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凤
汤一碗药店凭着专治跌打损伤的祖传秘方,在泰昌街一直名号不倒。这一代的名医叫程梅寿,不光传承了祖上的制药技艺,他还在京城读过几年中医专科学校,研究制出了膏、丸、贴系列,让汤一碗老字号药店声名更加日隆,并把生意做到了关内。
这天掌灯时分,程梅寿老先生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劳累了一天,正要在宽大的医堂内走两趟拳———这也是汤一碗药店祖传的做法,为病人把脉问诊一天,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累得腰酸背痛,每天傍晚打烊后,走上两趟拳,既可舒展筋骨、锻炼身体,又可当成养生的手段,也是中医医武一体的渊源。程梅寿摆好站桩姿势,双掌刚要从肋下送出,只见门板缝里突然伸进一个弧形上翘的刀尖,在灯光下闪着贼亮的寒光。
此时,药店伙计赵庆上完门板正要离去,被突然出现的刀尖一时吓得脸色突变,指着刀尖对程梅寿说:“先生,这……这,像东洋浪人的刀、刀……”
程梅寿把双掌徐徐送出,说:“哼,看来是来者不善呀。好,开门吧。”
赵庆就要去卸门板。这时,门板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接着“砰”的一声爆响,门板向医堂内飞来,程梅寿轻轻地接住,用手一推,门板滑向赵庆怀里。
一个东洋浪人一步跨进门。程梅寿认得,这人同一群东洋浪人已经在泰昌街游荡了很长一段日子,因为左边颧骨上有三个明显的刀疤,大伙都叫他高吉三刀。此人一脸怪相,加上一身脏兮兮的武士服,实在令人讨厌。他朝程梅寿伸出大拇指,阴阳怪气地说:“程先生不仅医术高明,武功也大大的这个。”
程梅寿斜睨了高吉三刀一眼,不紧不慢地坐回把诊的椅子上,端起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把一片茶叶吐到地上,不屑地说:“贵国一向以礼多著称,阁下怎么干起撬门别窗的勾当!”
高吉三刀向程梅寿鞠了一躬,嘟囔道:“请程先生海涵,事情紧迫,在下失礼了。”
据高吉三刀说,这天下午,他们在泰昌街一个地方集会,不想发生误会,几个东洋浪人相互动起刀来,其中三人失血过多,已经不省人事,他想请程先生亲自救治。
程梅寿冷笑一声,用碗盖刮着茶碗里的茶沫,朝柜台上抬抬下巴:“那里有专治刀伤的膏药,尽取自用。”
汤一碗药店自开店以来,有个方便病人的善举,每天熬制一锅药汤,摆放在医堂内,凡病人需要,可以自取一碗,或当场饮下,或用于清洗伤口,店里分文不收,药店也因此得名。程梅寿执掌药店后,效仿祖上,把研制出的膏、丸、贴等药剂,每天拿出若干,摆放在柜台上,供人取用。
高吉三刀显然了解汤一碗药店的规矩,他看也没看就摇了摇头:“这个的不用,我们只想请程先生亲自走一趟。诊费大大的有。”说罢,把一个装满“袁大头”的钱袋扔到柜台上。
程梅寿看也不看站起身来。高吉三刀以为程先生要跟他出诊,急忙躬身伸臂,做出一个请的架势。程梅寿哼了一声,却转身朝医堂通向后院的房门走去,向赵庆说了声:“送客。”并顺手关上了门。
见状,高吉三刀举起东洋刀向门上劈去。赵庆迅速用门板朝高吉三刀的刀背点了一下,刀刃一下子砍到墙上,把墙壁砍出一道很深的刀痕。
见高吉三刀如此撒野,趙庆飞快地闪到他的背后,双手抱紧高吉三刀的腰部,想用摔跤的办法将这个疯魔制服,可用了几次力,都没能把他摔倒。高吉三刀一个下蹲,使出东洋人擅长的相扑功夫,把赵庆一下子压在身下。赵庆双手齐出,连喊带骂,朝高吉三刀的脸上猛打猛揍,打得高吉三刀嘴歪眼黑,不住声地乱叫。
眼看赵庆就要得手,突然从门外黑暗处蹿进两个东洋浪人,一个挥刀朝赵庆胳臂上砍去,一个拉起鲜血糊了满头满脸的高吉三刀,然后在柜台上取了刀伤膏,挟持着赵庆,消失在冰冷的黑夜。
数月前,一向平静的泰昌街一下子冒出几拨三三两两的东洋浪人,他们整天游荡,有时当街相互厮砍,有时又诡秘地聚在一起像是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让当地居民心生惶恐。一天上午,一个满脸是血的浪人跑进汤一碗药店,从柜台上抓了一瓶刀伤膏就走,刚出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把瓶子里的药膏倒在手掌里,一把把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说也奇怪,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液,片刻就止住了。这人还想从小瓶里倒出更多的药膏,拍打了半天,一滴也没有倒出,他举着瓶子又摇又看,然后气急败坏地把空瓶子扔到地上。几天后,当他又一次出现在汤一碗药店时,颧骨上多出三道锃亮的刀疤,整张阴郁的脸显得更加狰狞。从此,街上的人都叫他高吉三刀。
