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纪超(广东药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广东 广州 510699)
功能性消化不良属于消化内科临床上十分常见的非器质性疾病[1]。其诊断主要以罗马标准为基础,一旦患者出现餐后饱胀不适并对日常生活造成负面影响、进食后早饱感导致无法完成单餐拟定进食量、合并上腹痛和(或)烧灼感[2],同时常规检查排除器质性疾病即可确诊。国内研究[3]提示,功能性消化不良在所有消化不良患者中占比接近70%,对患者造成严重的心理与经济双重负担。目前临床上针对功能性消化不良的发病机制尚未阐明,多数学者认为其发病与精神、心理以及环境因素存在一定相关性[4]。研究[5]提示,超过90%的功能性消化不良患者存在明显的焦虑与抑郁症状,从而有研究针对功能性消化不良进行抗抑郁治疗后,提示患者的临床症状得到显著缓解。祖国医学则认为功能性消化不良发病机制与脑肠轴功能失调有一定相关性[6],患者多存在情志欠遂,肝阻失泄而犯脾胃,导致气血不畅,通过中医辨证施治,调肝运脾后,患者临床症状得到有效改善[7]。本文则以中医脑肠轴理论为基础,将针灸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的临床应用进行如下综述。
祖国医学认为脑与胃肠在经络上存在紧密相关性,古文曰:“大肠小肠,皆属于胃,乃足阳明也”、“胃足阳明之脉也”、“胃气入络脑”,同时脑与胃肠在功能上亦存在密切关联[8],古文曰:“胃满而肠虚,肠满而胃虚,精神之居也”、“人始成精而为脑髓”,有效地验证了胃肠生理功能与脑之间的联系,胃肠道生理活动受到机体精神活动的影响[9],并可认为脑髓的生成离不开精气,即先天之精与后天水谷之合,其中胃乃仓宫,主受纳,小肠乃受宫,主吸收,大肠则为传导宫,主排泄,三者联合促精微上荣至脑,以维持机体之精神活动。故有心脑相通,脑肠相关之说[10]。脑与胃肠于生理的密切关联,导致如果一方发生病理改变,则两者相互影响。如脑病中风后出现的便秘,可见舌不转失音,鼻不闻香臭,大小便秘结等,大便秘涩之改变,中风康复期则多嗜食肥甘且厚味,并伴有精神紧张和运动不能,进而导致脾胃失调,痰浊内生而致气机失调,出现内郁而耗伤津液,久之则损及阳明腑而致便[11],同时中风后手足运动不能而废用,治疗依照阳明论治,使用针灸阳明经穴可有效改善肢体运动功能[12]。古典曰:阳明胃腑之病可循经上传于脑至情志改变,多因燥气上脑,肠内湿热郁结,而精神错乱也,如若腑气不畅,则邪热内结为盛,而煽风致火,组中蒙蔽心窍,导致意识障碍发生[13]。故脑肠轴存在密切的病理生理互联与影响,临床治疗上需互为关联,协调救治[14]。
现代解剖学认为胃肠道受到中枢神经、自主神经以及胃肠神经系统等多重支配,并将胃肠道和中枢神经系统相互关联后的神经内分泌网络统称为脑肠轴[15]。神经胃肠病学则认为胃肠神经系统在消化性系统功能调节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是调控胃肠道蠕动、分泌功能、血流以及能量转运与吸收的主要控制部位,能有效地将胃肠道神经系统和中枢神经系统进行关联,并将其关联效应称之为脑肠肽[16]。脑肠肽被认为是一种具备神经内分泌功能,其不但参与内脏神经调节,还具有信号传递与内分泌激素多种功能[17]。其中脑肠轴功能发挥经由脑肠肽进行调节,并于胃肠道内形成双重通路,以达到维持中枢和肠道功能稳定性的作用[18]。此外,一旦中枢和肠道功能平衡失调,则将导致腹痛、腹泻、腹胀、消化不良等症状出现[19]。同时有研究提示,消化系统中的脑肠肽与胃肠道运动功能存在密切相关性,脑肠肽水平可双向调节腹痛、腹泻、腹胀等消化道症状,具体表现在脑肠肽对胃肠道的运动及分泌功能的调控上[20],当脑肠肽水平降低时,胃肠道蠕动与消化功能显著减弱,而当脑肠肽水平升高后,则可出现胃肠道的强烈收缩以及小肠分节运动的增加,进而促进胃排空[21]。
祖国医学将功能性消化不良纳入“痞满”之范畴,故有气血双虚,未能化精而成痞,多因食寒凉伤及脾胃,胃中寒则生胀满或脏寒生满病[22]。故可认为,功能性消化不良即“痞满”之疾的发生发展与脾胃的生理功能失调存在密切相关性。中医学将脾、胃、肠等功能归为主导饮食的关键脏腑,具有受纳、腐熟、传导、运化的功能,其中胃肠道生理功能的运转离不开元神主导“脑”之主宰,而脑作为五脏六腑大主之处,在维持机体健康、生理功能正常运转上具有无可替代的作用,脑之功能正常则脾可运化、胃可受纳、肠能传导,进而五脏六腑调达,七窍通畅[23]。故针对功能性消化不良者实施针灸治疗,具有可靠的中医学理论依据。
现代医学研究提示,功能性消化不良的发生发展与胃肠道黏膜慢性炎症存在一定相关性,针对功能性消化不良者十二指肠黏膜活检,可见大量慢性炎性细胞浸润,说明功能性消化不良者胃肠道中存在明显的慢性炎症及超敏反应[24]。通过针灸治疗则能有效地抑制胃肠道中炎性反应,降低炎性因子水平,抑制炎症相关信号通路传导[25]。同时针灸治疗还可调节十二指肠闭锁蛋白水平及胃肠道中浆细胞活化,促进胃肠道黏膜屏障的修复,降低肠道中内毒素以及外源性微生物侵袭,尤其是内毒素吸收入血而导致的中枢神经系统损伤[26]。另有研究[27]提示,针灸治疗还能有效地调节胃肠道菌群,通过肠脑轴调节SHIT,BDNF等神经递质的合成及释放,增加肠道内益生菌水平,减少致病菌数量,恢复菌群平衡,同时调节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轴)功能,促进中枢神经系统分泌兴奋性神经递质,达到改善负性心理情绪的目的[28]。故针灸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对改善患者上腹饱胀、早饱、促进胃排空、改善胃肠道蠕动能力等均有积极意义[29]。
