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动荡对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的影响与对策

2023-08-17 12:17李峻林家星
职教通讯 2023年7期
关键词:高职毕业生

李峻 林家星

摘 要:技术动荡是指在企业外部环境中生产技术发展出现的不确定性、复杂性和难以预测性等特点,可以分为“技术偏向型”动荡与“程序偏向型”动荡。技术动荡对就业市场会产生创造效应、替代效应与重塑效应,导致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职业自主性与流动性增大、职业生涯的无边界性与技能结构的动态性增强。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高质量就业意味着充分就业、就业稳定性强,人岗匹配度高、满意度高,以及技术与生产率的外溢性强等。高职毕业生的高质量就业有利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转换,推动共同富裕,引导劳动者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的全面进步。在技术动荡背景下,我国高职毕业生实现高质量就业需要从三个方面入手:在产业发展层面要实施积极的产业政策,强化就业服务,放大技术动荡对就业的创造效应;在促进技能形成层面要完善职业技能培养体系,增强毕业生的职业适应性,降低技术动荡的替代效应;在个体技能结构层面要增强劳动者自身技能结构的韧性,凸显技术动荡的重塑效应。

关键词:技术动荡;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技术技能型劳动者;就业市场

作者简介:李峻,男,南京邮电大学教育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教育基本理论与政策;林家星,男,南京邮电大学教育科学与技术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职业教育政策。

中图分类号:G71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7747(2023)07-0014-10

2022年12月,在北京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解决好高校毕业生等青年就业问题;党的二十大报告也强调,要“强化就业优先政策,健全就业促进机制,促进高质量充分就业”。高校毕业生就业关涉千家万户以及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是民生工程、民心工程、根基工程。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把高校毕业生就业作为重中之重”。2023年,全国高校毕业生高达1 158万人,其中,高职院校毕业生超过50%,就业压力巨大。基于经济发展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现状,进一步促进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是“十四五”时期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优先目标。但是,当今世界正处于一个动荡的(volatile)、不可预测的(unpredictable)、复杂的(complex)与模糊不清的(ambiguous)“乌卡时代”(VUCA),政治经济社会发展正面临着一个百年未有的大变局;同时,以人工智能技术应用为核心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加速了生产技术的动荡性,劳动者不得不面对动荡的劳动力市场,他们传统的职业生涯变得越来越动荡不安且不可预测。在这种背景下,如何真正实现作为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高职毕业生的高质量就业,是我们必须回答的新问题。只有深度理解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的内涵与技术动荡对就业市场影响的内在逻辑,才能真正找到实现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的正确途径。

一、技术动荡影响高职毕业生就业的内在逻辑与外在表征

“技术动荡”是一个来自经济学的概念,它是指在企业外部环境中生产技术发展出现的不确定性、复杂性和难以预测性等特点[1],所表征的是在某个或某些行业中生产技术迭代更新的速度与频率[2]。科技经济史的研究表明,技术动荡的基本动力源自于人类对劳动的节约与对生产效率的追求。既然技术动荡不安的动力来自对劳动的节约,那么技术动荡会不会给人类的就业造成影响呢?技术动荡与就业之间存在何种逻辑关系呢?

(一)技术动荡影响就业市场的内在逻辑

经济学家发现,在过去的一个多世纪中,技术动荡的主要特征是技术的快速进步大幅提升了人类的劳动生产率,但是劳动在整个国民经济中的占比并没有出现大的波动,这说明历史上的技术进步并没有对就业市场产生明显的影响。但是,近年来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突破性发展,经济学家们开始担忧人工智能会不会逐步替代人类劳动而导致就业市场的大面积崩溃。

美国学者萨科斯(Sachs)与柯特利科夫(Kotlikoff)通过模型分析后认为,技术的动荡进步在短期内能够给技术技能型劳动者与资本带来“利好”,如降低劳动者强度、提升工作舒适度与资本利润,但从长期来看,会给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投资不足的人带来“不利”[3]。而阿西莫格鲁(Acemoglu)与雷斯特雷波(Restrepo)却认为,技术动荡可能会对劳动就业产生两种推动力,一种是技术动荡所产生的新技术会不断取代原来的劳动,进而减少劳动在经济产出中的占比,另一种是技术动荡所内生的新技术也会不断催生新的劳动需求,两种力量“对冲”后会使生产中的劳动出现均衡[4]。萨斯坎德(Susskind)的研究则显示,人工智能在经济活动中的广泛渗透,一方面会有效降低劳动的稀缺性,另一方面也不会产生新的劳动需求,最终会给劳动就业带来毁灭性打击[5]。