从此,高吉三刀成为汤一碗药店的常客。有一回,他找程梅寿开方抓药,说是自己的一个朋友多年刀伤不愈,听说自己用了程先生的药膏,刀伤几天就好了,很是神奇,托他向程先生开方购药,寄回东洋。程梅寿问明情况,便开了药方,让伙计赵庆照单抓药。赵庆抓完了药,按照中医的老规矩,把药方放在药包上,用纸捻扎实了,给高吉三刀说明煎药时注意的事项,然后把药包交到高吉三刀手上。当天傍晚,赵庆到门外倒垃圾,却在垃圾堆里发现一个完整的药包,正是高吉三刀的那包药。药包里的药原封未动,只是少了程梅寿开的那张药方。赵庆把药包拿给程先生看,程梅寿冷笑,让赵庆把药收好,等那个东洋人下次再来,还是用这包药打发他,肯定他要的不是这服药。
过了几天,正如程梅寿所料,高吉三刀又一次来到药店,一进门就“吆西吆西”直夸程先生医术高明,果真是药到病除,那服药寄到东洋,朋友只用了两剂,刀伤就好了。他这回要程先生开一服专门治疗枪伤的药方。赵庆一听,立马替程梅寿回绝了,说本店只卖成品药膏,不出售熬制药膏的药材,从来没有开这种药方的规矩。程梅寿打断赵庆的话,对高吉三刀说:“高吉先生是东洋友人,本店可以破例。”于是,程梅寿很快把开好的药方递给赵庆,并嘱咐了一句:“按方给高吉先生抓药,一定都是上等药材。”赵庆会意,蹲在高大的药屉下,磨蹭了半天,把高吉三刀上次扔掉的那包药换了包装,然后把药方掖在上面,又给高吉三刀说明熬制药膏注意的事项,把药包递了过去。待高吉三刀出了店门,赵庆对程梅寿笑道:“过会儿我再把那包药捡回来。”
如此三番,高吉三刀一连来了十几次,每次都换一个开方购药的说法,把煎汤、熬膏、制丸等治疗跌打损伤、刀枪剑伤的草药都重复买了三四次。每一次都是只取药方,把药包扔到垃圾堆里。赵庆也都是把药包捡回,换个包装,下次再给高吉三刀。
一天上午,程梅寿一连接诊了好几位山民,不是上山砍柴被伤了手脚,就是狩猎时伤了腰背。这些人离去时都要求程梅寿再开一方,赵庆依旧都给抓了药。等这些人走了,赵庆说:“程先生,我觉得这些人不对头呀,好像里面有鬼。”他瞅瞅药屉下捡回来的那包药,又说:“可能是高吉三刀搞的什么鬼。”
程梅寿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中医讲究的是阴阳调和,追求的是万物和谐,深髓奇妙。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是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也要用心研究十几年、几十年方能悟得,岂是几个心怀不轨的小鬼得几个药方就能弄懂的?其实,中医没有真正的秘方,药方早就都让古人明明白白写在书上了,只要认得中国字,谁都可以看。正如良药医良人,这个世上也不存在什么神医,一个人心坏了,神仙也救治不了。”
程梅寿这番话,赵庆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街上的东洋人仿佛一夜间从人间蒸发了,整个泰昌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让人们不解的是:汤一碗药店也关了门。好在店里平日供病人免费取用的膏贴放在一个匣子里,就放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让登门求医的人没有空跑一趟。
赵庆被劫持,程梅寿一连几天都没有合眼,他高价请人寻找,自己也是闭门谢客,把大街小巷跑了个遍,依旧打听不到。这天深夜,他一个人坐在医堂里正长吁短叹,猛然听到轻微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压得很低的喊声:“程先生,我是赵庆。”
程梅寿走到门板后,侧耳细听,这时赵庆又喊了一声,程梅寿又惊又喜,大声道:“赵庆,这是你的家,回自己的家光明正大,不必偷偷摸摸的。好,我这就给你开门。”
程梅寿一连卸掉两块门板,医堂大开。程梅寿原以为赵庆会被高吉三刀一伙人折磨得遍体鳞伤,他把赵庆拉到灯下仔细打量,赵庆安然无恙,他不禁吃了一惊,赵庆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自己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声泪俱下地说:“程先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
程梅寿一下子明白了,赵庆之所以能安全回来,肯定是把汤一碗药店的药方全部给东洋人交代了。当初,赵庆是随一群闯关东的人到关外的,流浪到泰昌街以讨饭为生。一个呵气成冰的早晨,程梅寿到城外出诊,在街上看到赵庆把半碗刚讨来的玉米碴子饭倒进一位年老的乞丐碗里,他觉得这个孩子到了这种地步还尚存一点慈悲之心,是个可塑之材,就把赵庆收在药店里打杂学徒,开始让他在后院研磨药料,后来就带他到山上辨识草药、采挖药材,等赵庆慢慢认识了全部的药材,就让他在医堂里为病人抓药。
