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粿

庞学冬

清朝时，婺源江湾有个音韵名家，名叫江永。由于他乐善好施，人们称其为“江善人”。

有一天下起了大雨，来江湾游玩的五六个年轻人全身淋得湿漉漉的，跑到江家避雨借宿。江永一向乐于助人，可家里房屋有限，不够这些人住，他想了想，就和丫头莲心一起把书房收拾出来，这才把所有人安顿好。

住宿的事安排好，江永就回卧室读书，读着读着，困意袭来，忍不住打起哈欠。

莲心见他困了，就说：“老爷，您忙了半天，早睡吧。”

江永也确实累了，笑着说：“好，你也去歇着吧。”然后把书放好，就躺床上睡了。他睡着没一会儿，做了个梦。梦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对江永说：“游客登门借宿，江善人又是张罗房间又是张罗做饭，真是好人呐，我老头子的房子去年因为雨水太大倒塌了，至今无处栖身，你能不能帮忙给重建一下啊？”

江永在梦中问道：“请问老先生家在何处？若真有难处，江某自当竭尽所能。”

老者说：“我家不远，就在镇子向南十里外的土地庙。”

江永听到此处，忽然醒了，想起来自己前几日的确路过那个土地庙，当时是一片残垣断壁。今天突然做了这样一个梦，难道是土地爷显灵入梦？

第二天雨停了，借宿的游客都拜别而去，江永就去了土地庙。他把土地爷神像扶正，焚香跪拜一番，之后拜访一些乐善好施的富户商量重建土地庙的事。江永一说大家纷纷响应，表示愿意出钱；一些百姓听说此事，也都表示愿意出力。就这样，选个良辰吉日开始动工，没过多久，一座宽敞明亮的土地庙建成了。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野草都钻出地皮冒出了头。江家院子里长出了几棵艾草，莲心静静地看了很久，江永好奇地问她：“莲心，你一直看着那几棵艾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莲心听老爷这么一说，绷不住了，哽咽着说：“我记得小时候一到清明时节，娘就会给我做好吃的清明粿。艾草是做清明粿的原料之一，我看到它，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娘。”

莲心是个苦命的姑娘，还没出世父亲就不在人世了。莲心出生后，娘很疼爱她，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她留着。在她印象中，母亲有一双巧手，无论是针线活还是吃食，都拿得起来，尤其清明粿做得最是好吃。有一天，莲心在街上玩，有两个过路的坏人看上了她，用手帕捂住莲心的嘴将她抱上了他们的马车。莲心吓坏了，醒来时已是晚上，原来这对坏人夫妻有个傻儿子，他们见莲心乖巧可爱就拐来，想养几年再给儿子做媳妇。莲心几次想逃却都被抓回来了，直到半年后，她才终于逃了出来。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回到自己的家。可到家一看，母亲已不知去向，她问邻居才知道，自从她失踪，母亲就开始精神恍惚，外出寻女多天没有回来了，没人知道母亲的去向。

那时候莲心才十岁，为了活下去就给当地一个富户做工。那个富户为富不仁，经常打骂莲心，后来同乡的江永得知莲心的遭遇后，花了一笔钱赎出莲心，莲心名义上是江永买的丫头，可江永却待她像女儿一样好。莲心感恩戴德，在江永的帮助下寻找过母亲，七八年过去了，却一直没有结果。

故事回到现在，江永得知莲心悲伤的原因，安慰道：“孩子别难过，一切讲究个缘分，你心地善良，老天肯定会保佑你们母女重逢的。”

清明节这天，莲心正在洗衣服，有个手拄拐棍的老头来到江家。莲心起身问道：“老爷爷，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老头说：“姑娘啊，我是外地的，来这边投亲迷了路，盘缠花光了，现在又累又饿，你能不能给我做点吃的呀？”

莲心听了当即说可以。她搬来椅子给老人坐下，就想下厨做饭。老头说：“姑娘，我听说你们婺源的清明粿很好吃，你能不能给我做些吃啊？”

