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鲁盖尔《儿童游戏》中的儿童观探析

2023-08-07 01:16陆石彦方明生
现代教育论丛 2023年3期
关键词:儿童游戏

陆石彦 方明生

(1.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江苏南京 211189;2. 上海杉达学院 教育学院,上海 201209)

老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约1525—1569)是文艺复兴时期尼德兰艺术家大家庭中最具影响力和最有成就的画家之一,他以描绘15、16 世纪尼德兰民间风俗见长,因此被视为风俗画和乡村题材绘画的大师。《儿童游戏》(Children’s Games,1560)(图1)是他最著名的画作之一,描绘了文艺复兴时期北欧小镇儿童的日常生活,蕴含社会、文化、历史等多种元素。由于绘画作品是直观形式的实物史料,是历史的见证和历史知识的来源,能够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所以这幅作品成为学者们研究文艺复兴时期北欧儿童生活不可或缺的资料,通过考察此画可以重建现代早期儿童游戏的细节。这幅画最初被视为游戏的集合,随后人们的注意力转向对画作引申意义的解释。中世纪晚期到17 世纪,儿童被暗指思想缺乏和行为幼稚,儿童游戏几乎成为愚蠢的代名词,所以有较多研究认为这些游戏以隐喻、象征、谚语等表现手法批评、讽刺和揭露了成人世界中的幼稚、欺骗、愚蠢等成分[1-2],但也有学者反对这样的解读。[3]总之,《儿童游戏》描绘的内容本身就体现出很重要的意义,因此包括民俗学家、民族学家、历史学家、教育学家在内的多个领域的学者,都致力于识别和分析这幅画作中的游戏及其引申意义。

图1 勃鲁盖尔《儿童游戏》,1560 年,木板油画,118×161cm,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几个世纪以来,画中的一些游戏一直流行于世界各地,如今处于电子娱乐时代的人们,无论来自文化差异多大的国家或地区,依然能够从中找到共同的童年记忆。由此可见,绘画作品是反映古今中外人类生活本质的有效工具。《儿童游戏》以直观的形式记载和传达了童年信息,同时包含着那个时代人们对儿童的看法和观点。然而,目前关于《儿童游戏》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美术史、社会史和儿童游戏史。英国新文化史学家彼得·伯克(Peter Burke)在新文化史转向下提出的“图像证史”,为解读历史提供了新视角。图像本身就是观念,人们看到的图像是一种被画出来的观念,或者说带有某种意识形态和视觉意义的社会景象。因此,分析《儿童游戏》中的儿童观是拓展作品象征性价值的重要内容,也是认识儿童观演变过程的重要资源。由于《儿童游戏》是绘画作品,不免带有艺术虚构的成分,因此需要结合其他反映教育风俗的材料才能更好地考察那个时代的观念。本文运用图像证史和历史文献佐证的方法对《儿童游戏》中的儿童观加以解读和评析。

一、《儿童游戏》中的儿童观

(一)儿童具有活泼好动的特质

从视觉要素看,这幅画以鲜亮的黄色、蓝色、红色为主,传递给人温暖欢快的感觉。细数有250 多名儿童分散在广场上、街道边和建筑物里,有疏有密,玩着91 种游戏,热闹非凡,俨然一个“儿童的乌托邦”。整幅画面采用鸟瞰式的全景构图法,没有安排中心人物,避免了聚焦单个人物的特殊含义而割裂画面的整体性。这种整体性是一种精神意境,具有地方特色和节庆氛围的欢乐感,反映了当时儿童充满生机与活力的精神面貌。

画家将人物外貌抽象概括化,大同小异的人物被统摄在整个的画面中。由于人物身材矮胖,大多圆脸,表情概括,少见笑容,因而有学者认为勃鲁盖尔笔下的儿童形象貌似“古怪的成人”。[4]究其原因可能勃鲁盖尔更注重对整个画面所散发的活泼气氛的表现,而不是对人物个体形象作深入细致的刻画。

尽管儿童的外貌比较简单笼统,缺乏精细的面部表情,但身体运动状态却十分生动。勃鲁盖尔以领先于时代的形体运动表现力,描绘人物在运动中不断变化的轮廓,使得众多儿童在姿态上没有重复。姗姗学步的幼儿,骑栅栏的小男孩,跨木桶的大男孩,旋转裙子的女孩……各年龄层的儿童都有丰富的肢体动作。活泼好动的儿童形象跃然纸上,显示出画家对儿童游戏活动的欣赏与喜爱之情。