十几年下来,在程梅寿的精心栽培下,赵庆已经熟悉了程梅寿常用的药方,遇到程梅寿不在家,他就給病人开方配药,俨然成为汤一碗药店的大夫了。
尽管程梅寿对赵庆的做法十分痛心,但看到他能平安回来,也只好叹息一声,说:“唉,也好,人能平平安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赵庆说:“如果我不说,他们说就拆了药店,把程先生您弄到东洋去。您就是我赵庆的再生爹娘啊。这些东洋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是怕他们对您下毒手啊。”
程梅寿说:“你把药方说给他们,他们也未必能制出好药。中医奥妙无常,自古都是再好的药方,也得遇上好人用。学习中药医术的人浩如烟海,最终有成就者寥寥。苦心研究这么多年,我自己也仅仅是悟到中医的皮毛。这是什么道理?正如使用一样的菜谱,一样的食材,不同的厨师做出的味道却不同。做药也是其理。如果光靠得到几个所谓的药方就能制成一剂良药,学医者岂不人人都成妙手回春的神医了?”
突然,门外一声大笑,高吉三刀从暗夜里走了出来,他向程梅寿深鞠一躬,阴阳怪气地说:“程先生果然是医道深厚,不愧为堂堂名医,让在下实在钦佩钦佩。”
程梅寿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去。高吉三刀抽出长刀,挡在程梅寿面前,阴冷地说:“程先生,上次没有请到你,十分遗憾,这次你必须跟我走一趟。请你不必多虑,我只是请你谈谈中医的奥妙,听听先生对中医的见解。”
赵庆担心高吉三刀会伤害程梅寿,腾地起身,挡在程先生面前。
高吉三刀狞笑一声,举刀便朝赵庆砍去,嘴里嚷道:“你只是个中医的赝品,给我们说出的药方一钱不值。我要把你砍伤,亲眼看看,程先生是怎样给你熬药疗伤的。”
眼看划出一道寒光的长刀就要落在赵庆头上,程梅寿一把把赵庆推开,随之送出一个扫堂腿,高吉三刀一个跟头栽到了门外,手里的长刀当啷啷抛出很远。
程梅寿使出一个旋风脚,一步跃到刚从地下爬起来的高吉三刀身后,想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东洋鬼子,突然,从垃圾堆、树木后、墙角里,黑色的蝙蝠一般,一下子涌出一群持刀的东洋浪人,他们呼啦一下将程梅寿围住,随后把药店里所有的药材、药方洗劫一空。
程梅寿眼上蒙了一层黑布,被东洋人押着,一连转了好几个弯,当黑布被高吉三刀解下时,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一下子认出,这是位于泰昌街西头那座废弃多年的老庙大殿。
高吉三刀把从汤一碗药店洗劫来的药材堆在地上,指着门口手里攥着刀走来走去的几个东洋浪人对程梅寿说:“程先生,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要的只是先生治疗刀枪伤的药方,只要你在我们面前制出成品,跟你药店里那些一样有效,我保证不会伤害先生的一根毫毛,让你安全回去,继续开你的汤一碗药店。”他用东洋刀朝周围划了一下,“你就在这个地方制药,赵庆还是做你的助手。”说完,高吉三刀狞笑着走了出去,然后“咣”的一声关上了大殿的门。
程梅寿抬眼观望面前的佛像,尽管多年失去香火的供养,像身彩塑变得斑驳,但他依然笑看着眼前的一切。程梅寿禁不住朝着佛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经过几天的折腾,又经过这次大半夜的磨难,程梅寿感到精疲力竭,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忽然从墙角一堆黑乎乎的破衣烂絮里传出一声呻吟,接着从里面探出一张满是血水的脸,向着程梅寿有气无力地说:“程先生,你、你是个大、大善人,快、快救救我……”
程梅寿吃了一惊,走过去对那人说:“你不是李小友吗?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李小友是街头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有时不免干点不地道的事,经常偷偷到汤一碗药店把供人免费使用的药膏药丸拿走,混在他的狗皮膏药里出售,程先生只当不知,让他混口饭吃。
李小友费了好大的劲坐起来,指着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伤口说:“高吉三刀把我骗来,用赵庆交代的药方熬了药,拿我当实验。他们在我身上砍了伤口,不管是汤是膏,都往我身上弄,拿我不当人呢。”李小友痛哭流涕,“程先生,過去我有个破皮损伤,用你的药膏,一抹就好,可他们用你的方子熬出来的药,抹在我身上,怎么就不起作用呢?”
