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主持人:李峻(南京邮电大学教育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
主持人按语:改革开放以来,我国职业教育经历了起步与规模扩张的重要历史阶段,现在已经进入到高质量发展阶段,我们的教育研究也必须关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逻辑、规律与路径选择。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是一个系统而复杂的问题,只有在厘清其基本内涵与外在特征的基础上,才可能在一定的法律制度框架下探索出最有效的实践路径。本期“专题策划”的三篇论文由中国当下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问题切入,试图回答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基础性问题。论文《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时代特征、面临挑战与未来路向》从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时代特征入手,洞察了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面临的一系列挑战,并针对这些挑战提出了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未来路向;论文《技术动荡对高职毕业生高质量就业的影响与对策》基于信息时代技术动荡加剧的现实语境,探讨了高职院校毕业生实现高质量就业的内涵、现实障碍与应对之策;论文《中等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障碍、机遇与实践路向——以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为指引》,审视了我国中等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障碍与机遇,并提出了中等职业教育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实践路向。三篇论文试图深入推进对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中理论与实践问题的理解和把握,为职业教育发展提供前瞻性的理论支持与务实的行动导向。
摘 要:在“十四五”规划提出的高质量发展主题下,职业教育具有融合发展的演进特征、开放发展的社会特征、内涵发展的本质特征。这些特征使职业教育面临新的挑战:社会生产变革要求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规格上移、能力复合;产业结构变迁要求职业教育完善体系与结构;新型城镇化进程加快要求职业教育优化功能定位;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要求职业教育扩展服务场域。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要以深化现代职教体系建设为总体谋划,以提升人才培养质量为核心目标,以深化产教融合、科教融汇为基础动能,以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为重要渠道。
关键词: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人才培养质量;产业结构;现代职教体系
基金项目:2021年度四川省教育科研资助金项目重点课题“技能型社会建设背景下高职与技工教育的融通发展研究”(项目编号:SCJG21A062);四川省教育厅2022—2024年职业教育人才培养和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重点项目“‘双融背景下职业院校‘双师型教师发展平台建设研究与实践”(项目编号:GZJG2022-031)
作者简介:胡颖梅,女,成都工贸职业技术学院科研技术处处长,成都工匠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职业教育。
中图分类号:G71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7747(2023)07-0005-09
职业教育是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并随着经济社会发展的不断深入而日益丰富与完善。社会制度的变迁、技术条件的变化、社会文化的演变等都会对职业教育的发展和价值取向产生深刻的影響,从而推动职业教育的不断发展与演进。从蒸汽机时代到电气时代再到信息技术时代,直至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时代,现代生产力的每一次提升在引发社会生产方式剧烈变革的同时,对劳动者的要求也在发生着变化,进而引起劳动者教育的变化以及劳动者自身发展要求的变化。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高质量发展的主题给职业教育带来了新的机遇,从而决定着职业教育未来的发展路向。