(二)儿童是游戏的主人

这幅风俗画以儿童的游戏活动为主题,说明儿童的日常活动受到人们关注,体现出儿童地位的提高。除了画面左前方披着蓝色斗篷的女人、栅栏旁引导圣灵降临新娘的女人、画面前方摇摆红衣女孩的一男一女、建筑物中探出头来提水桶泼水的女人以及街道远方肩扛儿童的人这6 名看似成人的角色之外,其余游戏都没有成人的直接干预。

画作中儿童以小组或个体的方式进行游戏活动。三分之二是两人及以上的集体游戏,其余三分之一是独自玩的个人游戏;三分之二是男孩,三分之一是女孩;男孩更多地参与较为激烈的游戏,女孩玩的游戏则相对安静。玩具大都比较简单,大部分游戏不持玩具而行。虽然画面中有洗礼、游泳等带有宗教或季节性的场景,但这幅画并非局限于某个特定主题的游戏,而是一部传统游戏的“百科全书”。从社会化角度可将游戏分为两类:一类是儿童充满想象力的游戏,如滚铁环、打陀螺、羊拐、吹泡泡、捉迷藏、踩高跷等;另一类则是模仿人的生命过程和人生经历的游戏,如模仿成人举行婚礼、抬轿子、为婴孩举行洗礼仪式等。

这些游戏呈现出儿童的原始生命活力与顺应社会化要求的道德内涵之间的张力。儿童作为独立的主体,有自己活动的意愿与能力。儿童的世界既离不开出生、学习、劳动、娱乐、婚姻等社会化要求的影响,又有能够打破成人世界的刻板规范并展现儿童丰富内心世界与蓬勃生机的各种游戏活动。当然,儿童能够如此自由地在小镇广场进行游戏活动,离不开成人为儿童提供的游戏场所。当时人们已经认识到游戏对于儿童的重要作用,认为儿童应该去玩耍,获得快乐,这才促成了此番热闹的游戏场景。

(三)儿童需要人文关怀

尽管游戏种类受到社会化因素制约,但画面中却没有出现骰子、纸牌之类的赌博游戏,同时也没有出现明显粗俗或危险性高的游戏,这表明儿童得到一定的人文关怀。在中世纪,成人与儿童还没有分化,儿童也公然参与赌博。从16 世纪拉伯雷(Francois Rabelais)的《巨人传》(Gargantua et Pantagruel,1532-1564)[5]、伊拉斯谟(Desiderius Erasmus)的《一个基督教王子的教育》(The Education of a Christian Prince,1516)[6]128中可知,骰子、纸牌等赌博游戏流行于当时的社会。在勃鲁盖尔的其他作品《狂欢节与四旬斋之战》(The Battle between Carnival and Lent,1559)(图2)和《死亡的胜利》(The Triumph of Death,1562)(图3)中,也都出现了散落在地上的纸牌。但是,这类赌博游戏被勃鲁盖尔排除在了《儿童游戏》之外,意味着儿童不应该玩这类游戏。

图2 勃鲁盖尔《狂欢节与四旬斋之战》局部,1559 年,木板油画,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图3 勃鲁盖尔《死亡的胜利》局部,1562/1563 年,木板油画,西班牙普拉多美术馆

服装是反映社会风貌的重要因素。《儿童游戏》中的儿童服装与成人已有区别,大多干净整洁,既不华丽也不破旧,没有明显的阶层差异。年幼的男女儿童都穿着连衣裙,围裙和围嘴系得很平整,年龄较大的男孩穿着短上衣和紧身裤,有的用腰带系着束腰外衣。所有女孩都把头发藏在帽子里,而男孩多数戴着帽子,有些儿童的头发稍显蓬乱,但总体都还算得体。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常常被人们忽略的文具袋和书包,至少有6 名儿童的腰带上挂着由笔筒和墨水瓶组成的文具袋,有两名儿童斜挎着书包。这些物品经常被用来暗指学习,由此认为《儿童游戏》具有儿童学习的文化背景也是合理的。但是在勃鲁盖尔的其他风俗画作品中并没有出现这些文具用品,而是一些其他种类的小挂件,如在《农民的婚礼》(The Peasant Wedding,1567)(图4)中,画面前方坐在地上的男孩的腰带上挂着一把小刀,在《农民的舞蹈》(The Peasant Dance,1567)(图5)画面的左前方,女孩左臂上挂着一个小铃铛。以此推测,这些东西可能代表着某些童年特征,表现出画家对儿童的特别关注,以及童年作为人类个体生命中特殊阶段具有的某些特殊性。

