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秉立
这是一条很普通的老街。路面泥土与石块相间,坑洼不平,却因人来回地踩踏变得异常坚硬。路的南边是一溜长不过百米的砖石建筑,这便是当时的国营商店,那时叫“供销合作社”。里面分别设有菜站,百货,五金等。在它的西面,过一条马路是人民大食堂和照相馆。东面有个院落,便是粮站。再往东约百米,有个戏园子。那是以前富贵人家的戏园,后来成为当地居民偶尔观赏晋剧和演出等的艺术场所。我的童年乐趣就是在戏园门外玩耍。那儿有几级台阶,两面是斜斜的光滑青石面。我和小伙伴们总是爬上去,又坐着往下滑,乐此不疲,甚是快乐。上世纪八十年代这个小镇是我眼中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小镇不大,被群山环抱,汾河从北部的山脚边滔滔西去。南同蒲铁路线横穿其间,把小镇分成两块。老街便在铁路线的南边。我的家也恰好在铁路线的南边。距离老街也就数百米。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老街的存在,给了小镇居民满满的幸福感。这里聚集着小镇居民日常生活的必需品。那时每个月,每家每户都要拿着粮油供应证,以及布口袋,去老街那儿排队购买粮油,有自行车的可以用车驮,没有自行车也只能用肩扛着回家。过年时都会去那儿的商店里扯块布料做新衣。谁家需要个针头线脑之类的,也会往老街跑。闲着没事时,想去转转,出了门,叫唤一声:上街去!便会有几个邻居一起说说笑笑结伴往街上去了,买不买东西倒在其次,主要是能在人群里站站,在店铺里走走看看,心里便得到了愉悦。
我也常常去老街。老街给我的童年和少年生活留下了美好的回忆。那时,我们的娱乐方式主要是打琉璃球、木牛、滚铁环之类的。另外就是上街上去玩。看看商店里有什么新奇的商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记忆深刻的是,每到年关腊月,我几乎天天上街去。趴在卖烟花爆竹的柜台上,看里面摆着的各色爆竹,用艳羡的目光看着那些买了好多的人,说笑着走出去。那时的冬天,没有暖气,偌大的合作社里,只能靠生煤炉子取暖。室内常常是呛人的煤烟味和漂浮着的煤尘。然而,这也没有妨碍我的快乐。手脚冻得有些僵硬,便围在炉子旁取暖。那曾是我年少时难忘的情节。
那一溜国营商店的侧面,有一个冰棍作坊。有一年夏季,我问母亲讨要了三分钱,便滚着铁环上街了。从家里去街上是一路下坡,那铁环越滚越快,我急着追赶,不小心被一块突起的石头绊倒,双手和膝盖撞在了硬硬的地面,磨破了皮,渗出殷红的血。我忍着疼痛,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摸摸口袋,那三分钱还在,便慢慢向前走去,捡起已滚落在前方十几米远的铁环,忍着疼往冰棍作坊去。到了冰棍作坊,我从窗口把钱递进去说:买一根冰棍。一会儿冰棍拿到了,我转身便走,可拿着的冰棍棒却正好触到我手上的伤口。我“呀”地一声,手一抖,冰棍便从手中落下,摔在了地上,冰块四溅开了。我一只手按着那伤处,眼睛看着那散落的冰块。随后,我伸手捡起地上大一点的冰块准备往嘴里送,想用嘴吸去上面的尘土,再吐出来,用嘴去清洗。此时,窗口传来大姐姐的声音:哎!小朋友,别吃了,重给你一根。我回头怔怔地看着她,并不敢去拿。她又说:那根脏了,不能吃,快拿上这个。我怯怯地低着头伸手小心拿上,急急地出了作坊门。说不上是手上疼的缘故还是什么,此时我的眼里噙满了泪。我吸溜着冰棍感觉好甜好甜。
随后的日子里,我一有空便往街上去。不为别的,只想再细细看看那给我冰棍的大姐姐一眼。我又不敢靠近,只是在周围来回转悠,她偶尔出来时能远远地看看她的身影,心里便是满满的喜悦。
再后来,我在外求学,冰棍作坊也被取消,便再无缘看上她一眼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老街早已破败不堪。有的建筑也早已被拆除。它曾经的繁华与体面也已荡然无存。只有上了岁数的人偶尔会想起它的过往,念着它昔日的辉煌。数十年过去了。老街被我渐渐淡忘了。想起老街,缘于一个友人拍摄的照片。那照片一看便知道是自己曾经那么熟悉的地方。于是回忆相伴而来,过去的記忆还在,只是尘封得太久。而回味甘甜。想着以往,我们更该珍惜当下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