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树涛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上海 200025)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发展目标,《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明确提出“构建高质量的教育体系”,党的二十大强调“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需要,是新发展阶段高等教育引领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需要,也是高等教育实现高质量发展的自身需要。进入新时代,社会日益增长的对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需求和高等教育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已成为我国高等教育面临的主要矛盾,突出表现为供需关系结构性失衡,根本原因在于供给结构不合理以及由此导致的供给效率不高。因此,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应从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这一更具基础性、长远性和根本性意义的视角来探析建设思路。
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实质上是推进高等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学界围绕这一问题开展了大量研究并提出了不同的理论主张。既有研究提出,建设内涵方面,要有效明确高等教育需求,加强对供给效率和质量的监控,使得供需双方达到相对的平衡状态(1)徐玉特: 《高等教育供给侧改革背景下的政府、高校、市场协同机制研究》,《黑龙江高教研究》2018年第2期,第61—65页。;调整和革新高等教育供给侧结构,优化高等教育服务产品供给,使供需双方在追求各自利益和效用最大化过程中达到相对平衡(2)武毅英、童顺平: 《高等教育供给侧改革的动因、链条与思路》,《江苏高教》2017年第4期,第1—6页。。发展问题方面,高等教育供给结构与经济社会发展不够协调,供给质量与经济高质量发展需求不匹配,供给效率还不能适应产业调整升级和社会多元需求(3)刘国瑞: 《新发展格局与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21年第42卷第1期,第25—32页。;教育公平与效率矛盾突出,教育培养模式无法满足社会需求,教育培养目标无法满足人的全面发展的需求(4)朱季康: 《我国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目标、内容与路径》,《教育评论》2020年第2期,第25—30页。;区域供给水平存在较大差异且在一定时期仍会继续存在(5)胡宇: 《高等教育发展水平区域差异实证研究——基于SPSS因子分析》,《江苏高教》2019年第6期,第78—82页。。改革动因方面,经济高速发展、粗放式投入、人才培养同质化和优质教育资源不足引起的“供需错位”是现实依据(6)何慧星、张雅旋: 《高等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逻辑、依据与路径》,《现代教育管理》2017年第12期,第40—44页。;经济供给侧改革是外部推动力,高等教育主动适应经济社会发展是内驱力,利益相关者的多元化需求是牵引力(7)于畅、高向辉、李明: 《高等教育供给侧改革的动因、逻辑和实现路径》,《现代教育管理》2020年第8期,第16—22页。。改革逻辑方面,应遵循本体价值融通、多元主体共存互生、体制完善的内涵式供给、教育治理下的政府宏观指导、制度化的学校自治等供给逻辑(8)张旸、张雪: 《改革开放40年来我国高等教育供给的变迁逻辑与展望》,《复旦教育论坛》2018年第16卷第5期,第16—22页。,尊重高等教育自身规律,回归育人根本,重塑大学精神,重筑大学格局,重建大学治理结构(9)李玉华: 《我国高等教育供给侧改革研究》,《教育探索》2016年第5期,第71—76页。。发展路径方面,应重塑体系,优化结构,回归本位,把握质量,要素升级,强化创新(10)石火学、俞兆达: 《背景·意涵·路向: 高等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江苏高教》2018第10期,第23—28页。;从政策链、支持链、服务链、供给链关系推进改革(11)武毅英、童顺平: 《高等教育供给侧改革的动因、链条与思路》,《江苏高教》2017年第4期,第1—6页。;从体制和管理上重构高等教育发展格局,从要素配置上解决高等教育供给不足的局面(12)陈正权、朱德全: 《高等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目标、内容和路径》,《现代教育管理》2017年第2期,第23—29页。;在理念、机制、资源、技术等层面全面推动改革与创新(13)金保华、刘晓洁: 《高等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理论逻辑与实践路径》,《教育与经济》2016年第6期,第17—23页。。上述学界已有的研究成果为探讨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建设提供了新的理论资源和研究视角,但也在概念借用、要素分析、体系建构、逻辑推演等方面存在不足。本文将聚焦我国高等教育供给改革的逻辑、问题与路径,对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为何改”“改什么”“如何建”“建成什么样”等问题进行阐述。
