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
荷花山活跃着一支红军游击队,国民党多次派兵围剿都以失败告终,这次又派了胡胜武的独立营前来。胡胜武军校出身,队伍武器精良,谁料游击队却避其锋芒,撤到山里打游击。胡胜武不知道的是,他的副官戴湘是地下党,暗中与游击队里应外合。
这天,游击队队长谢上逵收到戴湘的情报,胡胜武要去县城接妻儿去驻地。谢上逵决定,等胡胜武返回时进行伏击。傍晚时分,胡胜武的吉普车进了包围圈,游击队发动袭击,谁知车里只有胡胜武的妻儿。一问之下才知道,胡胜武的儿子小虎患有哮喘病,看了许多医生都治不好,这次更严重了,只好来找胡胜武。胡胜武在县城忽然接到紧急命令,要去团部开会,便让她们母子先回驻地,从而逃过一劫。
胡胜武回来后听到妻儿被劫,立即集合部队要攻打游击队。戴湘拦住他说:“营座,少安毋躁!共产党是冲着您来的,他们一贯不伤及无辜,估计会把太太和少爷放回来。”
“我和游击队是死对头,他们还能放人?”胡胜武哪里肯信。“现在我们不如按兵不动,看看游击队有什么动静,再作打算不迟。”胡胜武冷静下来,说:“好,我就等等,看看游击队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那样!”
到了晚上,胡胜武的妻儿果然回来了。妻子告诉胡胜武,游击队没有为难她们母子。谢队长知道小虎有哮喘病,说他有祖传秘方,还采了一大包草药,让胡妻带回来给小虎煎服。
胡胜武怒气消了大半,说:“算他们识相,否则我立马踏平荷花山。”“那这药能不能吃?”胡妻有点担心。
“游击队光明磊落,这次是我们欠了他们的人情呀!”戴湘在一边旁敲侧击。
“哼!我是党国军人,不买这个账,下次遇见游击队,决不会心慈手软。”戴湘看得出来,胡胜武虽然嘴硬,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动摇。
这天,胡胜武去参加军事会议,会上说,上峰即将调集重兵合围荷花山,彻底消灭游击队。胡胜武部负责守住隘口,防止游击队逃跑。
戴湘及时送出了这个情报,通知游击队尽早转移。谁知这时出了意外,有五个奔赴苏区的大学生,在通过荷花山时被胡胜武的人抓住了。
这些学生都是红军急需的人才,上级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救出来。可是敌人防守严密,时间又急迫,营救非常困难。谢上逵秘密和戴湘接头,请他想想办法。戴湘反复考虑后告诉谢上逵,小虎吃了草药后,病情好多了,胡胜武心存感激,可以利用这个作为突破口,和胡胜武做个交易。
这天晚上,谢上逵拿着一个喇叭,摸到敌人军营前,要与胡胜武对话。胡胜武听到士兵报告,暗暗佩服谢上逵的胆量,与戴湘来到营前。
谢上逵先是询问了小虎病情,胡胜武说:“承蒙关心,小虎好多啦!谢队长,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谢上逵也不客气,直言请胡胜武把那几个学生放了。胡胜武一听,转身对戴湘说:“谢上逵深夜冒险来谈这事,说明这几个学生很重要。”然后回头大声喊道:“谢队长,上次你放了我妻儿,胡某表示感谢。但我们是国军,军纪严明,请恕胡某不能放人。”
“胡营长,他们只是学生,不是军人,可以商量嘛!我们做个交易,不让你白白放人。小虎这病至少要吃三年草药,你把学生放了,我把偏方给你,怎么样?”
戴湘马上说道:“营座,小虎的病要紧,我看可以答应。”
胡胜武却一摆手,又对谢上逵说:“救我儿子是私事,我是军人,不能牺牲党国利益,这个交易做不了。”
谢上逵又说道:“胡营长公私分明,我很佩服。既然这样,我再增加一条,不讓你为难。这次你把人放了,算我欠你的。下次如果你的人做了游击队的俘虏,我加倍释放。到时候不管是官是兵,我放你十个。这样公私兼顾,不仅仅是你个人私事,也关系到你手下的性命,怎么样?”
胡胜武嘿嘿一笑,对戴湘说:“游击队自身难保,还想抓俘虏,做梦吧!”
戴湘却说:“营座,这个条件不错。您想想,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怎么办?还是留点余地好。”“学生在我们手里,他们就有所顾忌,哪有放人的道理?”
“要是往日当然不能放,但此一时彼一时,马上要围剿游击队了,把学生放了他们也跑不了。一来您还了人情;二来小虎的病能治好;三来弟兄们也会感激您。更重要的是,给游击队挖个大坑,这些学生手无缚鸡之力,交给游击队,等于把累赘给了他们,到时候打起仗来他们不得分心走神、顾此失彼?这样一石多鸟,多好的事呀!”