莲心说：“老爷爷想吃清明粿当然可以啊！”可话刚说出口，她就犯难了，以前母亲虽然给她做过，可是她没有注意制作的过程，后来到了江家，有于妈负责做饭，她洗衣打扫卫生，偶尔帮忙做饭，却没做过清明粿。眼下，江老爷外出办事了，而于妈回了娘家，老爷爷想吃这一口，也不好拒绝，于是她让老爷爷稍坐片刻，硬着头皮出去找艾草了。

莲心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看来附近的艾草都被乡亲们挖走了。她正不知所措，一个披头散发的大婶走过来说：“小姑娘，你是不是在找艾草呀？我从南边走过来，看到有艾草呢！”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谢谢大婶！”莲心和大婶说话时，觉得大婶神智不是太好，或许是乞讨的吧，江老爷曾多次交代，遇到乞讨者要给饭吃。于是莲心问她：“大婶饿了吗？我做清明粿给你吃好不好？”

“我一天没吃饭了，正饿呢。”大婶说。

莲心带大婶向南边走了走，果然发现好多艾草，没多会儿，她就摘了一筐。

莲心和大婶回到家，老爷爷笑着说：“小姑娘你终于来了，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啦！”

莲心笑了笑，清洗好艾草，放进锅里煮烂，沥干水分，舀了两碗粳米粉就开始准备和面。大婶走上前说：“姑娘，这样做是不对的，和面用七分糯米掺三分粳米磨的米粉才好吃呢！”

莲心正不知道下面的步骤，一听大婶会做清明粿，她就连忙请教。大婶看了看自己的手，就愣住了。

莲心倒来一盆清水，说：“大婶您别担心，洗一洗就好了嘛！”大婶痴痴地笑了笑，洗好手就熟练地把艾草放进米粉里，又是添水又是捶揉，没多久，和好的面团就成了青绿色。接下来，大婶又把鲜嫩的毛笋洗净切碎，炒了片刻，再放入肉末、豆腐干和盐，焖了一会儿，起锅后拌上一些葱花，香气扑鼻的馅料算是做好了。

大婶熟练地包着清明粿，可莲心却呆住了，她默默看着大婶左手少了一截的食指，想到了母亲。她六七岁时，有一条恶犬在街上追咬她，母亲发现后，不顾自己的安危踢打恶犬救下莲心，而母亲的左手食指被那犬咬掉了一节。

莲心越想越激动，问大婶：“您的这根手指是怎么受伤的？”大婶停下动作，思绪好像進入了遥远的回忆，她眨着眼睛说：“我记得我女儿很小时，她被路上的一条大狗追咬，我听到女儿的哭声跑出家门看到后就打狗，可是手指却被咬掉了……”大婶说到这里，像是情绪崩溃，忽然哭了，“我女儿呢？你见没见过我的女儿，她是被坏人偷走的———”

莲心一下跪在地上，哭泣道：“娘啊，我日思夜想的娘啊，我就是您的女儿莲心啊……”

一旁的老爷爷擦了擦感动的眼泪，笑道：“母女久别重逢，我老头子真替你们高兴啊！”说到这里，他来到莲心母亲身前说了声“恢复神智吧”，接着用手掌在她头上晃了晃，莲心母亲的神智竟恢复如常，莲心正感到惊奇，老爷爷走出房间，不见了踪影。

晚上江永回到家听了莲心与母亲重逢的经过，再一问那老爷爷的相貌打扮，竟和入他梦中的土地爷一模一样。

莲心明白了，自己能和母亲团圆都是土地爷在帮助自己呀，如果不是他化身后登门要吃清明粿，自己就不会出门摘艾草，不摘艾草也就见不到母亲了。

第二天，莲心和母亲又做了清明粿，来到土地庙供奉在土地爷神像前，她们要让土地爷尝尝这份充满亲情味道的美食。莲心和母亲因为清明粿团聚的故事在婺源老百姓口中传开了。在以后每年的清明时节，家家户户都会做一些清明粿吃，希望一家人能够永远团团圆圆，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