上述三种观点似乎都有理有据,难分对错,并且我们的经验似乎也已经证明,近十年来的技术动荡并没有减少就业总量。但是,奥特尔(Autor)指出,对技术动荡与就业市场关系的阐释存在“技能偏向型”与“程序偏向型”两种理论。“技能偏向型”理论认为,技术动荡要求劳动者要有比以前更高的学历与更精湛的技能才能完成生产,因而这种技术动荡会减少对低技能与低学历劳动者的需要,增加对高学历、高技能劳动者的需要,从而使人力资源向技能密集型行业流动与聚集,导致工作与工资出现两极化现象,这种情形在1960年代到1990年代的西方国家较为普遍。但是,1990年代后,西方发达国家的中、低等收入人群的工资差距开始保持稳定,特别是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收入出现了滞涨现象。而“程序偏向型”理论认为,技术动荡不但会对劳动者的工作技能产生新的要求,还会对劳动者的工作任务产生影响。工作任务与技能分属不同的概念范畴。工作任务是指生产性或服务性的职业活动,但技能表现的是劳动者从事工作任务的能力。在技术动荡的背景下,表面看来劳动者是因为技能提升而获得了更高的劳动报酬,但实际上这是劳动者技能与工作任务配置升级的结果。我们不难发现,虽然电脑替代了简单重复的程序化工作任务,但劳动者需要有更高的技能来应对非程序化的工作任务,使技能与工作任务形成新的配置。程序化的工作任务被电脑代替后,拥有中等技术能力的劳动者就会失去工作。在人工智能技术不断进步的今天,很多程序性的工作必然会被机器所取代,劳动者不但要面临技术技能升级的挑战,还要应对产业升级带来的工作任务的变化。因此,技术动荡必然会给就业市场带来巨大的冲击,也會给社会带来一场技术与教育的“竞赛”。技术动荡客观上提高了就业市场的技能门槛,而教育决定了就业市场的人力资源供给水平。1980年以来,就业市场出现的结构性失衡与薪酬差距拉大的现象,就是技术动荡的速度远远超过教育发展速度而在“竞赛”中占据上风的结果。

(二)技术动荡影响高职毕业生就业的外在表征

由于技术动荡产生的社会效应具有历史性或阶段性特征,因此,人们对其逻辑机理的理解与把握也存在一定的差异性。萨科斯(Sachs)等以古典自由主义思想为基础的经济学者认为,技术动荡不会减少就业;法国经济浪漫主义者西斯蒙第(Sismondi)坚信技术动荡会造成劳动者失业;马克思则认为,技术动荡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但是也会排挤劳动者;熊彼特秉持了发展经济学的观点,认为技术动荡是通过“创造性毁灭”来实现新旧技术更替,但是因为技术动荡过程具有非规则性与非平衡性,所以会导致经济结构与经济周期的波动,从而出现周期性的就业危机。笔者认为,技术动荡是就业市场变化的重要推力。一方面,技术动荡带来了产业扩大与就业机会增多;另一方面,技术动荡正在减少部分领域的就业需求,甚至正在终结传统的就业方式。事实上,现代信息技术的广泛与深度应用加速了技术的动荡性。对整个社会来说,技术环境日益复杂、技术手段不断翻新、技术迭代周期缩短、技术融合程度加深、技术渗透领域日益扩散;对企业与个人而言,很难预知未来技术的发展方向与发展速度,作为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高职毕业生的就业与技能结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首先,技术动荡导致职业的自主性与流动性增大。技术动荡使产业面临新的技术环境,如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平台经济发展迅速,越来越多的技术技能型劳动者通过平台参与就业,这种时空的“交易方式”不但有效降低了他们寻找工作与职业流动的成本,提升了企业招聘的便利性,而且还增加了技术技能型劳动者就业的灵活性、自主性与流动性,降低了他们对组织的依附性。因此,这种劳动力市场外部化的趋势使劳动者的职业流动频率大大增加,职业转换成为劳动者职业发展的常态。《中国数字经济发展报告(2022年)》表明,技术动荡提高了我国劳动者的自主性,年轻人开始放弃传统的按部就班的职业发展模式,而探索成为“主副业并行”的“斜杠青年”或者“一人企业”的老板。根据《2022人才市场洞察及薪酬指南》,技术动荡加速了产业的互联互融,催生了大量战略性新兴产业,也创造了新的就业岗位,一些互联网公司负责人、首席数字官或视频直播营销等数字化热门岗位的年薪可达到200万元,并且跳槽后的薪酬涨幅普遍达到15%—20%。猎聘发布的《2022Q1中高端人才就业趋势大数据报告》表明,85.4%的受访者已跳槽3次左右,其中每份工作平均在职时间不足三年的占72.9%,平均在职不足一年的达23.3%。智联招聘发布的《2023春季白领跳槽指数调研报告》显示:2023年春季,9成以上的技术技能人才有跳槽意愿或行为,其中,有65.34%的人打算“跨行业流动”,有48.3%的人有意“跨区域流动”;2021—2023年,技术技能人才的跳槽指数分别为3.61、3.63、3.65,这说明技术技能型中高端人才的职业流动性呈现出不断增强的趋势。