图4 勃鲁盖尔《农民的婚礼》,1567 年,木板油画,114×164cm,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图5 勃鲁盖尔《农民的舞蹈》,1567 年,木板油画,114×164cm,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二、影响《儿童游戏》中儿童观形成的因素

16 世纪,包括勃鲁盖尔在内的许多画家都曾前往意大利深造,与其他回国后把意大利绘画的形式主义风格生硬地融入本土的画家不同,勃鲁盖尔受到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影响主要在于深层次精神意蕴的发掘,而非绘画的形式与技巧。他汲取意大利艺术的营养,同时继承尼德兰民族绘画传统并加以发展,在尼德兰绘画史中独树一帜。《儿童游戏》的创作主要受到以下两个因素的影响。

(一)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想

勃鲁盖尔生活于现代早期,是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使得原有的社会规范开始动摇的时期,人文主义精神在他的心中滋长,并影响其艺术创作。

在文艺复兴之前,儿童的价值与权利没有受到重视,儿童只是成人的附属品。中世纪教会统治下的人们认为儿童带着原罪来到世间,对儿童的约束和惩戒十分严厉,儿童自身的主体存在和自主发展被忽视和束缚。所以,古代艺术作品以描绘国王、圣经人物的事迹为主,绘画作品中的儿童形象主要取材于宗教故事。

到了14 世纪,一场反封建、反神学的人文主义新文化运动由意大利蔓延至尼德兰,从贵族阶层到贫民大众,都要求解放个性、重视现世生活,崇尚理性和尊重知识。此时,在绘画领域出现了一种新的趋向,即家长开始为孩子画肖像。这说明人们开始承认儿童的人格,认为儿童具有特殊性,儿童在家庭中的地位逐渐提高。到了15、16 世纪,绘画中开始出现世俗的“儿童”形象。[7]在16 世纪的一些木刻、版画和插图手稿的边缘,出现了描绘儿童玩游戏的零星图像。[8]17 世纪初叶起,单独的儿童肖像画普遍流行。[9]

这一时期产生了伊拉斯谟(Desiderius Erasmus)、维夫斯(Juan Luis Vives)等人文主义教育家和思想家。他们重新提出身心全面发展的思想,把儿童视为需要得到成人照顾的自然生物,认识到游戏对于儿童的重要意义。与经院主义教育压制和体罚儿童相对立,人文主义教育强调尊重和热爱儿童。16 世纪上半叶,勃鲁盖尔的家乡安特卫普作为欧洲最早的印刷贸易中心,印刷和传播了很多有影响力的人文主义作品。虽然目前缺乏这幅作品绘制过程的资料,不清楚勃鲁盖尔受谁委托画了这幅画,也没有发现相关的文件或草图,但是安特卫普这座印刷品生产和流通的枢纽城市所具有的进步教育理念,有可能影响勃鲁盖尔的创作,使其画作揉进了人文主义理念。

《儿童游戏》中的儿童不受约束自由地在各种环境中玩耍,游戏场地有河流、草地、大树、房屋等,这些都是16 世纪的人文主义教育家所推崇的。因为在16 世纪,游戏伦理从宗教转向世俗,人文主义者认为游戏是童年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种重要且积极的力量,围绕着儿童游戏进行讨论并形成教育理念。伊拉斯谟在《论少年早期的自由教育》(On the Liberal Education of Boys from the Beginning,1529)中建议“幼儿教育最好通过游戏和故事学习读、写、画”[10]。维夫斯在《论教育》(On the Subjects of Study,1531)中提出:“儿童应该在游戏中练习,因为游戏显露他们的锐敏性和他们的品德,特别是当他处于同年龄的相像的儿童中间时,没有一点作假,什么都是自然的。”[6]273总而言之,人文主义教育家继承古典时期用游戏和运动培养年轻人力量和灵活性的思想,反对强迫学习,认为放松身心的娱乐休息是必要的,游戏正是理想的休息形式,鼓励儿童全年都在户外玩耍。

