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育霖
摘要:“凯旋而归”“凯旋归来”“胜利凯旋”的用法源于对文言词“凯旋”的误用,但已渐渐被大众接受。这类用法最早见于宋元时期的文献,令人也在沿用。与之类似的用法还有“虽然如此”“既然已经”等。语文教师在教学时应先讲解“凯旋”的本义及正确用法,同时也要以动态的眼光来看待“凯旋而归”之类的词语使用。
关键词:“凯旋而归”;语义重复;羡余;约定俗成
“凯旋而归”“凯旋归来”“胜利凯旋”这类用法并不少见,以至于我们认为这类用法是理所当然的。但从语言学角度来看,会发现“旋”和“归”、“胜利”和“凯”在语义上有重复。换言之,这类用法是不符合汉语语法规范的,在教学时教师需注意。
王希杰老师列举出了三个理由来支持这类用法:第一,“凯旋”是古词,不能用古代的用法来限制现代的运用;第二,汉语有将双音节词语扩展为四字格词语的趋势,“显得有劲、有气派”;第三,语义重复所造成的冗余信息也是可被接受的,这种现象普遍存在。
施发笔在此基础上提出了新的观点,他认为人们遗忘了“旋”的“归来”义,只是与“凯”凑成“凯旋”,构成一个双音节词,便再加上“而归”或“归来”二字。这样一来,“旋”字便愈发虚化了。“凯旋”可以视为一种新型的偏义复词。
吴礼权认为“凯旋而归”之类的用法是赵元任先生所说的羡余现象,古已有之。这是一种修辞手法,其功能是为了营造一种韵律上的和谐感或视觉上的均衡感。赵元任先生在解释羡余现象时列举出了“虽然如此”“既然已经”等例句,“虽”“既”“然”原来都有其意义,但后来“然”的“如此,这样”义渐渐弱化,只作为后缀依附在“虽”“既”之后,后人便添加了“如此”“这样”以与之凑成四字格词语,形成了羡余形式。
“凯旋”本是文言词,“凯”“旋”在该词中的义项在后来也比较少用,后人在不理解的基础上,创造了“凯旋而归”之类的羡余形式。“凯旋”在唐代已有使用,宋之问《军中人日登高赠房明府》:“闻道凯旋乘骑入,看君走马见芳菲。”检索《四库全书》中关于“凯旋而归”的用例,可以发现一些宋元时期的文献已有记载。如下:
(1)宋·范公傅《过庭录》:“众获牛马器械,凯旋而归,一境遂安。”
(2)宋·马永卿《元城语录》:“承宗捉不得,却去自家寨中缚下卢从史,凯旋而归,君臣更相贺。”
(3)宋·翟汝文《忠惠集-贺太师收燕山启》:“庙略已定,凯旋而归,勒名重崖,舍爵清庙。”
(4)元·黄潘《文献集·宣徽使太保定国忠亮公神道碑》:“后数日战,大捷,海都败走,凯旋而归,第功行赏。”
至于现代白话文,也不乏一些文学大家的用例:
(5)朱自清《白种人一上帝的骄子》:“在沉默中得着胜利,凯旋而去。”
(6)巴金《给一个敬爱的友人》:“真正的战士倘使不能凯旋而归,就应该战死在阵地上。”
由此看来,此类用法古已有之,但古人没有“胜利凯旋”的用例。因此,现代“凯旋而归”“凯旋归来”“胜利凯旋”的用法源于人们意识不到“凯”“旋”应分别解作“胜利”“归来”。
然而,语言是会不断变化的。语言的变化既有自下而上的约定俗成,又有自上而下的统一和规范。就先秦两汉的古代汉语而言,“凯旋而归”“虽然如此”之类的用法当然是不合文法的,但由于词义的演变,后世渐渐地产生了新的用法,积非成是,约定俗成。民间已经接受了这种用法,达到了约定俗成的条件,就不必再固守其本义了,应当允许其有一定的词义演变空间。如果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等相关机构没有对这类用法进行自上而下的规范,那么这种用法就会被大众承认,并被收录入相关词典,成为规范的用法。
“虽然”与“虽然如此”“可”与“可以”,是古代汉语词义演变两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大众都已普遍接受。现代的“免费赠送”“唯一一个”之类的用法与此相当,也被大众所承认,但是,出于职业习惯的语文教师会提出反对意見。当然,这也可以理解:语文教师肩负着引领规范使用语言文字的重任,接受语言创新的速度滞后于民间。除了非正即误的二元化思维外,语文教师还应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待语言的变化。
同理,数年前,“感同身受”“美轮美奂”等词都有固定的使用场合,如今的一些词典则扩大了其使用范围。是否应将之判定为误用呢?这应当取决于大众的接受程度。如果约定俗成,自然可以;如果绝大部分人都不接受,那就说明仍是误用。但是,新的用法被普遍接受需要一个过程,现在大众不接受,并不代表以后也不接受。我们只是处于一个传统用法和新兴用法并存的阶段,作为语文教师,我们注意这一特殊的语言现象。
总而言之,“凯旋而归”“凯旋归来”“胜利凯旋”等用法确实来源于对“凯旋”的误用,但已渐渐被大众接受。在未来,相似的用法有可能会被承认为规范用法。在这个过渡阶段,我们在教学时当然需要向学生强调“凯旋”的本义,同时也应该用包容的眼光来看待“凯旋而归”之类的用法。本文管窥一斑,或非全豹,方家不吝赐教,是所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