其次,技术动荡导致职业生涯的无边界性与技能结构的动态性。根据“程序偏向型”技术动荡理论的阐释,在技术动荡程度低的情境下,高职毕业生与工作岗位之间形成了较为稳定的匹配关系,而随着技术动荡的加剧,原来形成的“技术与岗位”之间的稳定关系(劳动者的技能结构)就会被打破。一方面,技术动荡带来的技术创新必然会产生新的技术环境与职业需求,这要求有足量的技术技能型人才去满足新技术环境中的职业需求;另一方面,技术动荡加快了技术技能型人才的职业流动速度与流动频率,但问题在于,职业流动的加速并不等于职业成长的加速,职业流动只不过是他们被迫适应技术动荡的一种方式而已。技术技能型人才“跨部门、跨组织流动往往受到组织异质性、行业技术异质性与劳动者技能异质性等多重因素的制约”[6],因此,技术动荡背景下技术技能型人才实现职业顺利流动的关键在于“技术与岗位”之间达成“动态适应”,即实现劳动者技能结构的动态平衡。人工智能技术的高动荡性会对就业岗位产生巨大的创造、破坏与替代作用,并逐步瓦解企业原有的组织结构与稳定的雇佣关系,技术技能型人才被推至“易变性与无边界性”的职业生涯之中,他们必须重新寻求“技术与岗位”的适配性,传统稳定的职业变得动荡起来,过去局限于企业内部的调动转变为企业间或行业间的跳槽,使劳动力市场逐步“外部化”。

综上,技术动荡使劳动者的职业生涯从“稳定性”向“易变性”转换,从“有界”向“无边界”发展,从单一组织内的终身雇佣制向跨组织流动转变;职业发展从组织内部直线式晋升向跨组织螺旋式上升转变转型;劳动者与单位的关系从以职业忠诚为基础的“关系型”向以能力胜任为条件的“交易型”转变;职业技能从适应单一特定岗位向适应多岗位转变。

二、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的内涵阐释及其价值逻辑

就业是最基本的民生,也是经济发展最基本的支撑。高质量就业是党中央在新的经济社会发展阶段对就业工作提出的新要求,是顺应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变化和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实现共同富裕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深刻理解高质量就业的内涵与价值逻辑,可以为我们进一步提升高职毕业生就业质量提供重要的理论依据与实践指导。

(一)高质量就业的内涵与特征

就业通常是指劳动者通过社会劳动对生产资料进行加工并从中得到报酬的一种经济活动,人们通常从就业数量与就业质量两个维度来解析它。就业数量的计算方式比较简单,学界的争议不大;就业质量最早出现在国内外政策语境中,由于不同国家的政策价值基础与解读方式存在差异,所以人们对就业质量的理解千差万别。

1940年代开始,国际经济学界就开始出现关于“工作参与度(work participation)”“工作生活质量工程(quality of work -life programs)”“共同决定(co-determination)”等问题的讨论 [7]。因受古典管理学理论的影响,对“工作质量”的内涵与提升路径的研究相对微观。1970年代,美国开始关注工人的健康、生活、福利与工作满意度,出现了“生活工作质量(quality of work-life)”的概念 [8]。世纪之交,国际劳工组织正式将“自由的、非强迫的、机会平等的、安全的和有尊严的工作”定义为“体面劳动(decent work)”或“高質量就业(high-quality employment)”,并设置了11个维度与40个观测指标。之后,欧盟理事会针对“工作质量”构建了10个维度的指标体系 [9],“工作质量”开始成为国际文件中广泛使用的概念。