除了描绘儿童游戏的画作,勃鲁盖尔的其他作品也受到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例如黑白素描《七美德》(Seven Virtues)系列之“节制”(Temperantia,1560)(图6)[11]345描绘了一群衣着整洁、全神贯注看书的学生,而《上学的驴子》(The Ass in School,1557)(图7)[11]348则描绘了荒谬的教室,隐喻一群“不可教”的学生。这些对比明显的勤奋学习的正面形象与行为不端的负面形象的图像,说明他可能像人文主义教育家那样对教学进行过一定的思考。

图6 勃鲁盖尔《七美德》系列之“节制”,约1560 年,钢笔素描,22.3×28.7cm,荷兰博伊曼斯·范伯宁恩美术馆

图7 勃鲁盖尔《上学的驴子》局部,1556 年,钢笔素描,德国柏林国家博物馆

总之,《儿童游戏》对儿童日常游戏活动的生动展现,可以被认为是蕴含当时人文主义思想的作品。它不是游戏图像的简单集合,而是精神意蕴更为广阔的儿童文化的百科全书。或者说,这幅画作超越了儿童游戏隐喻的图像解释层面,提出了儿童作为独立的人在世界上的地位,以及关于人的存在价值的根源性反省的线索。

(二)尼德兰艺术的现实主义传统

文艺复兴时期发展较晚的尼德兰绘画存在两种倾向:一是在意大利艺术的影响下注重构思情节和塑造理想化造型,二是延续反映本民族特色的世俗生活和自然风景的现实主义传统。一般来说,勃鲁盖尔被认为是忠于尼德兰本土风格的艺术家,受到文艺复兴早期尼德兰画家博斯(Hieronymus Bosch)很大影响,也有“安特卫普画派”马西斯(Quentin Matsys)等人的影子,有多位学者称他为“新博斯”。[12]勃鲁盖尔曾于1552—1554 年间在意大利旅行,访问了那不勒斯和墨西拿,并住在罗马。正是在旅行的过程中,他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13]

《儿童游戏》诞生时,勃鲁盖尔的绘画重心正从风景画转向带有教育性和讽刺性的人物画,致力于批判现实社会。与同时代的意大利艺术大师追求完美的理想化造型技术不同,他将北欧传统的写实特色与意大利严格的线条表现结合起来创造出独特的画风,在发展尼德兰特有传统技法的同时从新的角度引入自然和人的主题。他创作了很多反映世俗内容的风俗画作品,如《农民的婚礼》、《农民的舞蹈》、《雪中猎人》(Hunters in the Snow)等,都反映出他对现实社会问题的关心。他所处的时代是文艺复兴席卷整个欧洲之时,是西方社会开启现代化征程的时期。现代化的重要标志就是城镇化,其中广场是城镇化中凝聚特定文化的场所。《儿童游戏》就是对佛兰德斯地区小镇广场文化的表现,记录了那个时代原生态的广场游戏文化,证明了游戏在16 世纪儿童生活中的重要性,体现出强烈的现实主义特色。

现实主义注重写实的技法,要求艺术家忠实地描绘当下生活的社会环境,但绘画的表现形式和思想内涵两者之间既对立又依存,勃鲁盖尔善于在描绘那个时代的社会生活中揭示事物本质和挖掘精神意蕴。他的作品具有不追求画面的观赏性而注重内容的思想性的特点。[14]他将道德和谚语故事转化为充满奇思妙想的乡土场景,在《儿童游戏》中,与尼德兰谚语、宗教节日、当地的生活仪式相关的活动都是游戏的主题。

总而言之,生活于16 世纪尼德兰社会大变革时期的勃鲁盖尔,以无与伦比的现实主义观察力和表现力描绘了世俗儿童的日常生活,创作的儿童形象不受当时的宗教制约,人物装束富有民族特征和地方特色,画作在广义上可以被理解为具有现实主义风格。因此,《儿童游戏》既是当时社会现实的再现,也是画家人文主义的精神宣言。