高等教育体系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各种高等教育机构和制度的总和(14)王少媛: 《面向2030: 高等教育体系现代化的内涵特征与建设策略》,《黑龙江高教研究》2017年第11期,第19—23页。。高等教育体系的涉及面非常广,既涉及高等教育外部的政治、经济、社会、科技、文化等不同领域,也涉及高等教育内部的政策理念、规模结构、建设主体、结构布局、体制机制、条件保障等不同内容。已有研究认为,就构成部分而言,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可分为教育治理体系、人才培养体系、教师队伍建设体系、学科专业体系、布局结构体系、创新服务体系、内外开放体系、条件保障体系(15)蒋华林: 《关于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的理论认识——基于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视域》,《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28卷第4期,第83—94页。,或包括人才培养体系、教育布局结构、创新服务能力、教育评价机制、大学治理结构和开放合作局面(16)杜玉波: 《适应新发展格局需要 推进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中国高教研究》2020年第12期,第1—4页。。就建设内涵而言,应具有更高质量、更加公平、更有效率、体系更加完备、更加丰富多样、更可持续发展、更为安全可靠(17)周洪宇、李宇阳: 《论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现代教育管理》2022年第1期,第1—13页。,提供更高品质、公平、结构优化、更高效率、多元多样和引领未来发展的高等教育(18)陆根书: 《对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建设的思考》,《江苏高教》2022年第1期,第1—7页。。就基本特征而言,应具有鲜明的方向性、超前的引领性、协同的高效性、强劲的创新性、显著的公平性、高度的开放性(19)刘振天: 《把握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的本质特征》,《大学教育科学》2021年第6期,第4—6页。,能有效服务全民终身学习、全纳包容、灵活开放、多元高效、协同共治(20)刘宝存、苟鸣瀚: 《普及化时代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建设的现实背景与可行路径》,《现代教育管理》2023年第1期,第1—11页。。
一般而言,高等教育体系是由教育者、教育内容、教学方式、教育介质、受教育者这些教育要素共同构成的有机体系。就其供需关系链条而言(见图1),教育者、教育内容、教学方式、教育介质属于教育供给侧要素,为受教育者提供教育服务和教育机会。高等教育者包括政府、社会、高校及研究机构等。其中,政府是教育政策、教育规划、教育资源和教育服务的供给方,社会是教育生态、教育环境、教育资源、教育保障等方面的供给方,高校及研究机构等是教学活动的实施方。教学方式和教育介质是联系教育者与受教育者的教育中介,教学方式偏重于教学组织形式、教学方法、教学技巧、教学手段等“软”能力,而教育介质偏重于教学场所、教学技术、教育设备等“硬”物质。受教育者是教育服务和教育机会的需求方,他们作为在接受教育后所形成的各类劳动力的承载主体,为社会提供了人力资源。社会通过对受教育者的需求,间接地对教育供给产生了需求,同时也属于教育需求侧要素。“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是教育的根本问题,也是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根本(21)顾明远: 《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实现教育现代化》,《教育与教学研究》2021年第35卷第6期,第1—2页。。借用经济领域的供需理论进行分析,“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蕴含了人才培养的目标、手段、方式和方向等,属于高等教育需求侧的问题。但对于“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这一高等教育的根本问题而言,还存在一个更为基础的前置问题,即“用什么培养人”的供给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等教育体系是一个由教育供需要素组成的供需系统,建设高等教育供给体系是建设高等教育体系的应有之义和基本前提。
图1 高等教育体系的构成要素及其作用关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多年来,特别是改革开放40多年来,我国高等教育“探索出了一条适应中国国情的、具有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强国之路”(22)陈涛、唐教成、韩茜: 《中国共产党治理高等教育的百年进路及基本逻辑》,《重庆高教研究》2021年第9卷第4期,第3—15页。,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高等教育体系。2020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4.4%,2021年达到57.8%,已进入马丁·特罗所说的普及化发展阶段。在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的观念、功能、课程与教学形式、入学条件、学术标准、管理模式和利益相关者的关系都将发生显著改变(23)陈斌: 《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 价值意蕴、现实境遇与推进策略》,《重庆高教研究》2022年第10卷第1期,第34—45页。,最显著的改变就是高等教育样态的多层级、多类型和多样化(24)瞿振元: 《大学的革新》,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8年,第67页。。