进入新世纪后,高质量就业陆续出现在我国的政策语境与学术语境中。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了“推动实现更高质量的就业”的要求;党的十九大报告又提出了要“提高就业质量和人民收入水平”“实现更高质量和更充分就业”。这意味着我国就业市场从过去的“数量供需矛盾”向“质量供需矛盾”转变,这是党中央深入理解就业内涵的成果。后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从收入薪酬、工作质量、工作环境、职业发展及社保体系等5个方面进一步阐释了高质量就业的涵义。在学术界,学者们认为,高质量就业可以从宏观的社会层面、中观的生产层面与微观的个体层面来理解。宏观层面主要可以从就业环境、就业能力、就业状况、劳动报酬、就业保障与劳动关系等维度来理解和测度就业质量,工作稳定、待遇丰厚、环境舒适、职业上升空间大、工作与生活的平衡度好、意见表达与对话机制畅通等是高质量就业的标志[10];中观层面,高质量就业主要表现在劳动力市场的运行效率和资源配置效率等方面[11];微观层面,高质量就业主要体现在劳动者个体的劳动生产率、工作稳定性、工作时间、劳动收入、技能与岗位匹配度、职业发展、工作生活平衡度、就业满意度等指标上[12],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质量就业的核心表现就是工作体面、收入稳定、职业前景好与工作满意度高等。

熊彼特(Joseph Alois Schumpeter)的新李斯特主义经济学理论与挪威经济学家埃里克·S·赖纳特(Erik S. Reinert)的演化经济学理论认为,高质量就业是与高质量经济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谓的高质量经济活动应该是“历史性报酬递增(技术创新加规模报酬递增)与非完全竞争的经济活动,具有高创新率、高附加值、高工资和高就业的特点”[13]。因此,那些从事高质量经济活动的劳动者都是高质量就业的群体[14]。高职毕业生主要是指已经完成高等职业院校所规定的学业且取得毕业证的大学生,这个群体是受过高等教育且拥有新技术、新技能与新思想的高级专门人才群体。以人力资本理论与职业生涯发展理论为基础,结合国内外学者的理论研究成果与技术技能型人才培养目标,本文认为高职毕业生的高质量就业应具有以下特征:一是毕业后在规定的时间内充分就业;二是工作稳定性强,“人岗匹配度”高(技能与岗位要求匹配度高),很难被资本或机器所替代;三是实际工资收入处于社会上游,规模报酬递增,个体对工作环境、工作内容、工作形式与职业发展空间的满意度高;四是工作的技术与生产率的外溢性强,可形成较强的产业协同效应,且符合国家政治经济与社会发展需求,凸显高校人才培养目标。

(二)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的价值逻辑

实现高质量就业是我国“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目标。作为最大的民生工程、民心工程与根基工程,高职毕业生实现高质量就业具有多重价值,有利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动力转换,推动共同富裕,引导劳动者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的全面进步。

改革开放后,在良好的经济社会政策推动下,我国实现了劳动人口的充分就业,使原来良好的人口结构有效转化为“人口红利”,奠定了中国世界经济第二强国的地位。在这个过程中,“人口红利”对我国人均GDP增长率的贡献度达27%[15]。但是,“人口红利”并非永久性增长因素,任何国家都会不可避免地因遭遇人口老龄化问题而出现“刘易斯拐点”,依靠高比例中青年劳动力人口、低劳动力成本发展经济的方式越来越受到挑战,特别是在技术动荡加剧的人工智能时代,我国经济急需转型升级为以高素质创新人才为基础的高质量发展模式,即以高创造性劳动参与率为特征的“人才红利”发展模式。劳动者的创造力既是促进经济发展最具价值的要素,又是测度一个国家智力素质和人力资本总量的重要指标。与普通劳动者相比,高职毕业生是劳动力人口中知识、技能、素质与创造力等水平较高的群体,他们在新技术、新思想的原创性与综合利用方面更有普通劳动力所不具备的思维能力与实践能力。当前我国已经处于低生育时期,人口再生产出现严重萎缩,人口年龄结构老龄化日益明显。因此,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只有高职毕业生实现高质量就业才能将原来的“人口红利”转化为“技术红利”或“人才红利”,通过这种“动力转换”提升社会劳动生产率,保持国家经济的持续发展。