针灸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主要的作用机制为调节中枢神经系统功能,激活兴奋性神经递质释放,调节胃肠道功能[30]。相关研究[31]提示,功能性消化不良者与正常人群相较,其静息状态下中枢神经系统中葡萄糖代谢水平显著增高,尤其是大脑边缘系统,如丘脑、前扣带回、中扣带回、脑岛和小脑活性显著增强[32]。同时有研究证实功能性消化不良者中枢神经系统中,葡萄糖代谢升高程度与患者反应的临床症状严重程度存在显著相关性,针对功能性消化不良针灸足少阳胆经穴,则能有效地降低脑葡萄糖代谢率,进而改善胃肠道功能,缓解患者临床症状[33]。另有研究[34]提示,针灸治疗还可激活脑肠肽,调节胃肠蠕动,维持肠道菌群平衡,对改善功能性消化不良患者的临床症状有积极意义。其中耳甲电针灸刺激后,有效地提高了迷走神经兴奋性,使兴奋性信号传导通路的活性增强,进而影响脑肠轴生理功能,改善患者临床症状[35],针灸足三里则对激活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轴)有积极意义,针灸后患者胃泌素分泌水平显著减少,胃动素水平明显增高,进而患者的临床不适症状得到改善[36]。
典型病例:某患者,女,50岁。2022年9月初诊,主诉胃脘胀闷、心烦、头晕1个月,2年前因父亲过世逐渐加重,初期食欲降低、失眠多梦、心烦急躁、头部眩晕,甚则恶心呕吐、记忆力差、精神低靡,无兴趣做事。曾于外院多次就医,例行心电图、胃镜检查、肝胆B超检查,均未见异常。2天前因家中琐事不遂心意,通宵失眠,上腹闷痛,心中烦热如焚,呕吐吞酸,嗳气频繁,大便干结,小便赤黄,舌边红,苔黄腻,脉弦、滑数有力,焦虑、抑郁量表测评呈中、重度抑郁、焦虑。西医诊断:功能性消化不良;中医诊断:胃痛,热证,肝胃郁热型,治以疏肝和胃泄热,西药予以阿莫西林、甲硝唑、雷尼替丁、吗丁啉、奥美拉唑、阿普唑仑等治疗3天,效果不理想。
针对此例功能性消化不良者,联合每天接受1次针刺治疗,5次为1个疗程,疗程之间间隔2d,连续治疗4个疗程,共20次,针刺穴位以脑肠轴理论为基础,选择足少阳胆经原穴丘墟、络穴光明、合穴(下合穴)阳陵泉和都穴外丘,在针刺穴位得气后,留针30min。评价针刺治疗前后尼平消化不良症状指数评分和尼平消化不良生活质量指数评分变化,同时统计患者治疗前后焦虑和抑郁自评量表变化情况。发现针刺治疗后,患者尼平消化不良症状指数评分明显降低,尼平消化不良生活质量指数评分显著升高,同时治疗后患者焦虑和抑郁自评量表评分均较治疗前降低。基于脑肠轴理论为基础的针刺治疗,可通过调节肠道菌群进而对胃肠道疾病产生治疗作用,增加肠道有益菌、减少致病菌,以恢复菌群平衡态而达到相应治疗作用。其效应机制可能为恢复平衡后的菌群可通过肠脑轴调节胃肠道兴奋性神经递质的合成及释放,并对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产生一定影响,进而调节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最终改善焦虑、抑郁样情绪障碍和应激反应。功能性消化不良为常见的异质性疾病,目前针对其具体发病机制尚未明确,西医治疗以对症支持处理为主。基于中医脑肠轴理论,提示功能性消化不良的发生发展与脑肠轴功能存在密切相关性,其中最为重要的环节为胃肠道菌群调节与胃肠道运动能力调节。现有研究已经证实,功能性消化不良者相对于健康人群存在明显的胃肠道菌群密度与种类的差异,通过检测胃肠道菌群情况对预测功能性消化不良的发生发展,及临床治疗效果有一定价值。针灸治疗则能有效地调节胃肠道菌群、提高胃肠道蠕动能力、加快胃排空,同时抑制胃肠道炎性细胞因子的释放,继而改善功能性消化不良患者的临床症状。随着针灸治疗对胃肠道功能影响的深入研究,探讨并挖掘针灸治疗与胃肠道功能调节之间的相关性已经成为当今中医学研究热点。
在目前西医西药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无法获得满意疗效时,以中医针灸为代表的治疗方案越来越受到临床重视。而且针灸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具有经济实惠、操作简单方便、安全性高、效果明确等优势。虽然目前有较多的研究均验证了针灸治疗功能性消化不良的有效性与安全性,但亦存在一定不足,如针灸治疗具体机制还有待进一步阐明,针对不同亚型的功能性消化不良者是否有效等,此外,现阶段研究还缺乏高质量的动物实验安全证明,以及目前尚无针对针灸治疗的标准化规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