从高等教育哲学观来看,普及化阶段的高等教育哲学观不再是单纯的政治论、认识论或者人本论哲学观“一论为主”,而是不同教育哲学观在冲突与互构的交织中多元共存和思想共融。20世纪80年代中期兴起的多元智能理论强调,教育在满足社会需求的同时,还肩负着促进学生自我完善和个性特征发展的使命。从高等教育职能来看,中世纪及以前的高等教育自带“贵族化”和“个体事务”色彩,更多的是属于少数人的特权,而普及化阶段的高等教育已走出了象牙塔,与经济社会发生着紧密联系,研究高深学问、教学与研究相结合、服务经济社会发展、实现学生全面自由发展等职能交叠演变、共荣升华。一个国家的强盛往往源于先成为教育中心而后成为科技中心(25)潘教峰、刘益东、陈光华等: 《世界科技中心转移的钻石模型——基于经济繁荣、思想解放、教育兴盛、政府支持、科技革命的历史分析与前瞻》,《中国科学院院刊》2019年第34卷第1期,第10—21页。,因此,高等教育对国家创新发展具有基础性、战略性支撑作用,愈发成为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从知识生产模式来看,“当前科学研究的专业分工日趋精细,知识共享的开放式创新机制日益重要”(26)井润田: 《高校科研团队管理与战略科学家能力建设》,《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0卷第4期,第43—56页。。尽管高深知识的生产这一大学得以存续的合法性基础至今仍处于高等教育系统的核心,但知识生产早已突破了大学学科自治和精英学术的传统模式,越过大学的组织边界而出现的“泛在大学”已成为一种新的大学存在样态,大学、科研院所、企业和其他社会组织共同构成了知识生产的多元主体。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这一新的历史方位下,经济社会发展“对高等教育的需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对科学知识和卓越人才的渴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27)习近平: 《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二卷)》,北京: 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376页。。高等教育新发展阶段的问题转向必然带来高等教育形态的转变,具体到供给侧就是变革教育哲学观、教育价值观、教育理念、大学职能、知识生产模式和学科组织模式等。
随着我国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高质量发展已成为对经济社会发展方方面面的总要求,自然也是高等教育改革发展的战略要求和必然选择。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就是要消除发展过程中的不平衡不充分现象,以提升人才培养质量为前提,努力实现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职能的协调发展(28)陈斌: 《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 价值意蕴、现实境遇与推进策略》,《重庆高教研究》2022年第10卷第1期,第34—45页。。高等教育质量可分为内适性质量和外适性质量,内适性质量集中体现为高校人才培养的质量,外适性质量集中体现为高等教育系统服务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方面发展的质量(29)张应强: 《高等教育质量民间立场与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建设》,《江苏高教》2021年第11期,第1—11页。。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追求更充分、更平衡的自身发展,在满足外部需求方面强调多元化、个性化以及更高的满意度(30)钟晓敏: 《新时代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论析》,《中国高教研究》2020年第5期,第90—94页。,实现大学发展范式变革和高等教育发展观的转变(31)王建华: 《什么是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中国高教研究》2021年第6期,第15—22页。,形成新的发展观和新的高质量资源配置方式(32)彭拥军、巩雪: 《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逻辑》,《江苏高教》2022年第10期,第9—16页。。
高等教育与社会、高等教育与人的关系问题是高等教育的基本问题。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既需要关注“物的再生产”的贡献,更要关注“人的再生产”的贡献(33)项飙、吴琦: 《把自己作为方法: 与项飙谈话》,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年,第247页。。其首要任务是培养高质量人才,促进学生全面自由发展;同时,通过发挥其科技创新、社会服务和文化传承与创新功能,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基础性、战略性支撑作用。具体来说,一方面,要面向学生成长成才和全面自由发展目标,建立基于高校与科研院所、行业企业等不同办学主体深度合作的“科教产”相融合的协同育人机制,构建与高校自身的发展类型和层级、办学定位、人才培养目标等相符合的多类型、多层次、差异化、外向度的人才培养体系,避免办学规模“求大求全”、办学类型“千校一面”和人才培养“质量趋同”。