高职毕业生的高质量就业可以为我国实现共同富裕夯实物质基础与动力基础,缩小贫富差距。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共同富裕是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富裕,而生产活动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与前提。当前我国还处于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夯实物质富裕的初级阶段,如果社会不能培养高职毕业生良好的就业能力,创造公平的就业环境,作为最具活力的这个劳动群体就无法充分参与生产劳动,最终会造成劳动关系、产业结构、收入结构与劳动者素质等多要素的失衡。

“共同富裕要靠勤劳智慧来创造”[16],这说明共同富裕是人的主体性劳动的结果。高职毕业生参与劳动的原动力来自于个体生存与发展的需要,所以他们的高质量就业也是自我需要得到满足与自我价值得到实现的过程。也就是说,高职毕业生出于生存和对美好生活的需要而不断激发自身的智慧与创造潜能,为实现共同富裕夯实了持续的动力基础。同时,共同富裕意味着缩小或消除社會的贫富差距,高质量就业就是缩小物质与精神贫富差距的有效方式。“重学轻术”的文化传统在一定程度上形塑了我国的社会分配制度,作为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高职毕业生处于收入分配的不利地位,成为中低收入群体。而高职毕业生的高质量就业可以通过提质扩容来消解导致不平等就业的各种歧视,增加他们的收入并缩小与其他社会群体的贫富差距,还可以有效打破阶层固化,提升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社会地位与精神获得感。

高质量就业可以有效促进高职毕业生的全面发展。在改革开放后的较长时间内,我国通过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吸附了大量的劳动力,这批劳动者知识储量比较少,技能较为单一,主要从事简单重复的单一技能性工作。但是,随着我国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产业发展对体力型或单一技能型劳动者的需求逐渐减少,而对创新型与复合技能型劳动者的需求增加。以机械制造行业为例,它要求从业者不但要懂计算机装配、编程与调试等技术,还要会对机器进行工艺改良,具备更换工装夹具等技能。因此,在新形势下,低技能型劳动者往往因为技能错配或技能不足而失业,相反那些能够不断增强自身技术能力的劳动者可以凭借自己掌握的更高附加值和更多工种的复合型技能,占据工资议价的主动权,从而可以分享更多的就业红利,提升自己的工作满意度,这就从就业市场的供求关系上“倒逼”技术技能型人才的全面发展。

三、技术动荡下我国高职毕业生实现高质量就业的策略选择

我国产业发展正处于从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向中高端升迁的关键时期。一方面,由于国际技术动荡日益加剧,特别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加速发展,导致我国原有的技术引进型的就业效应正在逐步消退;另一方面,我国的技术基准与全球技术水平之间的差距正在不断缩小,技术创新引起的就业挤出效应逐步显现。这些因素在宏观经济层面导致了技术动荡与高质量就业之间的冲突。我们要充分重视技术动荡对高职毕业生就业的双重影响,充分发挥政府、高校、行业企业与毕业生个人的协同作用,并统筹好不同领域的战略与政策,长远布局、综合施策,促进高职毕业生的高质量就业,让所有技术技能型劳动者都能分享“技术红利”,真正实现“人—技术—经济”的包容性发展。

(一)产业发展层面:实施积极的产业政策,强化就业服务,放大技术动荡对就业的创造效应

从历史经验来看,技术动荡主要是通过创生新产业与新业态来释放就业的创造效应。以目前的人工智能技術发展为例,2016—2022年,我国的人工智能相关企业从200家发展到253.1万余家,从业人员从不足4万人上升到2 000多万人[17],围绕着人工智能技术创造了大量的新业态、新服务与新岗位。因此,政府要抓住这波由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产业革命的机会,把我国的人工智能技术研发、应用与产业发展情况纳入到经济社会统计监测体系之中,及时掌握行业动态、出现的新问题,对其发展趋势与未来影响进行预测分析,并将信息纳入政府信息共享平台,允许科技、产业、就业与社会保障、教育等部门共享这些信息,使这些信息成为我国制定相关产业发展战略和产业政策的基础;同时,发挥我国的体制优势,实施积极的产业政策,放大新技术的就业创造效应,使新兴产业发展和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实现同步双赢。政府要有前瞻性眼光,善于抓住能引导社会未来发展的核心技术,培养和吸引该领域的髙、中端技术人才,开发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关键核心技术,通过实施“首台套”、用户补贴、税收优惠与政府入股等积极产业政策来推进相关新兴产业的发展,提升新技术产业的核心竞争力。

