历史的完美,至今仍无出其右。近年来大批针灸学者对现代针灸理论体系构建已初具雏形,如杨龙会对传统针灸理论的不足进行了深度的剖析,认为在时下针灸事业发展的大局中注重针灸理论建设工作最重要、最基础、最迫切,让我们对传统针灸理论存在的不足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3]。陈少宗提出的针灸理论体系的三大范式,厘清了传统针灸学、现代针灸学以及后现代针灸学各自的疆界,为我们更好的认识和构建针灸理论体系提供了新视角[4]。杜元灏提出的针灸经典理论体系(经典经络系统、经典非经络和经典中医理论体系)和现代理论体系(神经系和非神经系两大体系),并将人体疾病从宏观上分为阳病(体表病、躯体病)和阴病(体内病、内脏病),有助于掌握针灸诊疗大规律,对针灸理论体系重构赋予了具体又准确的内涵[5-6]。近现代以唐容川、朱琏、鲁之俊、韩济生、陈汉平、朱兵等一大批学者为代表的先驱们,打开了针灸理论“解构与重构”的大门,我们应该站在这些先驱们的肩膀上,对古代针灸理论范式进行梳理与总结,一方面要认识到针灸(外治法)理论相对于中医(内治法)基础理论而言,具有自身的独立性,另一方面要剥离出传统针灸学理论中的非实践成分(文化、哲学等),对其实践成分进行现代化研究和探讨,进而归纳与总结出一套独特的针灸理论体系,使传统针灸学在新时代中迸发出强大的生机与活力。
针灸研究主要包括针灸临床研究和针灸实验研究两大类型。古代的医籍医案构成了其针灸临床研究的主要内容,在古代并未出现针灸实验研究。古代医家运用针灸治病,多来源于古典医籍记录和个人临证经验,是基于其特定的历史背景下发展的趋于完美的范式,一直沿用至今。针灸临床治疗理论来源于《黄帝内经》,随着时代的更迭,2000多年来历经无数医家之手对《黄帝内经》的誊抄与注解,难免存在体系庞大错杂、内容繁杂不一以及文辞深奥不易理解等弊端,在指导临床运用上心余力绌。国内1956—1959年关于针刺麻醉的报道,开始掀起了针刺镇痛的系统化研究,为针灸的现代化临床和实验研究拉开了序幕[7]。随着针灸在国际中的广泛传播,国内外学者开始运用现代科学研究方法开展针灸的临床和实验研究,国内学者以承淡安、朱琏、韩济生等为代表。近年来,国内针灸研究也取得了较大进展,如梁繁荣证实了经穴效应特异性的存在并初步探索了其生物学基础[8-9],吴以岭基于营卫承制调平核心理论提出的脉络学说[10],韩济生通过针刺能促进各级中枢及外周释放镇痛物质内源性阿片肽,同时激活中枢5-羟色胺镇痛系统,对针刺麻醉镇痛的理论依据和科学内涵进行阐述[11],朱兵发现了针灸治疗功能性肠病具有调整和维持机体“稳态系统”的双向调节效应的规律[12],吴焕淦首次提出“肠腑病症,从脾胃论灸”,提高了艾灸治疗肠腑病的临床疗效[13],许能贵以“面口合谷收”为切入点探寻经脉体表与体表上下之间特异性联系的生物学机制[14]等研究,对揭示针灸作用机制起到了推动作用,加速了针灸研究的现代化进程。然在针灸现代化研究的探索过程中,不可避免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譬如整体上仍禁锢于中医传统思维模式、侧重于传统针灸学的印证性研究、实验和理论研究与临床应用相去甚远等。同样,在我们将现代科学技术及方法应用于针灸研究时难免出现二者或多或少存在不兼容性问题,如假针灸、盲法及疗效评判标准等若干问题。因此针灸的现代化研究,首先应该从思维上打破传统思维禁锢模式,在现代科学技术背景下,对针灸的疗效和机制进行现代化探索;临床研究方面应从针灸自身的治病特点出发,建立符合针灸临床特点的临床研究设计方法、衡量指标体系和评价方法(如刘保延提出的真实世界个体化疗效评价与专病专方随机对照验证相结合的评价体系[15])以及构建针灸临床数据库等[16],实验研究设计时也应该紧密联系临床,更好地实现临床研究与实验研究的耦合,真正做到从临床中来,到临床中去。