三、对当今儿童学和教育学研究的价值

综上所述,在儿童画并不常见的16 世纪,《儿童游戏》描绘了世俗儿童充满生命活力的日常游戏状态,是西方美术史上罕见的绘画作品。勃鲁盖尔在继承文艺复兴优秀成果的同时,发展了佛兰德斯艺术的现实主义精神。尽管画中的儿童形象与成人的差别并不是很大,但已经具有将儿童从成人世界中分离出来并给予人文关怀的思想,儿童的游戏活动也没有受到成人的操控。画面中儿童充满节奏感的身体动作,丰富细腻的姿态变化,以及难以抑制的欢乐气氛,体现出画家对儿童的欣赏和喜爱。画面中饱含着画家对儿童活泼好动特质的赏识,对儿童活动自主性的肯定,预示着一种具有现代精神的新儿童观。今天,挖掘图像中所蕴含着的教育信息已受到研究者的广泛关注,如关于中国古代婴戏图、放牧图、货郎图等表现儿童游戏和生活场景作品的研究。图像史料中的教育活动一定程度上更贴近历史的真实,可以弥补文本史料的不足,因此探讨《儿童游戏》中的儿童观对于儿童学和教育学研究具有重要价值。

(一)对儿童史研究提出修正和补充

儿童史研究的先行者阿利埃斯(Philippe Ariès)在《儿童的世纪》(Centuries of Childhood)中指出,近代以前人类文化中缺乏对儿童的认识,即17 世纪以前没有“儿童”观念[15],但实际情况却是不能武断地给历史画一条线,勃鲁盖尔在1560 年创作的《儿童游戏》就是一个例证。诚然,绘画作品作为画家表达思想和情感的一种媒介和手段,承载的信息有限,并不能直接等同于那个时代的主流儿童观,但至少说明了勃鲁盖尔生活的那个历史时期存在这样的儿童观。他的作品描绘了一个时代,见证了历史的厚重与沧桑,证明了现代儿童观的起源早于17 世纪。随着儿童史研究的深入,人们已经认识到儿童史与更为广泛的社会文化背景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由于很多历史资料本身并没有展示给人们明确的意义,因而借助跨学科的视角对《儿童游戏》进行解读,能够寻找出其中所包含的更深层次的信息,有助于理解欧洲中世纪到近代社会转型时期儿童生活的多样性和历史过程的复杂性,从而为现有儿童史研究提供修正和补充。

(二)为儿童文化比较研究提供资料

《儿童游戏》是一部描绘佛兰德斯地区传统儿童游戏的百科全书式作品,是世界范围内儿童文化比较研究的基本资料。1990 年世界儿童问题首脑会议通过的《儿童生存、保护和发展世界宣言》(World Declaration on the Survival, Prote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Children)指出:“儿童时代应该是欢乐、和平、游戏、学习和生长的时代。他们的未来应该在和谐和合作之中形成。他们应该在开拓视野、增长新的经验的过程中长大。”[16]儿童在游戏中获得存在与发展,儿童的生活与游戏密不可分。无论在哪个时代和地区,游戏都伴随着儿童的成长。游戏对于儿童不仅是一种身体运动,还是一种文化,将古今中外人们的童年联系了起来。正如《儿童游戏》所揭示的那样,艺术作品意义的开放性反过来又会加深和丰富我们对儿童游戏本身的理解。从跨文化的视角来研究儿童游戏,分析不同文明和历史时期的人们对于儿童特质、权利、地位等问题的认识,从而发现儿童观演变的一般趋势,这是研究当今儿童问题的前提。

(三)为认识儿童问题指明研究立场

这幅巨细无遗的大场面风俗画,一方面是画家洞察世俗生活世界的人文精神的体现,另一方面也有他对人类世界走向的思索与忧虑,指引我们要从儿童立场出发认识儿童问题。《儿童游戏》蕴藏着那个时代的人文精神,这种精神气质贯通了儿童观的演变,这种变化具有普遍性。之所以不同文明中的人们都可以从这幅四百多年前的绘画作品中找到共鸣,是因为勃鲁盖尔观察和思考世俗儿童的日常生活,其作品反映了人的自然存在状态,也就是儿童作为发展过程中的“人”,在不同文化中的自然存在状态有着相似性和可沟通性。在历史上的游戏大部分消亡的今天,不适宜的媒体内容加剧了成人文化对儿童世界的侵蚀,人们的儿童观受到经济利益的影响,而儿童自身的声音又难以被听闻,导致儿童的自然状态可能被过度拓展或被扭曲。重观勃鲁盖尔的画作,可以听到他给全人类的警示:儿童是游戏的主人,游戏应该成为儿童生活的主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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