另一方面,要肩负起服务国家战略和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使命,发挥好高等教育培养高层次专业人才和推进知识创新的重要功能,实现高等教育与经济社会协同发展,提高服务国家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各方面发展的质量,构建能有效引领和高效服务于经济社会发展的高契合度、高协同度、高贡献度的高等教育体系,避免高等教育供给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之间的结构性偏差。需求刺激供给,供给决定需求。因此,推进我国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尤其需要从供给侧源头出发,创新高等教育供给要素,优化高等教育供给结构,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
高等教育供给体系是高等教育体系供给侧各要素之间的稳定联结方式和组成关系。高等教育供给要素是构成高等教育系统必不可少的要件和元素,它们相互联系、相互作用,引起教育系统性质和功能的变化,共同促进教育系统的发展和完善。教育供给问题的有效解决不仅依赖于构成教育供给体系的基本要素,也依赖于各要素相互联结所形成的结构和功能。从“要素—结构—功能—系统”的分析框架予以审视,高等教育供给体系仍然存在不少问题。
当前,人民群众对高等教育的需求已从“学有所教”转变为“学有优教”,从“有大学上”转变为“有好大学上”,但优质教育要素供给与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仍不相匹配。从发展理念来看,新时代高等教育改革发展要求“把新发展理念贯穿教育改革发展全过程、教育教学各环节,从内涵、外延、举措等各方面全面落实”(34)陈宝生: 《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 加快建成教育强国》,《旗帜》2020年第12期,第8—10页。,但新发展理念目前尚未有效贯穿于高等教育改革发展全过程和教育教学各环节,追求数量和规模的粗放式发展方式尚未真正转变为追求质量和效率的内涵式发展方式。从资源供给来看,我国目前的教育经费总量与发达国家相比仍有一定差距,资源投入渠道仍以国家财政投入为主,社会、民间、学校等办学主体的贡献度有限。2020年,全国教育经费总投入为53 033.87亿元,其中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为42 908.15亿元,占比高达80.9%。与此同时,高校资源配置呈现出“马太效应”,个别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的年办学经费已破百亿,但大部分普通地方高校的年经费预算不过5亿~10亿元。从人才培养来看,对教育的价值理性关注低于工具理性,“教育之于人的发展”的重要性被“教育之于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性所遮蔽。学生培养过程中存在重专业能力的“单向度”趋势,通识能力、创新意识、批判精神、探索精神、人文素养、价值养成等方面的教育相对缺乏。从教学内容来看,重“过去的知识”而轻“未来的知识”(35)安德烈亚斯·施莱希尔: 《教育面向学生的未来,而不是我们的过去》,宋晓凤、陈钰童译,窦卫霖审校,《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 2020年第38卷第5期,第1—21页。,重“确定性的知识”而轻“非确定性的知识”,重“教材内的知识”而轻“书本外的知识”,缺乏基于知识体系的整合性课程、基于学习规律的梯度性课程、基于未来趋势的动态性课程。麦可思研究院发布的《2022年中国本科生就业报告》显示,46%的2021届本科计算机类专业毕业生认为课程内容不实用或陈旧,36%的工科专业毕业生认为课程内容不实用或陈旧,近六成计算机类专业毕业生认为实习和实践环节不够。有学者在对我国高等工程教育实践教学进行考察后指出,院校工程实践教学缺乏校本性,总体上存在教学内容千篇一律、更新速度相对较慢的问题,实践教学学时偏少,实践教学师资难以满足实践教学需求(36)陶宇斐、关增建: 《我国高等工程教育实践教学发展研究(1990—2019)》,《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9卷第5期,第156—166页。。从教学方式来看,以传统课堂为主场的知识获取方式和以教师教材为主导的知识灌输方式仍然占据主导地位,讨论式、启发式、转化式、互动式、探究式等教学方式运用较少,急需实现从“教学范式”向“学习范式”的根本性变革。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发布的报告强调,“培养学生在现实情境中综合、转化和应用知识的能力变得更加重要,这些能力包括学生的创造力、批判性思维能力和团队协作能力、高效沟通能力和适应快速变化的环境的能力”(37)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编: 《为了更好的学习: 教育评价的国际新视野》,窦卫霖等译,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2019年,第112页。。
高等教育结构是指高等教育系统内各组成部分之间的联系方式和数量比例关系,主要包括层次结构、类型结构、布局结构、学科专业结构和形式结构等(38)乔学斌、姚文凡、赵丁海: 《互动与共变: 高等教育结构、毕业生就业结构与产业结构相关性研究》,《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5卷第4期,第122—126页。。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高等教育规模增长明显,发展速度迅猛,但“显性指标繁荣”背后存在“内在能力贫瘠”(39)翁默斯、王孙禺: 《创业型大学支撑区域创新发展的概念框架与实践路径——一个共生视角》,《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22年第43卷第2期,第103—109页。,供给结构不均衡不协调问题仍十分突出。数据显示,高等教育学校(机构)数、普通本专科在校生数、在校研究生数、专任教师数、教师学历结构和职称结构、普通高校生均公共预算教育经费等指标,无论是在规模上还是质量上都自东向西呈现出阶梯式下降的走势。东中西部高等教育的发展水平和资源分布严重不均衡,优质资源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