在上述基础上,政府还应完善就业服务体系,增强技术技能型劳动者供给与市场需求之间的匹配度。各级政府要借助政府人才市场和社会人力资源服务公司现有的人才信息服务网络,开辟与高动荡性技术相关的就业信息平台,特别要开辟高职院校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供求专区,提前三年将高职院校的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存量、类别与供给时间节点等信息公开,将与新技术、新业态相关的企业岗位人才需求信息、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转岗信息等及时公布或精准推送,凸显人才信息平台服务的专业性与精准性。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政府可以通过整合各种信息平台的功能,汇集先进技术行业的发展走向与人才需求信息,建构全国性的技术技能人才供求数据库。由于高职院校的人才培养有一定的滞后性,而技术动荡的频率较高,所以部分专业的学生可能在毕业时就会面临所学技能被淘汰或行业被新技术挤出的局面。因此,政府要加强对企业或行业中低端岗位技能型劳动者需求信息的搜集,使一些正处于被淘汰或即将被淘汰的专业的毕业生能够有效对接中低端岗位。政府要通过购买公共服务的方式,鼓励职业院校、本科院校或技能培训机构为高职已毕业一定年限的技术技能型劳动者提供职业指导,使他们能够在工作之余更新既有的技能结构,获得适应新技术的就业能力。通过构建这种“职业指导—就业信息—职业介绍”一体化的就业服务体系,既可以提高那些衰退性行业中的技术技能型劳动者在技术动荡下适时转岗的可能性,还可以帮助他们有效降低转岗或求职的成本。

(二)技能形成层面:完善职业技能培养体系,增强毕业生的职业适应性,降低技术动荡的替代效应

职业院校是劳动者形成现代职业技能的主要场域,肩负着培养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重任。职业院校毕业生的职业适应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在校期间的技能培训质量。因此,在技术动荡背景下,高职毕业生实现高质量就业的关键在于学校层面如何优化职业技能培训以增强其职业适应性,缓解技术动荡带来的就业替代效应。目前,人工智能技术在产业中的应用主要还处于“机器换人”的初级阶段,机器所替代的主要是低技能劳动者与部分经验型技术工人,但未来人工智能所能替代的劳动力极有可能向髙技能型或知识型劳动者延伸。因此,作为技术技能型人才培养主阵地的高职院校必须根据时势需要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完善职业技能培养体系,不断增强自身的培养能力,全面提升未来劳动者的素质及职业适应性,这是应对技术动荡下就业市场不确定性的根本方法。

科技进步的速度越快,技术的动荡性也就越高,社会生产形式也就会越来越复杂化与动态化,人力资源的技能化导向也就越明显。因此,高职院校要重视和加强新形势下职业技能培养的制度设计,从课程设置、教学模式、技能实训、见习实习等多个环节创新教育模式,拓展技能的适用口径,凸显技能的未来发展方向;特别要构建政府、学校、行业协会、企业与学生等多元主体协同机制,使“技术进步—技能形成—就业质量提升”三者联动共进,拓展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技能形成渠道,增强高职毕业生应对技术动荡的综合技能。

针对当前新技术的发展趋势,首先,中央政府应牵头整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工信部、教育部、全国总工会等部门的资源,由中央财政安排专项资金实施全国性的“新技术人才培训工程”,专门负责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的职业技能更新与专业素质提升,使他们与时俱进地更新技能结构以适应新兴技术岗位的需要。各级政府要完善再就业资金的使用,预留一定比例的新技能培训经费,做到新技术、新产业的技能培训经费专款专用;要严格推进《职业技能培训和鉴定条例》的落地实施,不折不扣地执行职工教育培训经费提取制度,使教育培训经费提取额度不低于员工工资总额的1.5%—2.5%,鼓励条件好的单位再筹措专项基金,落实技能培训费税前扣除政策。教育系统与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要完善新技术新技能培训需求反馈机制,使供求做到及时、精准衔接。其次,要构建新技术环境下劳动者技能培训质量保障体系。其中最为重要的是要放开技术技能培训市场,打破政府主控培训需求的状况。政府应公开培训需求信息,通过公开竞标的方式决定培训服务的提供方,并通过全程化的质量跟踪来确定培训价格,化解培训内容与实际需求脱节等较为普遍的问题。在开放的市场中可以采取“企业点菜、政府买单”的方式有针对性地开展技能培训,企业向政府提出所需人才规格,政府可以向社会采购技能培训服务,也可以通过财政补贴、税收抵扣、建设公共平台等方式吸引企业参与针对技术动荡的技能培训;从头部企业、更高水平大学、核心科研院所遴选理论与实践经验丰富的专家编写技能培训教材,并根据技术变化情况实时更新。通过建构这种快速的人力市场反应机制与公平竞争的外部环境,能够确保技术技能型劳动者技能培训的灵活性、针对性与有效性,增强他们的职业适应性,有效降低技术动荡带来的替代效应。