一、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时代特征
(一)融合发展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演进特征
早在20世纪20年代,我国职业教育的先驱黄炎培先生就提出职业教育“使无业者有业,使有业者乐业”的价值取向。“就业教育”是职业教育的本质属性之一,但“只从职业学校做工夫,不能发达职业教育;只从教育界做工夫,不能发达职业教育;只从农、工、商职业界做工夫,不能发达职业教育”[1]。职业教育从诞生之日起,其人才培养的方向与目标就决定了它不是封闭的“象牙塔”教育,而必须与产业融合发展,与职业教育之外的其他教育融合发展,与社会各界融合发展。随着技术与社会的发展,产业变迁加速,新业态、新技术、新经济不断涌现,同时智能技术也在潜移默化地加深着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过程与人的全面发展的深层联结[2]。在这种背景下的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意味着其与产业、与其他类型教育、与社会的融合较之以往任何时代都要更加紧密。一是职业教育与产业发展的同频共振要求更高。高质量发展意味着产业的迅速发展能及时反馈到职业教育上。为此,职业教育必须紧贴产业发展状态,紧跟、甚至站在产业技术发展的前沿,与产业形成深度的交融关系。二是职业教育与普通高等教育、继续教育甚至基础教育的融通需求更加强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认为,终身受教育权是构建新的社会契约的两大基本原则之一[3]。因此,普职融通成为当代教育的重要策略,“从初等阶段到中等阶段的教育,必须同时成为理论的、技术的、实践的和手工的教育”[4]。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必须是其与各类教育的融合发展。三是职业教育与社会各界的联系更加密切。不同于普通教育,职业教育更加倡导多元化办学。2022年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规定,要“推进多元办学,支持社会力量广泛、平等参与职业教育”。此外,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意味着职业教育不仅在人才培养方面,而且在社会文化建构、科技创新发展、社会福利保障、对外交流沟通等领域的贡献和影响力都将更为广泛和深入。因此,职业教育从投入到产出,与社会各界将形成更深刻的互动关系。
(二)开放发展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社会特征
跨界是职业教育的本质属性,开放是职业教育的生存必须。高质量发展要求赋予职业教育开放发展的新时代特征,包括职业教育面向社会的开放、面向技术的开放和面向世界的开放。首先,职业教育面向社会的开放包含职业教育的市场准入开放与职业教育的服务市场开放两个维度。一方面,职业教育多元办学鼓励更多的机构(企业、社会组织、社会团体等)和个人参与职业教育办学,促进教育资源配置优化,并给予求学者更多的选择机会;另一方面,面向社会的开放也意味着职业教育种类的多样化,既包括传统的中高等教育体系中的职前专业教育,也包括个体职业能力提升的职后继续教育,还包括K12阶段的职业认识教育、面向退休人群个人生活品质提升的老年职业教育。其次,面向社会的开放推动了职业教育面向技术的开放进程。一方面是虚拟现实技术、人工智能技术、云计算、区块链及智能设备等先进技术在职业教育领域的广泛应用,带来了教学场域、教学模式、教师发展及评价方式等方面的转变与跃升;另一方面是生产领域的先进技术在职业教育教学内容中的快速融入,如人工智能与大数据、机器人与智能制造、虚拟仿真设计及3D打印技术等内容进入传统的制造专业课程等,使职业教育教学内容迭代的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最后,面对当前复杂多变的国际局势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提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新要求,我国职业教育面向世界的开放逐步从“引进来为主”向“引入与输出并重”发展,并在世界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舞台上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中国特色职业教育的模式、标准、课程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认同度不断提升。职业教育的高质量不仅应是国内认可的质量,更应该是与国际技术技能人才培养标准的接轨。未来中国职业教育将以更加开放的姿态面向世界,既吸纳国际先进的职业教育理念与方法,又不吝贡献自己的标准与成果,从而在世界职教领域达到高认可度与美誉度。
(三)内涵发展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本质特征