以高水平大学建设项目为例(见表1),在全国115所“211工程”建设高校中,东中西部高校入选数分别为66所、24所和25所,占比分别为57.39%、20.87%和21.74%。北京、江苏、上海、陕西四省市入选数分别为26所、11所、10所、8所,约占全国的47.83%。只有1所高校入选的14个省份中,有12个分布在中西部地区。全国39所“985工程”建设高校分布在18个省份,东中西部地区的数量分别为24所、8所和7所,占比分别为61.54%、20.51%和17.95%。其中,中西部高校又集中在湖北、湖南、四川、陕西等4省,入选数占到了中西部地区的2/3。没有高校入选的13个省份中,有11个集中在中西部地区。根据2017年全国“双一流”名单统计,“一流大学”建设高校42所,东中西部入选数分别为24所、9所和9所,占比分别为57.14%、21.43%和21.43%。“一流学科”建设高校140所,东中西部高校数分别为87所、25所和28所,占比分别为62.14%、17.86%和20%。“一流学科”464个,东中西部入选数分别为330个、83个和51个,占比分别为71.12%、17.89%和10.99%。根据2022年全国第二轮“双一流”建设名单分析,在147 所入选高校中,东中西部入选数分别为92所、27所和28所,占比分别为62.59%、18.37%和19.04%。在433个入选学科中(不含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东中西部入选数分别为285个、93个和55个,占比分别为65.82%、21.48%和12.70%。
表1 高水平大学建设项目入选高校和学科的区域分布情况
多样共生、分类发展是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的典型特征。目前,我国高等教育“办学特色不明显,同质化发展倾向突出”(40)国家发展改革委、教育部、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 《关于印发〈“十四五”时期教育强国推进工程实施方案〉的通知》,《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公报》2021年第Z2期,第3—16、30页。。近年来,国家提出了研究型、应用型、职业技能型的高校分类发展架构,但这种分类还不够清晰和明确。比如,一些特色鲜明、实力很强的行业性大学和创新型大学难以进行归类,应用型高校和职业技能型高校在范围、内涵、角色和定位等方面难以进行区分。分类指导政策的缺乏可能引发同类高校在专业建设上盲目“求热”、办学定位上一味“趋高”、同类竞争上低质“无序”,由此也将影响高校发展生态和人才培养的多样化。就经济社会发展对人才类型的需求而言,一个行业的高层技术人员、管理人员一般不超过20%,其余80%属于生产、经营和服务第一线的技能操作人员;在服务业中,80%从业者是职业型、技能型人才(41)肖玮萍: 《系统论视野下我国高等教育层次结构优化探析》,《现代教育科学》2011年第3期,第89—92页。。这也就意味着,经济社会发展对研究型人才以及应用型、技能型人才的合理比例为20%和80%。西方高等教育强国的发展经验表明,“两头扩张、中部收缩”的结构特征是低收入国家迈向高收入国家进程中高等教育层次结构调整的基本方式,即在校生中研究生与专科生的占比相对扩大,本科相对缩小(42)李立国、赵阔、杜帆: 《经济增长视角下的高等教育层次结构变化》,《教育研究》2022年第43卷第2期,第138—149页。。普及化阶段的西方高等教育强国的高等教育层次结构大致呈现“腰鼓形”,这些国家本科教育的平均规模占比超过50%,专科教育的占比为20%~35%,研究生教育的占比为15%~25%(43)高文豪、崔盛: 《普及化阶段高等教育层次结构调整的国际借鉴》,《大学教育科学》2021年第1期,第111—119页。。有学者测算,到2035年,我国比较适宜的高等教育层次结构为专科层次教育占比30%~35%,本科层次教育占比50%~55%,研究生层次教育占比约15%(其中博士生占比2%~3%、硕士生占比12%~13%)(44)李立国、赵阔、杜帆: 《经济增长视角下的高等教育层次结构变化》,《教育研究》2022年第43卷第2期,第138—149页。。2021年,我国在校高职(专科)生为1 590.1万人、本科生1 906.03万人(普通本科在校生1 893.1万人,职业本科在校生12.93万人)、硕士生282.29万人、博士生50.95万人,占比分别为41.52%、49.78%、7.37%、1.33%,说明我国高等教育人才层次结构仍需作进一步调整和优化。
系统是“由若干要素以一定结构形式联结构成的具有某种功能的有机整体”(45)冯·贝塔朗菲: 《一般系统论基础、发展和应用》,林康义、魏宏森等译,北京: 清华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2页。。系统要做到高效运行,需要把诸多差异性的构件协同运转起来,提高系统的输出效率(46)张树华、王阳亮: 《制度、体制与机制: 对国家治理体系的系统分析》,《管理世界》2022年第38卷第1期,第107—118页。。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的关键在于优化供给要素配置,减少要素之间的摩擦成本,突破体制机制障碍,实现动能转换升级。一方面,要实现高等教育供给要素的规模、质量、结构、层次等的内在协调;另一方面,要实现高等教育供给与人才培养和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的外在耦合。
