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如蒸包

◎文/陶诗秀

年轻时，我喜欢他的爽朗，他欣赏我的文静，个性南辕北辙却互补的两个人，从甜蜜的交往走入婚姻。此后，常有朋友问起：“你们五十年的婚姻生活，还能一起同出共进，难道不烦腻吗？”这可真是如人饮水的大学问啊！

随着两个儿子相继成家立业，退了休的两个老人处在“我眼中有你，你眼中有我”的小小“视”界里，都不想再委屈自己去迁就对方了，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擦枪走火，若想相安无事就必须动脑筋找出协调的方法。

想到父母曾经历过“以空间换取时间”的高招，我俩决定效仿，但换成了“以空间换取自由”。我们划分好地盘，老伴到顶楼空地种植他强调有经济价值的蔬菜瓜果，我选择在阳台栽植缤纷的花草，互不干扰；老伴到客厅使用电视大屏幕，观赏多样的节目，我则窝在书房看看书、练练琴，或用平板收看各类喜欢的节目。

空间虽换来了自由，但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老夫老妻，各自蒙上固执的习气，忽视了两个人当初是因互补个性才会互相吸引，如今他说我做事太随性缺乏效率，我又嫌他个性急影响了生活品味；他说饺子肉多菜少好吃，我偏好菜多肉少的滋味。总之，两个人的价值观与喜好不同，在生活里一些不能同步的小事，如粉尘般累积堆攒着。

那天早上九点，我如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专心阅报，老伴已从市场买回前一天说好要包四季豆包子的配料。他一踏进门，连一口水也不喝立即进厨房，将清早从顶楼花园采下的四季豆及葱清洗干净切起来。习惯早上阅报的我正被副刊的好文章吸引着舍不得放下，耳边传来愈来愈刺耳的剁菜声，让我心烦意乱。他突然对我吼叫道：“拖、拖、拖，要等你的包子出笼，天都黑了，还吃什么啊！”我的眼光快速瞄过一篇文章的精彩结尾，依依不舍地搁下报纸，小声嘀咕着：“有这么急吗？”不得了了，这句话被汗水淋漓的他听见了，这位喜欢下厨的男人立刻变成一只喷火龙，火花四射，连几十年前的旧账都混在一起絮絮叨叨电闪雷鸣。控诉完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春风吹又生的怨气，他人也累了，才悻悻然去休息。

我的心情当然受到了影响，但刚才在报上看到一句话“不为境转才能转境”，感觉很贴合我现在的情景。于是我静静地去发面、揉面团、和馅料，等包子要出锅前，想起老伴曾提醒不让包子扁掉的秘诀：“先关火，静候三五分钟才可掀开锅盖。”果然，灼人热气散去，呈现出一颗颗饱满的包子。

热腾腾的包子仿佛在告诉我，所有的事情都会如锅里的热气般散去，婚姻的相处正如蒸包子，想要让发得很好的包子不塌陷，关键就是“熄火”关口的把握，让蒸笼里的热气自行释放。氤氲中，我仿佛看到一对胼手胝足带大两个儿子，现在又多了三个孙子的爷奶，几十年来是多么的不容易，才能携手走到被称为璀璨红宝石的四十年……

退一步海阔天空，管它什么相处腻不腻，别自寻烦恼了，我马上就去叫老伴来吃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我了解这位向来以家人为重的老伴，火气来得急也去得快，经过这一会的“散气”，再尝到我俩合作完成的这笼外皮松软有弹性、散发着肉和四季豆醇香的鲜美的包子，他一定会喜笑颜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