高质量发展既意味着量的高质量发展,也意味着质的高质量发展。根据教育部统计数据,2021年,中等职业教育在校生人数1 311万人,普通高中在校生人数2 605万人,职业教育在校生人数约为普通高中在校生人数的一半;高等职业教育在校生人数1 603万人,普通本科在校生人数1 893万人,两者基本持平,但其中职业本科院校只有32所,职教本科在校生人数仅13万人。尽管从教育的最终目的审视,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都是为职业作准备的教育[5],但职业教育以就业岗位实践能力要求为出发点,这与普通教育以学科为出发点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从而决定了两种类型的教育在培养方式上的差异,并进而对职业教育的接续贯通提出了实践上的必要性。然而,现有的职业院校设置数量与培养人数使得这种接续贯通难以实现,具体体现在:普通高中毕业生进入高等职业教育后,由于缺乏前期的职业教育基础,导致人才培养目标难以达成;由于职业本科院校数量缺乏,所以目前专科职业院校学生的升本学校主要是普通本科院校,由于两类学校培养内涵的关联度不足,导致职业教育专升本学生难以适应且其职业能力成长不能贯通达成。这要求职业教育必须有完善的体系,不同层级的职业学校应在数量上达成匹配。
从质的高质量发展维度而言,首先,类型特色要求职业教育坚持协同治理、特色突出、贡献导向的内涵发展方向。这意味着职业教育必须构建现代治理体系,即改变职业教育政府主导下的“一元”行政管理模式,形成政府、行业、企业、社会组织等“多元”共同参与的立体网格式治理格局[6]。其次,职业教育是面向产业一线需求的岗位能力教育,其内涵发展要求人才培养具有鲜明特色。因此,职业院校应根据本地区产业发展特点,加强人才培养内涵建设,形成千校千面的人才培养特色,以特色引领学校办学能力与人才培养质量的提升。第三,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还应当从其对社会与产业的贡献维度进行考察。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应当是贡献导向的,这既包括职业教育在人才培养上是否面向全体学生的全面发展,也包括职业教育在对地方贡献上是否有足够的科技创新与培训服务能力,是否对本地区职业文化的传承创新有贡献,是否对促进地区教育的国际交流合作有贡献。总之,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是在人才培养、科技服务、文化传承创新及国际交流合作等方面的内涵提升。
二、职业教育高質量发展的现实挑战
(一)社会生产变革要求职业教育调整人才培养规格
18世纪60年代以来,人类社会已经历了三次工业革命、六次技术革命。21世纪以来,移动互联网的普及、5G产业的兴起、以GPT为代表的通用人工智能的发展,带动了现代生产力的提升,社会生产方式发生剧烈变革。国家“十四五”规划提出,要“加快发展现代产业体系,巩固壮大实体经济根基”。实体经济的发展依赖于生产劳动的投入,而生产资料、生产对象的高质量发展必须匹配相应的生产者能力,因此,职业教育的培养对象必须获得与现代化生产相匹配的工作能力。1981年,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出版、H·W·French著的《工程技术员命名和分类的若干问题》提出“职业带”理论,将人才主要划分为技术工人类、技术员类和工程师类三种类型。随着科技与产业发展日趋复杂化和综合化,职业岗位工作领域存在着大量交叉重叠现象,三类人才间的知识能力结构随之出现交叉融合,其边界也日趋模糊。与之相对应,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规格也在不断变化并出现上移趋势,即以肢体操作技能为主的技术工人正在被机器所取代,一线的技术工人能力要求向技术员要求靠近,技术员的理论要求向工程师要求靠近,脑力劳动已成为社会生产实践的主要形式,愈发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7]。生产方式的变革倒逼职业教育人才培养目标高移。
人类社会生产得以发展从根本上来说是依靠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取决于创新。一方面,技术创新带来了新业态、新职业、新技术、新设备,具有就业创造效应;另一方面,技术创新也意味着对旧业态、旧技术、旧设备、传统职业与岗位的淘汰,具有就业替代效应。虽然传统技术在一定时期内仍会应用于某些产业,但从社会生产发展视角看,现代新技术改造传统产业、新兴产业引领实体经济发展是必然。麦肯锡预计,2018—2030年,技术进步将使机器取代掉全球8亿人口的工作岗位。科技创新、劳动力素养提升以及生产技术发展三者之间具有强相关性与内在统一性,三者的协同发展是有效提升实体经济生产力水平的必须[8]。在我国进入中等收入国家之后,创新对提升产业发展、确保实体经济稳步增长的重要性更是被放到了国家战略的重要地位。“十四五”规划提出,要以改革创新为根本动力,形成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用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在经济社会发展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的过程中,以技术技能人才培养为目标的职业教育必须正视创新发展新要求带来的人才培养挑战。职业院校不仅要学会使用现有的技术,还要具备快速适应技术更新的能力、主动创新技术的能力。要达到这一目标,职业教育不仅要为学生传授现有的显性技术知识,更需要通过环境构建、项目导向、潜移默化,传授适应创新需求的缄默知识。为此,职业院校必须根据科技和社会生产发展趋势,加强专业间的交叉整合,提高专业开放性,培养复合型的高技术技能人才,以应对日益多元化、复杂化、动态化的学生个性化需求和社会人才需求。