当前,我国高等教育供给缺乏高效的协同联动机制。主体协同方面,多元办学主体在教学组织、条件保障、资源共享、体制机制、管理运行等方面的协同育人机制乏力;高校在组织特性和运行态势上仍存在行政化倾向,基于现代大学制度的教育现代化治理机制不够顺畅;统筹兼顾的教育资源投入机制、优化配置机制和监督评估机制不够完善;教学、人才、学科、科研平台等资源的共享机制不够开放。过程协同方面,高等教育系统内部的学校、学科、知识、课堂等不同条线之间的“边界”障碍明显,高校、科研院所、企业等不同单位之间的“围墙”意识严重,促进知识生产的协同合作不够紧密,难以达到深挖“知识新蓝海”以及推动学科交叉人才、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目标。著名的“钱学森之问”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国高等教育供给存在的问题,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大学未能按照培养科学技术发明创造人才的模式去办学。创新协同方面,跨部门、跨地区、跨行业的协同科技创新和科研攻关仍然存在堵点,高校人才资源汇聚、创新资源聚集、基础研究深厚、科研平台广布、学科交叉融合的整体优势没有得到充分发挥,有组织科研的协同机制和组织形式数量不多,“自由探索”“问题导向”“协调联动”的科技攻关体系缺乏,具有战略性、全局性、前瞻性的重大原创性科技成果较少,高等教育对国家创新发展的支撑力度有限。研究结果表明,我国顶尖大学在技术转让收入、专利转让比例、校友创业市值等指标上都与世界顶尖大学存在较显著的差距(47)杨希、王倩、李欢: 《中外一流大学对创新型经济贡献的比较: 基于指标与案例分析》,《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27卷第3期,第60—69页。,而美国高等教育体系产生了高达80%的以美国为主导的新兴产业(48)乔纳森·科尔: 《大学之道》,冯国平、郝文磊译,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第3页。。路透社发布的2015—2017年“全球最具创新力大学”前100名中,美国入选大学数分别为50所、46所和49所,前50名中分别有33所、31所、32所,前10名中分别有9所、8所、8所;而我国仅分别有1所、2所和3所大学入选该榜单的前100名,入选数量极少且排位不靠前。1996—2014年,我国高等教育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只有1.82%,仅为美国的1/9、英国的1/5、法国的1/6(49)胡德鑫: 《国际比较视野下我国高等教育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研究——基于1996—2014年的数据》,《现代教育管理》2017年第9期,第41—46页。。2018年,我国单位劳动产出为11 645美元,不及世界平均水平的1/2,更远低于美国(113 476美元)、英国(85 912美元)、德国(94 600美元)、法国(105 967美元)、日本(85 912美元)等发达国家(50)参见余继、闵维方、王家齐: 《大学创新能力与国家经济增长——基于33个国家数据的实证分析》,《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19年第17卷第4期,第109—123页。。
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既是高等教育供给在数量规模上“多起来”、结构功能上“优起来”和质量内涵上“强起来”的要求,也是高等教育高质量满足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和经济社会发展的要求。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的本质是推动高等教育供给的结构性改革,前提是改革供给要素的“质”和“量”。在此基础上通过扩大供给主体范围,变革供给方式,优化要素配置组合,创新供给结构和供给机制,提高供给效率。
过去从需求端发起的注重数量和规模的发展方式有效促进了“量”的积累,但也带来了“需求有余、产能过剩”的“繁荣的假象”,其实质就是高等教育发展的结构不优和质量不高,即同质化、单一化、低质量的高等教育供给难以满足经济社会发展的多样化、个性化、高质量需求,原因在于供给要素配置不合理、人才培养质量不高、供需之间不匹配。要解决高等教育供给的结构失衡和发展脱节问题,首先应根据高等教育自身发展要求和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对教育要素进行调适。一方面是进行量的调控,即减少中低端过剩要素和劣质要素的存量,提高紧缺要素和优质要素的增量;另一方面是实现质的提升,即推动教育要素创新,实现要素由“表层”走向“深层”、从“粗放”转向“集约”、从低质量迈向高质量,整体提升教育要素的层次和品质。
推进高等教育要素升级,一是要牢固树立以人为本的教育理念。“教育的本质是促进人的发展,是通过传承文化、创新知识的过程促进人的发展,把一个属于生物的人培养成社会的人。只有人的个体发展了,才能为经济社会发展服务。”(51)顾明远: 《教育观念现代化是教育现代化的灵魂》,《人民日报》2016年1月31日,第5版。教育主体应将这一理念始终贯穿于教育目标、教育理念、教育法规、教育政策、教育规划、教育内容等各个方面和教学组织实践的各个环节,多方面促进受教育者的全面发展,使之成为“整全的人”,以能更好地培养人才、探究高深学问、服务国家和社会。二是要提供整合型、系统性的教育内容。根据社会时代性、知识前沿性、科技创新性等因素,推进知识组织范式由知识单元向知识系统转变,提供整合式、梯度性、动态性、交叉性的知识模块和课程内容。同时,也要“增强教材的思想性、科学性、民族性、时代性、系统性”(52)《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人民日报》2019年2月24日,第1版。。三是创新以知识探究为驱动的教学方式。