(三)技能结构层面:增强劳动者自身技能结构的韧性,凸显技术动荡的重塑效应

当前的技术动荡必然会造成高职毕业生职业生涯的无边界性与动荡性,他们不可能终身从事同一岗位的工作,职业流动成为必然。职业流动意味着同一职业类型中的岗位转换与不同职业类型之间的转换,前者主要是单位内部的“转岗”,后者主要是“跨部门的岗位流动”。虽然职业流动有可能是劳动者的一种主动选择,也可能是个体技能资本与外部环境共同作用下的被动行为,但根本原因还是技术动荡环境下“人—岗”匹配失衡的结果,而且职业流动意味着个体职业生涯的无边界性与技能结构的更迭。

技能结构主要是指劳动者个体的技能构成。结构决定功能,科学合理的个体技能结构具有很强的韧性,可以有效抗击技术动荡带来的冲击。目前以人工智能技术为核心的技术动荡不仅对技术技能型岗位有创造效应(擴张效应)与替代效应(挤出效应),还对个体的职业技能或技能结构有很强的“重塑效应”。“重塑效应”是指技术动荡并非使劳动者被原来的工作彻底解雇,而是促进劳动者根据新的工作内容与技能变化不断改造既有的技能结构。实际上任何技术技能型劳动者在工作中并非只使用单一的技能,而是协同使用多种技能,技能结构才是真正决定技术技能型劳动者劳动能力的关键。因此,与其说是技术动荡淘汰了劳动者的某种技能,倒不如说是技术动荡解构了他们既有的技能结构,使得他们无法完成现有的工作。

根据结构功能主义的观点,技能结构的韧性是指个体的技能体系可以借助不同技能之间的协作与互补关系,“有效预防、抵御、响应和适应外部急性冲击和慢性压力的影响,并从中恢复的能力”[18],即技能结构的韧性越强,就越能够有效抗击外界冲力,甚至在外界冲力的挤压下实现内部结构的自我调整,在职业转换后知识技能增长更快,进而保持很好的职业适应能力(动态适应性)。研究证明,技术技能型劳动者知识技能的多样性与互补性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其技能结构的韧性,有利于劳动者在职业流动中快速重组技能结构,从而获得更多的职业发展机会和经济收入,有利于拓展职业空间与提升职业地位[19]。因此,高职院校要有先动意识,要科学预判社会技术动荡的总趋势,在人才培养过程中改变过去只关注技能多样性的做法,要重点关注学生技术技能结构的韧性,及时将新技能新技术纳入培训范畴,通过大类培养的方式强化不同专业之间技术技能的互补性与替代性,如通过组织学生参与企业的短期顶岗实习、专业交流、专业合作以及协同完成特定任务等方式,优化学生的技能结构,培养他们掌握快速应对技术动荡的新技能,提升其跨部门工作能力。

技术动荡会导致劳动力外部化倾向,降低企业投资内部人力资本的意愿。这需要高职院校指导学生提前预测未来技术发展对劳动者技能层次、技能结构与技能类型的需求,增强学生面对技术动荡储备知识技能的主动性,在课程设置与课程教学中注重打通理论、方法、技术、产品与应用环节之间的技能关联性,优化学生复合型技能的纵向结构,将经济、社会、管理、法律与技术贯通融合,优化学生复合型技能的横向结构;指导学生在校时加强职业生涯的自主规划,有计划地对自己进行就业能力投资,降低对学校职业技能教育的情境依赖和路径依赖;鼓励学生在提升学习力和适应力的前提下,根据自身兴趣爱好与技术发展趋势参与新技术新技能的培训,强化技能的多样性、延展性、适应性与技能结构的韧性度,特别是增强自身“可携带”与“可持久”人力资本的累积,减少技术动荡对自身人力资本的贬损。

参考文献:

[1]王媛,曾德明,陈静,等.技术融合、技术动荡性与新产品开发绩效研究[J].科学学研究,2020(3):488-495.

[2]王娟茹,刘娟.双元性绿色创新对我国制造企业竞争优势的影响:技术动荡性的调节作用[J].科技管理研究,2020(9):196-204.

