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缺的座位（组诗）

刘川

两列火车

开往A地的火车上

坐满了乡下人

开往B地的火车上

坐满了城里人

（因此更快一些）

但两车追尾

绝不可能

扳道工

用力一扳

两车擦肩而过

这份工作

他已经干了多年

相当熟练

也相当过瘾

“呸呸”，他爱往手心

啐一口口唾沫

一批批人成了城里人

一批批人成为乡下人

仿佛就在他这

轻轻一扳

空缺的座位

古人有一首诗

意境很好

下雪天

一張桌子

三面坐了三个朋友

没请第四人

也不是没请

而是留出一面

正对着梅花

虽然一两枝三四朵

却递过来

无限春光

除夕我家的饭桌子

也空出最上手的

一个座位

它的前边

杯里倒上酒

这个位子空空的

留给我逝去的爸爸

有时我也坐上去

体验一下

子孙满堂

那时

我眼里竟然闪烁出

我爸的泪光

守桃记

桃花开了

他站在

人群之外

远远地看

桃花落了

每天

他提一桶水

浇灌桃树

桃子熟了

被人摘尽

桃树下

他默默坐下

看自己手掌

感情线上

那过去的

一场桃花运

缘 分

有些人，命中有

迟早都会

认识的

缘分很神奇

我认识某君

便是如此

他是上级领导，长期病休

我们从未见过

直到昨天

第一次见面

是在他的

追悼会上

现在不了

网上总有人

匿名骂我

过去我会

匿名回骂

现在不了

线下总有人

背后骂我

过去我会让传话者

把脏话带回去

现在不了

每年清明到陵园扫墓

网上的人总会下线的

线下的人总会入土的

从碑上实在看不出

谁曾经骂过谁

一个我恨的人

一个朋友

我憎恨着他

今天他抱着

他爹的遗像走过

相框不大

他像全身心抱着

一个婴儿

经过了我

一个朋友

我不恨他了

我想起我爸抱我

也用过他的姿势

重阳节登高

从山顶上看人间

三分之一的人

在山脚下

正向上爬

只见密麻麻的人头

三分之一的人

已经到过山顶

正下山去

只见他们

黑压压的屁股

还有三分之一的人

正是我这种

正坐在山顶向下看的人

而从山下看我们

只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清明物语

坟地之上

桃花开了

观花人来

奠亡人来

两伙人一同去后

桃花才凋

落满了坟头

像极了入洞房新娘子的

红盖头

村口的井

一个刑满释放的人

想回村

被村民拒绝

羞愧之下

在村边找到一口井

跳了下去

我听说此事

就跑去村边

看这口井

天啊！暗黑色的井水里浮现的

竟然是

我自己的脸

悼 父

遇到只会说方言的人

父亲说，你已经比他

多会一种语言

你写作

你比其他不写作的人

又多一种语言

面对田野、星空、大海

保持沉默

你比所有人，又懂一种语言

如今，父亲，你故去

我比所有人

多一个国度，有你的那个世界

门 闩

从造门的木材上

从造门剩下的木条中

木匠选出一小块木材

又造出门闩

关牢这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