知识社会时代,高等教育越来越被赋予培养人的想象力和跨学科处理复杂问题的高阶思维能力的重任(53)吴立保: 《论本科教育从“教学范式”向“学习范式”的整体性变革——以知识范式转换为视角》,《中国高教研究》2019年第6期,第65—71页。。教学理念应由“教学范式”向“学习范式”变革,从“以教师、课程、课堂为中心”向“以学生为中心”转移。同时,要“创新人才培养方式,推行启发式、探究式、参与式、合作式等教学方式以及走班制、选课制等教学组织模式”(54)《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人民日报》2019年2月24日,第1版。。四是加快推进教育信息化。教育技术作为教育中介的关键性因素,越发深入地参与到教育实践活动的全过程。没有信息化就没有现代化,教育信息化助推教育形态更智慧、教学形式更新颖、教学方法更灵活、教育生态更友好、教育更具可及性和公平性。应根据信息化时代的发展要求和教育新基建的战略机遇,加速推进教育信息化。结合各地教育发展规划和现实状况、各高校发展定位和建设目标,推进教育装备等“硬件”的转型升级。
结构功能主义强调,“如果社会作为一个系统想要继续存在下去,它就需要一定类型的结构发挥功能性的作用”(55)帕特里克·贝尔特: 《二十世纪的社会理论》,翟铁鹏译,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第50页。。高等教育结构是高等教育系统内部诸因素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关联方式或组合方式。高等教育结构的调整和优化是高等教育系统内部要素与系统外部要素合理调适、相互作用的结果。高等教育结构分为宏观和微观两种,宏观结构是指整个国民教育体系的高等教育结构,微观结构是指高校作为教育活动的具体实施者的内部结构。
进入新发展阶段的我国高等教育需要抓住多样化特征这一关键,使高等教育从同质化转向多样化,从“金字塔”结构转向“五指山”结构,避免模式、类型、层次和治理上的趋同化,强调高等教育体系的多样性、功能的丰富性和体系的健康性(56)瞿振元: 《大学的革新》,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8年,第67页。。从国民教育体系的宏观视角来看,一是建立多元办学主体结构。转变过去政府统管的相对单一的办学主体结构,坚持开放办学、众创众享、共治共管的原则,建立政府部门、高校、科研院所、第三方组织、企业、个人等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办学主体结构。二是建立协同发展区域结构。坚持以公平为前提、以质量为核心、以效益为根本的原则,推动“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向“更加注重公平、公平与效率并重”转变,充分考虑资源要素禀赋、区域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等实际,统筹推进区域之间、城乡之间、校际之间高等教育的协同发展。三是建立层次化类型结构。根据大学自身使命、国家战略要求和社会发展需要,科学制定包括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高校发展规划和人才培养规划,以结构层次的合理化和结构类型的多样化满足国家和经济社会发展的不同需求。建立包括技术技能型、学术研究型、创新创业型、交叉复合型的人才培养类型结构,包括技术应用型、行业特色型、研究创新型的高校类型结构,以及基础学科和应用学科比例协调、各个学科门类分配合理的学科门类结构。
跨学科交叉已成为一种知识创新的共识,但目前中国大学的组织架构和人才培养方式很大程度上仍然囿于学科(57)彭青龙: 《知识体系创新、跨学科交叉与跨媒介融合——访谈欧洲科学院外籍院士何成洲》,《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0卷第4期,第1—11页。。处于世界最前沿的跨学科研究最有望产生重大突破(58)何丽君: 《中国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的路径选择》,《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30卷第4期,第33—42页。,有鉴于此,面对跨学科交叉发展的趋势,国家对科学设置交叉学科门类和动态调整学科专业作出了顶层设计和行动方案,提出了“单位自主调、市场调节调、国家引导调”的学科专业动态调整的工作思路。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发布《关于设置“交叉学科”门类、“集成电路科学与工程”和“国家安全学”一级学科的通知》《交叉学科设置与管理办法(试行)》《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教育部、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发布《关于加快新时代研究生教育改革发展的意见》,教育部高等教育司发布《关于开展2022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设置工作的通知》。从高校的微观视角来看,一是结合学校自身实际不断调整和优化学科专业结构,完善有上有下的学科专业动态调整机制。注重学科交叉融合,科学设置交叉学科门类,建立交叉学科结构。二是结合现代知识高度分化和知识生产高度专业化的特点,开展整合式、交叉性课程设置,“显性”专业教育与“隐性”通识教育相结合、理论课程与实践课程相促进,建立包括知识、能力、素质、人格等不同模块的教学内容结构。三是建立专业型、创新型、优质型的师资队伍。“教师是教育工作的中坚力量。有高质量的教师,才会有高质量的教育。”(59)《把保障人民健康放在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 着力构建优质均衡的基本公共教育服务体系》,《人民日报》2021年3月7日,第1版。教师承载着传播知识、传播思想、传播真理,塑造灵魂、塑造生命、塑造新人的时代重任(60)习近平: 《思政课是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关键课程》,《求是》2020年第17期,第3—16页。,应具备知识广、专业强、视野广、学术精、情怀深、思维新、人格正的综合素质。同时,应广泛吸取社会教师资源,构建涵盖教师、科研人员、行业和企业人员等不同群体的多师结构型教师队伍。