(二)产业结构变迁要求职业教育完善体系与结构
产业结构反映了社会分工和各种生产要素在时间与空间上的配置。产业结构演变会促进生产要素从低生产率部门流向高生产率部门,而资源的重新优化配置会加速新兴产业兴起,进而推动经济增长“结构性加速”[9]。当前,我国的城镇化率已超过半数,城镇化产生的聚集经济效益,使得资本、劳动力、技术、信息等要素不断集中,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成为发展必然,两者之间存在着耦合关系。产业结构与城镇化发展决定了人力资本的需求与变迁结构,从而影响职业教育的体系结构调整与专业布局结构调整。
一方面,产业结构变迁推动职业教育体系完善进程。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农业、制造业与服务业三大产业的地位不断变迁,其中,农业所占份额渐趋下降,服务业渐趋上升,而制造业始终处于稳定地位,这在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历程中已得到证实。产业结构演变是消化过剩产能和优化经济结构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生产要素在演变动力驱使下在不同部门、不同社会组织、不同地区之间进行优化配置,农业、制造业与服务业随之处于动态变化中,并在动态发展过程中促进经济社会的整体发展。当前,新格局下的全球化竞争使我国产业转型升级任务日益迫切,增强产业链自主可控能力、掌握关键核心技术,对新格局下国民经济的健康稳定发展意义重大。产业结构的变迁包括内生性技术创新与外生引进型技术创新两种类型。在改革开放初期,我国的产业结构变迁主要依赖于外生引进型技术创新,这种方式极大地推动了我国产业技术的发展,使其跟上世界技术发展水平,但同时也在部分产业陷入了“引进→落后→再引进→再落后”的技术发展陷阱。随着我国整体经济实力与产业实力的提升,以投资和规模扩张维持发展的模式已不能应对高水平下的世界技术发展与经济竞争加剧的挑战,为此,“十四五”规划提出,要优化提升超大特大城市中心城区功能,增强全球资源配置、科技创新策源、高端产业引领功能,率先形成以现代服务业为主体、先进制造业为支撑的产业结构。因此,我国的产业结构变迁必须从外生引进型技术创新向内生性技术创新转变,通过创新驱动不断提升关键产业的创新能力,形成二三产业协同发展的双引擎。而培育与产业结构相匹配的職业人才是避免我国产业结构在变迁过程中落入“低端锁定”境地的关键[10]。产业结构高技术化、高知识化、高附加值化的转变趋势使得职业岗位工作的复杂程度和科技含量都显著提升,复杂的工作日益依赖于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等方面的知识与技术。这不仅需要个体具备操作性专业技能,而且需要具备人文科学基本素养。这些基本技能和素养是职业人进一步掌握高深知识和复杂技术的基础。因此,职业人才培养规格向创新型、知识型、技术型的转变,要求职业教育的办学层次和培养水平必须与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相协调,传统职业教育培养的职业人具有的知识和技术技能水平已无法应对产业升级带来的挑战。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意味着要进一步健全从中等职业教育到高等职业教育的学历层次,构建从初级技能水平到高级技师水平的学历层次与技能层次协同的职业教育体系。
另一方面,内生性技术创新必然导致劳动力就业技能供给和新岗位从业技能需求的不匹配,结构性失业由此产生。为此,通过调整职业教育培养结构,实施就业培训补贴计划、公共职业技能培训和其他就业促进方式等,培养适应技术创新的新生劳动力量,同时提升旧产业过剩劳动力的从业技能,使其能够向新兴产业、新兴岗位和新经济转移,缓解由于技术创新的替代效应带来的就业压力是应然之举[11]。因此,职业教育应通过建立职前教育与职后培训有效衔接的体系,不断增强现存劳动力和潜在劳动力跟进技术发展的能力,以满足劳动力市场对高技能人才的需求。
(三)新型城镇化进程加快要求职业教育优化功能定位
一个国家的城镇化程度体现着这个国家的社会生产力水平、技术发展水平以及产业结构的发展程度。坚持走中国特色新型城镇化道路、深入推进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战略是“十四五”规划的重要举措之一。城镇化意味着社会生产要素在空间上的集聚,这种集聚正是导致城镇形成和不断扩大的基本因素,也是区域发展的根本动因。因此,城镇化质量的提升体现在社会生产要素集聚之后的有效配置上。“十四五”时期,我国的城镇化进程已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制造产业从对机器和设备依赖程度低的劳动密集型制造向对技术、资本、智力依赖程度高的资本及技术密集型制造转移,而教育对城镇化进程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作用,但在城镇化的不同阶段,其影响力度和方向有差异。以美国城镇化进程中的教育模式变革为例,其教育经历了三个阶段的重大变革:一是普及教育阶段,通过扩大社会成员整体受教育面,满足城镇化初期的基本人力素质需求;二是生产教育阶段,通过调整和规划教育结构,使受教育者的能力和素质满足城镇化中期产业发展对专门化人才的需求;三是人本主义教育阶段,教育理念回归到人的发展,教育的功能转化为提升受教育者整体素养,从而适应城镇化稳定期对高综合素质人才的需求[12]。