程梅寿看到李小友浑身上下发炎流脓的伤口,十分痛心,他安慰李小友说:“你先忍一忍,我马上给你治。”
程梅寿猜想,东洋人肯定会在门外偷听,就有意一边大声口述药方,一边让赵庆从药材堆里挑出需要的药材。一锅药汤很快熬成,程梅寿先让李小友喝下一碗,然后让赵庆用一块棉絮蘸了药汤给李小友擦洗伤口。只擦洗过两遍,李小友满身的伤口竟渐渐愈合,到天明时奇迹般地结了痂。李小友感觉身上舒坦了许多,趴在地上要给程梅寿磕头,程梅寿生气地说:“救死扶伤是一个医生的良心。你的伤在身,我在此、药在此,如果我看着你受这么大的罪不管不问,还是个人吗?”
赵庆感到奇怪:程家经营汤一碗药店几辈人,药方也没什么蹊跷,都是自己这些年熟知的方子,药材也是兴安岭一带易得的几种药材,为什么程梅寿能做名医,我赵庆就不能呢?这次正是整倒程梅寿的良机。想到此,他偷眼看看程梅寿,心里种下了恶的种子。
程梅寿在高吉三刀监视下,一连制作了十几天药剂,汤、膏、丸、贴全部做了一遍,高吉三刀每一样都先在李小友身上做实验,全部有效,然后他又把东洋浪人分成几组,他们自残后,分别实验,结果都有效。突然,高吉三刀往赵庆腿上开了一枪,赵庆当场摔倒在地,血流如注,程梅寿赶紧给赵庆喂了一碗汤药,又把贴膏摁在伤口上。到第二天上午,赵庆能勉强活动了。看到赵庆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活动,高吉三刀不断冲赵庆狞笑,见了程梅寿就不住地竖大拇指,连声说:“神医,宝贝神医。”
对程梅寿选药、制药的每一个步骤,高吉三刀都一样不少地拍照、记录,非常详尽,然后让一个东洋人当场按照药方做了一遍,试用后,跟程梅寿做得不差毫厘。这次,高吉三刀笑得更疯狂了,嘴里“吆西吆西”不绝。
这时,只见赵庆俯在高吉三刀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程梅寿听出赵庆讲的竟然是东洋话,不禁愕然。只见高吉三刀点了下头,说了声“吆西”,随后发出一阵诡异的狂笑。
看到程梅寿吃惊的表情,高吉三刀在程梅寿肩上拍了一掌,说:“你的高徒,赵庆先生,已经是我的好朋友了。他说跟你几十年,你没有真正把秘方传给他,他要你这次在我们面前,亲自指导他做一遍所有的药剂,并在你身上试用。”说完,又是一阵狂笑:“赵庆,你的好徒弟。”
程梅寿勃然大怒,抓过赵庆就是一个耳光。赵庆冷笑一声,对程梅寿说:“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程梅寿,我知道,你不会把手艺全部交给我的,要不,一样的药方,为什么你做的药就有效,我做的就比你的差?”
程梅寿没有想到赵庆心里怀有这种想法,气愤地说:“你说得好!我早就给你讲过,心正才能方正。中医讲究的是‘中和二字,与中国儒道两家文化相契,失去‘中和,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你心怀不轨,与中医医理背道而驰,做出的药岂能有效?欺师灭祖,必遭天谴。”程梅寿从地上捡起一条木棍,向赵庆打去,被李小友紧紧拉住了。程梅寿一腔愤怒,气得坐到地上长吁短叹。
赵庆先熬出一锅药膏,他认为这是汤一碗药店的核心制剂,汤、丸、贴均由此出,把做药膏的技巧掌握了,其他几种药剂就不在话下。
一锅色黑味浓的药膏冒着腾腾的热气。赵庆把高吉三刀恭敬地请过来,让他察看,高吉三刀向前伸了伸鼻子,向赵庆说:“效果的,试试看。”
高吉三刀回头看着程梅寿,狂笑道:“程先生,你的高徒把药膏做好了,用你实验效果。”他晃晃手里的东洋刀,“你的,自己动手,还是我替你砍一刀?”