目前我国中医院都设有针灸科或者针灸推拿科(门诊和病房),三级西医院中设有中医科(针灸科包括其中)。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医疗机构迅速扩张,日益精细化的以病分科模式是综合性医院科室建设的主要特征。然而,以“治疗方法”分科的针灸科,使针灸科阵地在医院面临着阵地萎缩的尴尬,至今仍未得到有效缓解。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以病分科的精细化模式,使得很多针灸优势病种的患者被分流到了其他科室;另外一方面是患者对针灸疗法及其优势病种认识度不足。国务院发布的《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明确提出,医疗服务发展模式将由以治疗为中心转变为以促进健康为中心,优化针灸医疗服务模式势在必行。目前我国医院中的针灸科,虽然存在的会诊模式可以解决部分针灸相关疾病科室的就诊需求,但因临床针灸医师精力、时间有限,就诊量十分受限。现下以治疗方式分科的针灸科模式不能满足针灸自身学科的建设及发展,因此,打破针灸阵地萎缩的困境迫在眉睫。近年来高质量的临床研究显示,针灸在化疗后呕吐[17-18]、癌痛[19]、慢性前列腺炎[20]、稳定性心绞痛[21]等疾病中具有较好的疗效。“针灸全科化”等概念的提出,是一条针灸科实现科室解构与重构的新生之路,即针灸科医师走出针灸病房和门诊,根据针灸优势病种及针灸医师自身擅长疾病领域等因素化整为零,进入相关疾病科室,一方面可以逆转针灸科室目前的颓势,另外一方面也是对其他科室医师及患者针灸疗法的渗透[22]。当然,此举措涉及重构科室工作和利益分配、针灸专业方向细分(如脑病方向、心血管方向及妇科方向等等)、政策支持等诸多问题。开展“针灸全覆盖”新模式具有提高重构科室的临床疗效,降低药占比,拓宽针灸临床疾病谱及使患者受益(一次就诊,享受多种治疗)等优势,无疑是一条打破困境,实现针灸科室全面发展和精细化的可尝试之路[23]。
目前国内并没有属于针灸学科的SCI专刊,这与起源于我国的,在国际上日益受关注的针灸学科不相适应。国内现有的关于针灸的专刊,以临床研究为主的《中国针灸》杂志和以实验研究为主的《针刺研究》以及《世界针灸杂志》、《针灸推拿医学》等杂志,是目前国内针灸领域较具权威和影响力的杂志。针灸疗法在国际中传播日趋广泛,国内缺乏高影响因子的针灸SCI期刊,无疑使针灸的国际影响力略显不足。在针灸国际化大趋势的背景下,提升针灸学科期刊的质量和影响力深中肯綮。《中国针灸》杂志的执行主编齐淑兰以《中国针灸》杂志为例,提出加强编委会建设,发挥专家办刊作用;把握热点稿源,评审优秀论文;构建高素质编辑队伍,提高编校质量;加强现代化办公及新媒体建设,以提高工作效率;组织并参加学术活动,提高期刊的影响力以及采用国际化语言,多途径出版这六个可行性具体建议[24]。此外,针灸学科期刊应引入国际临床研究报告标准,对期刊编审人员和投稿者开展和加强与临床研究报告规范相关的知识培训以提升期刊的综合质量。在针灸国际化大趋势的引领下,提升国内针灸学科期刊的质量和影响力是促进针灸国际影响力的有抓手,使来源于中国的针灸走向世界,更好的发挥中国针灸领头羊的作用。
针灸学科在现代化发展过程中逐渐暴露出的一些问题,已经引起了部分针灸专家们的高度重视[25-27]。针灸学科现属于中医学科的二级学科,作为中医学诊疗体系中核心内容的辨证论治也在指导针灸临床,但针灸作为外治法,与内服药物治病完全不同,方药的辨证论治与针灸临床无法严谨契合,针灸学应按照自身的本质特征梳理其理论体系,完全机械地照搬方药辨证论治体系不可取,这是针灸理论重构的方向[28-29]。明晰针灸理论与中医理论的区别,这是针灸理论解构与重构中的重要环节,只有牢牢抓住针灸自身治病的基本规律,才能归纳和总结出真正能指导临床的针灸理论,这是针灸学科建设中需要亟待解决的问题,也是针灸学科现代化建设过程中最重要、最基础的部分。解构与重构针灸理论是主体,针灸研究现代化、优化针灸医疗服务模式是侧翼,提升针灸学科期刊的质量和影响力是尾翼,扎实推进针灸学科的“一体三翼”发展模式,是将针灸学发展成为“一级学科”的必要保证,也是历史与时代赋予我们这代针灸人的责任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