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重申了职业教育的功能定位是服务人的全面发展,将职业教育功能定位由“谋业”转向“人本”。人的全面发展强调的是个体的个性化成长与发展,它包括认知、情感、技术、伦理、审美等各方面的素质,关注人的整体发展,追求知识技能与价值观念的共同提升。人的全面发展更强调对生命价值的关注及潜能的发挥,而不仅仅停留在个体实现经济价值、创造社会财富的层面上。作为“面向人人”的职业教育,在新型城镇化建设背景下,其功能定位更强调受教育者的“完整人生和幸福人生”,而不仅仅是“当下谋生和职业人生”[13]。因此,职业教育应从自身在整个教育系统中的体系构建、教育教学环境营造、教育教学内容重构、学习成果评价等方面,根据受教育者终身发展、个性化发展的需求进行调整。
(四)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体制要求职业教育扩展服务场域
当前,国际局势正在发生深刻变化,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已深入人心。“十四五”规划明确强调,要坚定不移扩大开放,实现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建设驱动职业教育融入国际合作,职业教育的服务场域应由区域转向全局,不断增强中国特色职业教育的国际话语权和影响力。
在世界政治经济发展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的背景下,新技术革命使得全球产业价值链深度重构,产业链本土化、供应链多元化及产业分工区域化成为本轮全球产业链重构的主要特点[14]。我国制造业正在受到发达国家技术优势与新兴发展中国家成本优势的双重挤压,但是强劲的内需市场、生产要素的规模和稳定性优势,为我国产业在价值链全球化过程中稳定地位起到了缓冲作用。在这一过程中,我国必须迅速调整产业发展模式,逐渐从初级要素密集型产业向高级要素密集型产业转型,摆脱在全球产业价值链分工体系中的下游地位[15]。合格的人力资源要素是驱动产业创新发展的最为关键的基础生产要素。职业教育要通过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国际化技术协作与产业交流平台,引入国际前沿技术和产业资源,调整专业结构,实施人才培养模式改革,加强产业紧缺技术技能人才的培养,解决我国在前沿技术领域的“卡脖子”难题。
同时,我国的职业教育已逐渐成为全球化市场体系的一部分。“十四五”规划强调,要深化“一带一路”公共卫生、数字经济、绿色发展、科技教育、文化艺术等领域人文合作。因此,职业教育除服务于当地经济与产业发展、服务于我国人民全面发展之外,更需要贯彻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发展理念,承担起中国职业教育走向世界的历史责任。在服务扩大开放的国家战略背景下,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必须对接世界产业发展的国际标准,对接国际市场的人才培养规格。具体而言,一方面,在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发展格局之下,职业院校应当与“走出去”的企业步伐一致,主动对接企业需求,学校教育与培训教育双管齐下,培育适合企业“走出去”的人才,为其提供技术技能支持,形成产业国际化与职业教育国际化协同发展的生动局面。另一方面,世界格局的变化不仅意味着要争取产业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与话语权,也意味着要争取教育的地位与话语权。在借鉴国际职业教育先进经验的基础上,我国已逐渐形成了一整套具有中国特色的职业教育经验、模式与标准。职业能力标准体系是职业教育领域最核心、最基础的准则与依据,以职业岗位能力标准体系为根本,加速建设国家资历框架,搭建教育与产业融合的桥梁,助力中国职业教育与走向世界的中国产业适配,相互促进,协同发展,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必须承担的历史责任。
三、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未来路向
(一)深化现代職教体系建设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全局谋划
党的二十大报告对教育提出了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要求。职业教育是与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类型,在深化现代职教体系建设中进一步优化职业教育的类型定位,正是从全局谋划的角度推进职业教育的高质量发展。为此,一要切实落实职业教育相关法律政策规定的“学校教育和职业培训并重”的法定职责,建立起中等职业教育、专科职业教育、本科职业教育与中级工、高级工、技师培训并重的职业教育体系,形成职业人才学历与技能匹配提升的局面。二要进一步完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强化中职教育的基础地位、高职专科教育的主体地位、高职本科教育的引领地位,清晰界定三者的人才培养规格,形成职业人才接续成长路径。三要进一步优化普职融通路径,形成特色鲜明的“文化素质+职业技能”职教高考制度与方案,强化职业教育的类型特色,使进入高等职业教育体系的学生具备成为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的文化素养与职业技能基础,让每一个学生都有选择适合自身成长道路的机会。