程梅寿愤怒至极,突然一个白鹤亮翅,横扫一脚,把高吉三刀踢倒在地。
李小友也从一旁纵到赵庆身后,把他的双腿往前一抱一送,赵庆一头栽进自己刚刚熬好的药膏锅里。
殿内的打斗惊动了在院子里放哨的东洋浪人,他们一哄而上,挥刀一阵乱砍。把李小友当场砍成重伤,程梅寿身上也挨了数刀。李小友爬着要去取药疗伤,刚才被滚热的药膏烫得满脸热泡的赵庆飞起一脚,李小友被踢得在地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滚,李小友对赵庆骂不绝口:“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为了一个药方,认贼作父。像你这种心狠手辣的家伙,得到再好的药方,也只会害人,再好的良药到了你手里都会变成毒药。”赵庆气急败坏,狠狠地向李小友脸上踢了一脚,恶狠狠地说:“就你这个卖狗皮膏药的家伙,一辈子累死累活就知道挣那几个小钱。你能懂得什么?得到程梅寿的那些秘方就能大富大贵,一辈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山上弄点草药就能换大钱。我从小到大给程梅寿出力,眼看他的汤一碗药店日进斗金。李小友,你三辈子也挣不到程梅寿一天挣的那些钱。”
李小友说:“我虽然只能挣几个小钱,但问心无愧,不眼红程先生,可你眼红欺师,不得好报。”
程梅寿听了赵庆那些骂李小友的话,心如刀绞,后悔自己当初看走了眼。他躺在地上,细细地察看大殿的结构,想着怎样才能逃出魔掌。他自幼在泰昌街长大,小时候经常与小伙伴们到这座古寺内玩耍,知道大殿的佛像后面是一个通向后院的小门,后来因为后壁坍塌,把小门遮挡住了,他希望能够从那里找到一条生路。
打算已定,于是,程梅寿佯装昏迷,闭上眼睛,把呼吸调得非常微弱。
骂够了李小友,赵庆走到程梅寿身前,用手拍了拍程梅寿的肩膀,说:“程先生,我做梦都盼着有一天你能把汤一碗药店交给我,让我当上汤一碗药店的传人。可这些年我只能给病人抓抓药,你不在家時,才能给病人开开方。其实,我的医术已经不在你之下了呀。你整天念叨什么中医是大仁之医,做大夫的首先要有仁者之心。我现在问问你,大仁大义是副什么药?能熬出什么汤膏?能治好刀枪剑伤吗?”说着,他用勺子舀了满满的药膏,倒在程梅寿胸前的伤口上,冷笑道:“程梅寿,其实我早就熬出了跟你一样有效的药膏,只是我想借高吉三刀的手杀死你,免得我赵庆落个亲手杀师的话柄。因为有你在,泰昌街只能是你姓程的。”
高吉三刀在一旁一阵冷笑,一阵狂喊,似乎很欣赏这个场面。
看到赵庆得意忘形,高吉三刀也放松了警惕,李小友悄然把一根木棒抓到手里,突然跃起,从背后向赵庆头上砸去。
程梅寿也一个鲤鱼打挺,迅速从高吉三刀腰里抽出长刀,朝他脖子斜劈而下。
程梅寿拉起李小友转到高大的佛像身后,一脚踹开大殿的后门,朝古庙后面林密山高的方向跑去。他们一口气跑到高高的山顶上,直到认为东洋浪人追不上了,才回头看去,只见远远的森林上空浓烟滚滚,程梅寿猜想,那一定是锅底熬药用的柴火,引燃了大殿。他深吸了一口空中飘来的燃烧的药材味,心痛地说:“可惜了那些药材,都是我在山上精心选挖的上等药材,能救治多少人哪。”
李小友说:“程先生,您实在让我佩服,现在这么个时候,您想的还是医病救人。”
“医者仁心啊。”程梅寿长叹一口气,“其实所谓的秘方都明明白白写在给病人开的药方里,再好的秘方也是给人治病用的,不能给病人治病疗伤,再好的药方也是一钱不值呀。可惜,赵庆至死也没有想通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