戴湘分析得头头是道,胡胜武思索了一会儿,不禁点头说:“有道理!就先让他们高兴高兴。”
他喊道:“谢队长,空口无凭,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们共产党人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好,我就信你一次。”说完,胡胜武下令放人。
两天后,国民党增援部队就能到位,胡胜武命令手下,这几天一定要严防死守。戴湘趁机向胡胜武提出,自己晚上去哨卡巡查,胡胜武同意了。深夜时分,游击队悄悄出现在哨卡前,在戴湘的配合下,缴了守卫的枪。戴湘身份暴露,只能跟着队伍一起离开了。等胡胜武得到消息赶来时,游击队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胡胜武气得大骂谢上逵是骗子,也骂自己是傻子,竟然没看出戴湘是地下党。一晃多年过去了。谢上逵已经是解放军某部团长,戴湘是政委,两人搭档多年,屡立战功。在一场战斗中,部队包围了一支国民党残部。冤家路窄,被包围的正是胡胜武的队伍。他们退到一个村子里,构筑工事,打算负隅顽抗。
胡胜武久经沙场,要吃掉他并不容易。谢上逵召开会议,研究作战方案。
戴湘提出自己的看法:胡胜武尚有良知,不愿跟其他腐败官员同流合污,处处受到排挤,这么多年来也还只是个团长。这次被围,也没有哪支国民党部队来救他。所以可以争取胡胜武,让他看清形势,弃暗投明。
谢上逵同意这个方案,于是戴湘写了一封信给胡胜武。胡胜武也及时回复,要跟戴湘单独面谈。
戴湘依约而至。两人多年未见,一番感慨后,戴湘言归正传:“胡团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你们被包围了,你还是投降吧!”
胡胜武却哈哈大笑:“我为什么要投降?当年你们跑得了,今天我也一样能走。”
“你太自信了吧!”
“当然,我有尚方宝剑!”胡胜武忽然狡黠地笑。
戴湘一愣,不明其意。
“怎么?不记得啦?当年谢上逵给我画了一个大饼,然后溜之大吉。戴副官,说起来也得感谢你,是你说凡事要留有余地,没想到现在应验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
戴湘恍然大悟:“当年的承诺?”
“对!不会不算数吧?”
戴湘笑了笑,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们言出必行,你打算怎么做?”
“明天我带人过来,你让我们安全离开。”“一言为定!”
戴湘回到团部,向谢上逵汇报这事。谢上逵一听急眼了,立即反对:“胡胜武这小子想跑,不行!一旦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戴湘严肃地说:“老谢,我们共产党人说过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再说胡勝武跑了,剩下的敌人就是一盘散沙。至于放跑胡胜武的责任,我一个人承担。”谢上逵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政委,你说得对。这话还是当年我亲口说的,这个责任我来负。”
第二天,胡胜武带人来到解放军团部,说这些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有的是家中独子,有的兄弟几个只剩一个了,得给他们家里留根苗。这些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看来胡胜武还真有良心。
戴湘安排战士给这些人发放路费和过关路条。一清点,胡胜武带来的人有十个,戴湘就问胡胜武:“难道你不走?”
胡胜武大嘴一咧:“傻瓜才不走!多开一张路条,我也走!”
谢上逵脸一黑,嚷道:“已经够数了,你不能走!”
胡胜武皮笑肉不笑地说:“谢团长,这笔生意拖了这么多年,利息总该算吧!你把我放了,就当还了这个利息。”
谢上逵气呼呼地说:“你这是耍无赖,不行!”“这事我来处理。”戴湘问胡胜武,“你真要走?那些部下不管了?”
“没办法,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至于那些部下,降也好战也罢,顾不上喽!这个路条,你到底开不开?”
戴湘大手一挥:“开!”
胡胜武走后,解放军对村里的敌人开展劝降工作。敌参谋长回话说:“胡团长跑了,部队现在由我负责,是战是降,我得跟兄弟们商量,请解放军宽限两天。”
第三天一大早,解放军要求敌人回话,不料敌人竟然开枪射击。谢上逵恼了,发出最后通牒:“你们长官都跑了,只要你们缴械投降,解放军优待俘虏;再不放下武器,全部消灭。”
敌参谋长说:“你们不讲信用,我们跟你们拼了!”
戴湘感到奇怪,问是怎么回事,对方不回答,只管开枪。谢上逵大怒,正要命令部队进攻。忽然通讯员前来报告,胡胜武回来了。
谢上逵奇怪了:“胡胜武?怎么回事?”戴湘却喜上眉头。
很快胡胜武来了。戴湘问:“胡团长,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必有一场恶战。我是来让弟兄们投诚的。”
谢上逵又惊又喜,问:“胡胜武,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走之前已经和弟兄们说好了,如果三天内我没回来,说明你们不守信用,把我抓了或者毙了,他们就会拼死反抗。如果我回来了,证明共产党说话算话,他们就心甘情愿投诚。”
“好哇!原来你在跟我们玩心眼!”戴湘笑了笑,又问道,“主帅临阵脱逃,军营无主,你确定你的部下不会哗变?假如你抛下他们一去不复返呢?他们凭什么相信你?”
“他们会相信的。因为,小虎还在部队里。”
“小虎?”
“对,小虎的病早好了,现在当兵了。他在,我能不回来吗?”“不愧是老狐狸,太狡猾啦!我得对你刮目相看了!”谢上逵说着,朝胡胜武胸膛擂了一拳。
胡胜武脸一红,惭愧地说:“其实,让我刮目相看的是你们。这两天我专门去解放区看了看,所到之处,老百姓扬眉吐气欢欣鼓舞,拥护共产党,感谢新政府。我信了,更服了,所以赶回来。现在大局已定,不能让这些兄弟做无谓的牺牲了,我现在就去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