(二)提升人才培养质量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核心目标
人才培养是教育的核心职能,教育强国建设的重要指标和核心任务是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养质量,关键在于结构和质量[16]。首先,要完善职业教育专业设置与调整机制。高质量意味着人才供给在规格与时间上对需求的高效满足。职业院校应在专业目录指导下,根据当地产业发展要求动态调整专业设置,形成有前瞻性、灵活性、适应性的特色专业体系,这是提升人才培养质量最重要的举措。其次,要加强职业院校关键办学能力建设,提升专业人才培养规格与产业人才需求的适配性。职业院校必须进一步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将新方法、新技术、新工艺、新标准引入教育教学实践,全面开展“课堂革命”,建设校企合作、产学研用一体的人才培养平台,改革教育教学与评价方式。再次,要加强师资队伍建设。教师是实现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关键要素。“双师”教师队伍是职业教育师资队伍的特色形态,体现在个体教师应具有理论教学与实践教学双重能力,教师团队应具备专职教师与企业兼职专家的能力素质。职业院校要采取措施增强教师立德树人的根本信念,通过企业实践、科学研究及技术改造等提升教师的前沿技术实践能力,聘请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企业导师强化教师团队与企业的血肉联系,多措并举促进教师与区域企业的深度融合,强化教师队伍的类型特色,这是职业教育提升人才培养质量的关键所在。最后,要特别强调职业教育的“人本”性。职业教育应当更加重视全体学生的全面成长。伴随社会化生产与分工演化而来的职业教育,其价值指向也是社会化生产与分工,导致其在发展过程中呈现出人的工具化倾向愈演愈烈的态势[17],这与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要求相悖。人才培养质量的提升不是个别优秀学生的典范案例、不是学校精心打造的标志性成果,而是全体学生素养、知识、能力的全面提高。这要求职业院校在快速发展的过程中能够稳持“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教育初心,扎实推进学校内涵建设。
(三)深化产教融合、科教融汇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基础动能
产教融合是办好职业教育的关键所在,科教融汇是做强职业教育的路径所依。深化产教融合、科教融汇能够有效提升职业教育的契合度、贡献度、融合度,从而破除和摒弃对职业教育“矮化”“窄化”的传统认知。首先,计划驱动与项目引领是我国职业教育高速发展的特色路径[18]。《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从政府、企业、学校三个维度构建了进一步深化产教融合、科教融汇的路径,市域产教联合体作为首类项目于2023年4月启动,这也是首次以产业园区作为申报主体开展的职业教育建设项目。政府引领下的政、企、校、研多方合作机制构建强化了政府在职业教育发展中的引导作用,为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注入了强劲动力。其次,要充分发挥企业在职业教育发展中的主体作用。长期以来,职业教育与企业的合作紧密度不足已成为诟病与发展痛点,“一头热”“壁炉效应”是职业院校在和企业合作中常有的怨言,其中的原因除了职业院校本身对企业的满足度不足外,企业缺乏投入职业教育的热情也是原因之一。找准企业需求,精准设计和匹配校企合作模式,降低企业合作风险,增加企业合作收益,是解决这一痛点的关键所在[19]。最后,职业院校应对自身资源进行审视,找准自身的特色与优势,避免与其他院校间的同质化发展与竞争,以自身特长契合企业需求,有针对性地和企业开展合作,将合作项目成果引入人才培养过程,形成产教融合、科教融汇的良性循环。
(四)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渠道