机制是各构成要素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结构关系和运行方式。系统的性质取决于要素的结构,而在一个动态结构的系统中,结构的好坏直接由要素之间的协调体现(61)陈振明编著: 《公共政策分析导论》,北京: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158页。。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应基于要素关联和结构关系来把握机制的运行方式和功能作用。政府、社会、高校乃是供给侧改革的实践主体和供给侧要素的承载主体,优化三者之间的互动互联机制和功能发挥机制是完善高等教育供给机制的关键所在。
一方面,应回归本位,明确政府、社会、高校的角色定位和权责边界,建立定位清晰、权责明确的权力运行机制,解决“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理念问题。“学术是大学的边界和起点,大学的一切问题都需要从学术性上加以说明。”(62)张俊宗: 《学术与大学的逻辑构成》,《高等教育研究》2004年第1期,第6—11页。政府、社会、高校及研究机构等应以此为认识基础和行动前提,进而明确角色定位、规范职责权限和权力运行,在提供高等教育供给的过程中不缺位、不错位、不越位。政府应尊重教育发展逻辑和教育发展规律,明确掌舵者身份而不是划桨者身份,做好高等教育发展的宏观调控,提升教育现代化治理能力和水平,保障高等教育发展的相对公平。社会应主动调整与政府、高校的关系,强化“参与者”意识而不是“局外人”身份,通过加强政产学研用合作、营造良好的高等教育生态、提供第三方高质量教育发展报告和政策建议等方式,积极融入和大力支持高等教育改革发展。高校应回归大学之道,坚守人才培养的基础本位、学问探究的创新本位、服务国家和社会的价值本位,立足大学职能,重塑大学精神,整合教育资源,创新教学内容,优化教学方式,提供教学供给和理论供给。
另一方面,应凝聚合力,创新政府、社会、高校的共建模式和协同方式,建立主体多元、互联互通的协同治理机制,解决“有可为、有不可为”的实践问题。坚持“开门办学”,有效激发政府、高校、科研院所、企业、行业主体、社区、民间机构、家庭等多方活力,创新政产学研用深度融合、协同合作的新模式,形成一个互相依存、互相联动的生态供应链,建立政府、社会、高校等多元主体共同参与的高等教育供给体系。坚持“简政放权”,按照权责划分进一步转变政府教育职能,推进教育管理体制从政府包揽过多的“无限型”“全能型”模式向放管服结合的“有限型”“服务型”模式转变,通过“深化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改革,把该放的权力坚决放下去,把该管的事项切实管住管好,加强事中事后监管,构建政府、学校、社会之间的新型关系”(63)《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教育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2017年9月24日,http: //www.gov.cn/xinwen/2017-09/24/content_5227267.htm,2022年12月10日。。坚持“规范治理”,按照教育现代化要求,建立“党委领导、校长负责、教授治学、民主管理”的治理模式,提高学校自主管理能力,完善学校治理结构,落实大学办学自主权。遵循大学治理的内在逻辑,厘清高校行政权力和学术权力的权力边界,理顺高校行政管理和学术自治的作用关系,转变大学治理的行政化倾向,避免“大学本身行政权力对学术权力的凌驾与挤压和政府部门行政权力对大学办学自主权的剥夺与干预”(64)詹姆斯·杜德斯达: 《21世纪的大学》,刘彤等译,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56页。,建立起定位清晰、边界明确、共治共进的高校行政权力与学术权力结构,推进权力在横向组织部门、纵向等级层次和高校内部不同群体之间的协调运行和功能发挥。
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是一项具有宏观性、长期性和战略性的复杂系统工程,既需要改善高等教育系统外部的制度供给与资源供给,也需要转变高等教育治理体系与治理方式。高等教育系统作为社会的子系统,与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其他社会子系统互为外部环境关系。“学校这种组织是其环境的产物,因为学校是由社会中的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和文化的供与求所维系的,同时又反过来支持着社会中的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和文化的供与求。”(65)马克·汉森: 《教育管理与组织行为》,冯大鸣、唐宗清、王立新译,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136—137页。作为高等教育体系的一个子系统,高等教育供给体系与整个社会大系统和高等教育系统存在着相互交织的紧密联系。从高等教育供给体系这一视角来讨论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建设,旨在厘清高等教育体系改革的前提和基础。建设高质量高等教育供给体系,需要将其置于高等教育改革发展以及高等教育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和引领经济社会发展的“大教育观”视阈,以多维度的研究框架、多元化的研究视角、多样性的研究方法进行综合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