[3] SACHS J D,KOTLIKOFF L J. Smart Machines and Long-term Misery[R]. NBER Working Paper,2012:18629.

[4] ACEMOGLU D,RESTREP O P. The Race between Machine and Man:Implications of Technology for Growth,Factor Shares and Employment[R]. NBER Working Paper,2017:22252.

[5] SUSSKIND D. A Model of Technological Unemployment[R]. Oxford Working Paper,2017:819.

[6]马草原,程茂勇,侯晓辉.城市劳动力跨部门流动的制约因素与机制分析——理论解释与经验证据[J].经济研究,2020(1):99-114.

[7] KATZ H C,THOMAS A,KOCHAN,et al. Industrial Relations Performance Economic Performance,and QWL Programs:An Interplant Analysis[J]. Industrial and Labor Relations Review,1983(1):3-18.

[8] NADLER D A,LAWLER E. Quality of Work Life:Perspectives and Directions[J]. Organizational Dynamics,1983(3):20-30.

[9]张小诗,于浩.高校毕业生高质量就业的基本内涵[J].现代教育管理,2016(7):115-119.

[10]赖德胜.高质量就业的逻辑[J].劳动经济研究,2017(6):6-9.

[11]孔微巍,廉永生,劉聪.人力资本投资、有效劳动力供给与高质量就业[J].经济问题,2019(5):9-18.

[12]苏丽锋,赖德胜.高质量就业的现实逻辑与政策选择[J].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8(2):32-38.

[13]贾根良.新李斯特经济学作为一个学派何以成立?[J].教学与研究,2015(3):6-17.

[14]埃里克·S.赖纳特.穷国的国富论:上卷[M].贾根良,王中华,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37-38.

[15]夏新颜.“人口红利”向“人才红利”嬗变的保障——创新人才培养制度[J].江西社会科学,2012(6):191-194.

[16]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M].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142.

[17]齐鲁壹点.全国共有人工智能相关企业253.1万余家 广东最多山东第四[EB/OL].(2023-02-10)[2023-03-26].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 =175741904010937256 6&wfr=spider&for=pc.

[18]侯兰功,孙继平.复杂网络视角下的成渝城市群网络结构韧性演变[J].世界地理研究,2022(3):561-571.

[19]姜鹏飞,翟瑞瑞,乔莉.技术动荡性、人力资源柔性与职业转换质量——以技术技能型人才为例[J].科学管理研究,2022(4):134-143.

[责任编辑   贺文瑾]

The Impact and Countermeasures of Technological Turbulence on High Quality Employment of Vocational College Graduates

LI Jun, LIN Jiaxing

Abstract: Technological turbulence refers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uncertainty, complexity, and unpredictability that arise during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on technology in the external environment of enterprises. It can be divided into "technology biased" turbulence and "program biased" turbulence. The technological turbulence has the creation effect, substitution effect and reshaping effect on the employment market, which will lead to the increase of vocational autonomy and mobility of skilled labor, the boundedness of career and the dynamic increase of skill structure. The high-quality employment of skilled workers means full employment, strong stability, high "person job matching", high satisfaction, and strong spillover between technology and productivity. The high-quality employment of vocational college graduates is conducive to the power transformation of China's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promoting common prosperity, guiding the overall development of workers and social progress. In the context of technological turbulence, achieving high-quality employment for vocational college graduates in China needs to start from three aspects: at the level of industrial development, we should implement active industrial policies and strengthening employment services, and amplifying the creative effect of technological turbulence on employment; at the level of promoting the formation of skills, we should improve the vocational skills training system to enhance the vocational adaptability of graduates and reduce the substitution effect of technological turbulence; at the level of individual skill structure, it is necessary to enhance the resilience of workers' own skill structure and highlight the reshaping effect of technological turbulence.

Key words: technological turbulence; higher vocational college graduates; high quality employment; technical skilled workers; job market

猜你喜欢
高职毕业生
高职旅游管理专业毕业生职业忠诚度现状及对策
家长择业观对高职护理毕业生就业影响的探讨
高职院校毕业生创业能力调查研究
探究高职毕业生择业中的心理问题及对策
网络时代高职毕业生就业形势研究
浅谈铁路高职毕业生学员培训教学与管理
马克思主义就业理论视角下高职毕业生就业质量的研究
基于企业人力资源可持续发展视角的高职毕业生职业化转型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