國际交流是高校的重要职责之一。职业教育是中国特色浓厚的教育类型,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既是职业院校的职责所在,也是中华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渠道。首先,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是职业教育放眼世界的通路。尽管我国已经建成全球规模最大的职业教育体系,但相比职业教育发达国家,我国在职业资格认证体系建设、职业教育标准体系建设、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融通方式设计等方面还存在一定的差距,而加强国际交流与合作有利于我国职业教育更好地参考国际先进职业教育的成熟模式,结合我国国情不断创新具有中国特色的发展模式。其次,建设职业教育合作平台是密切职业教育多国合作的纽带。教育交流与合作是构建国家间良好关系的重要基础性工作,职业教育“走出去”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沟通。职业教育合作平台建设有利于我国职业院校将人才培养融入到合作国建设中,支持合作国发展,取得合作国信任,从而搭建起促进国家之间信任关系的重要桥梁。最后,增强职业教育国际话语权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2022年,首届世界职业技术教育发展大会在我国成功举办,同期成立了世界职业技术教育发展联盟,举办了首届世界职业院校技能大赛,这三个平台成为我国职业教育与世界各国开展多方合作的重要官方平台。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要以这些平台为展示舞台,更好地推动中国职业教育话语体系与成果走向全球,提升中国职业教育的国际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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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贺文瑾]
The Era Characteristics, Challenges and Future Directions of High Quality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in China
HU Yingmei
Abstract: Under the theme of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proposed in the 14th Five Year Plan, vocational education has the evolutionary characteristics of integrated development, the social characteristics of open development, and the essential characteristics of connotative development. These characteristics pose new challenges to vocational education: the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production requires that the training standards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talents be shifted upwards and their abilities be compound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requires the improvem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 and structure; accelerating the process of new urbanization requires optimizing the functional positioning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the new system of high-level open economy requires vocational education to expand its service field.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vocational education should take deepening the construction of modern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 as the overall plan,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talent cultivation as the core goal, deepening the integration of industry and education, science and education as the basic driving force, and strengthening international exchanges and cooperation as an important channel.
Key words: vocational education; high quality development; talent cultivation quality; industrial structure; modern vocational education syst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