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谋杀案背后的两幅巨作

撰文＝佳兰 编辑=关月

1599 年，在罗马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贵族少女——贝亚特丽切·钦契，竟然伙同家人、奴仆，把她的亲生父亲杀了！

贝亚特丽切·钦契是16 世纪意大利的一位贵族女性，因为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而被处以死刑。根据当时的文书与法律记载，贝亚特丽切·钦契是伯爵弗朗切斯科·钦契（Francesco Cenci）的女儿。她从小母亲就去世了，和哥哥姐姐相依为命。她的父亲是当时有名的贵族流氓，男女情人众多，偷窃、抢劫无恶不作。即使后来再娶，也不改荒唐本色，对家人不仅吝啬还经常家暴、监禁，据说还曾屡次性侵过包括贝亚特丽切在内的女儿们。

在这样的家庭里，贝亚特丽切终于忍无可忍，1599 年，贝亚特丽切策划了一场谋杀计划，与继母和弟弟共同将弗朗切斯科杀死，并试图制造自杀的假象。然而他们的计划最终失败了，被逮捕并受审。继母和弟弟都被拷问出了供词并最终被处决，而贝亚特丽切则在审判过程中始终坚称自己的清白，但最终还是被判处死刑并被处决。她的故事被后人广为传颂，成为了文学、戏剧和艺术作品的灵感来源。

据说在她被执行死刑前，著名画家圭多·雷尼曾经进入她的牢房，为她留下了最后一幅画像。这就是直到今天还挂在罗马巴贝里尼宫的《贝亚特丽切·钦契》。

对于这幅画作，目前也有了新的观点。很多研究者认为，雷尼并不是真正的作者，这幅画也不是贝亚特丽切行刑前最后的肖像，而是后人想象的纪念，比圭多·雷尼晚了差不多半个世纪的天才女画家伊莎贝塔·希拉尼才是这幅画真正的画家。

在16 世纪的意大利，司法制度非常严苛，尤其是对于女性犯罪者，惩罚更为严厉。这一案件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甚至被认为是一件冤案，因为贝亚特丽切杀害自己的父亲也是出于自卫的需要。

对页圭多·雷尼（Guido Reni，1575 年11 月4 日-1642年8月18日）《钦契的画像》罗马巴贝里尼宫藏作者认为是圭多·雷尼或伊丽莎白·锡拉尼，后者是前者最喜欢学生的女儿

本页 卡拉瓦乔《朱迪斯杀死荷罗孚尼》布面油画145×195cm 布面油画1598-1599 年 国立古代艺术美术馆藏（罗马）

1599 年9 月11 日，年仅22 岁的贝亚特丽切·钦契被处死。贝亚特丽切的死产生了重要影响，起初，她或许只是代表着罗马市民与贵族对抗教廷的符号，但时过境迁，她死后被很多人视为对抗男权的偶像，这个可怜的少女，成为了女权主义者赞美和研究的对象。据说意大利伟大画家卡拉瓦乔亲眼目睹了贝亚特丽切被处决的一幕，他深受刺激，同年以此为灵感创作了名画《朱迪斯杀死荷罗孚尼》（Judith Beheading Holofernes）。这完全有可能，因为这幅画的创作时间在1598～1599 年，与公开斩首的时间相近。

在这幅作品中，卡拉瓦乔采用了明暗对比和强烈的光影效果，刻画出了朱迪斯决心斩首荷罗孚尼的神情，以及她在杀死荷罗孚尼后的恐惧和惊慌不安。画面中的朱迪斯面部表情扭曲，目光坚定而狠厉，手中的剑正插入荷罗孚尼的脖子中，鲜血喷涌而出。

卡拉瓦乔的画作中，呈现出一种宗教仪式感，对于朱迪斯的面部表情显示出了宗教一般的安宁，且整幅作品完全摒弃了运动感，这点与文艺复兴时期和古典主义时期的宗教艺术相近。在构图方面，朱迪斯、侍女和菏罗孚尼以线性的方式展开，菏罗孚尼的身体则占据了整个画幅百分之五十。画面中的人物如埃及浮雕一般以3/4 面向观众的方式成画。

这幅作品被认为是卡拉瓦乔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它在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中具有重要地位，也被视为17世纪巴洛克艺术风格的代表之一。通过细腻的细节和生动的场景描绘，卡拉瓦乔成功地表现了宗教和暴力主题，同时也展示了他出色的技艺和对画面构图的深刻理解。

卡拉瓦乔一生画了很多有关斩首的作品，这源于他生活的时代和文化背景。他生活的17 世纪意大利，处于宗教改革和反宗教改革的斗争之中，社会政治动荡不安，暴力和血腥的场景比比皆是。此外，当时意大利的司法制度也很残酷，对犯罪者实行死刑时常采用公开处决的方式，包括砍头、绞刑等等。因此，砍头作品在当时的艺术中是很常见的主题。

此外，卡拉瓦乔作为一位宗教画家，也受到了基督教中殉道者和殉教者的启发，这些人物经常被描绘为头颅被砍下的形象。因此，在卡拉瓦乔的艺术中，砍头作品也具有象征意义，代表着信仰、勇气和牺牲等等。

贝亚特丽切·钦契杀父的故事在此后也被多次描绘：

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的《贝亚特丽 切·钦契》（The Cenci），1857-1859 年创作，现藏于法国奥尔良美术馆（Musée des Beaux-Arts d'Orléans）；

阿特米西亚《朱迪斯杀死荷罗孚尼》布面油画 199×162.6cm 1614-1620 年 乌菲兹美术馆藏

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Pierre-Auguste Renoir）的《贝亚特丽切·钦契》（Beatrice Cenci），1880 年创作，现藏于法国奥赛卢姆美术馆（Musée d'Orsay）；

英国浪漫主义大诗人雪莱于1819 年特意为贝亚特丽切创作了诗剧《钦契悲剧》；

这些作品的风格和表现手法各有不同，但都充满了戏剧性和悲情色彩。卡拉瓦乔的作品充满了现实主义的气息，描绘了处决前的贝亚特丽切·钦契和她的家人的绝望；德加则采用了典雅的画风，通过色彩和构图来表现钦契家族的悲剧。雷诺阿则将钦契描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突出了她的清纯和可怜。

当贝亚特丽切被处死的当天，围观的人群中，除了大名鼎鼎的卡拉瓦乔，还有后来成为其追随者的奥拉产奥·洛米·詹蒂莱斯基(Orazio Gentileschi，1563-1639)，以及他刚刚6 岁的女儿阿特米西亚·詹蒂莱斯基(Artemisia Gentileschi，约1593-约1652)。

那名6 岁的女童在看过斩首之后，后来也创作出了她最著名的三幅画作之一——《犹迪杀死荷罗孚尼》 。阿特米希亚因为受到了幼年凄惨遭遇的影响，在画作中加入了大量的象征、暗示意味。画作用更写实的方式描绘了这场谋杀。蜷缩在画面左下方的菏罗孚尼不再作为整个画面的主体。朱迪斯的面部、肢体表情，犹如斗牛士对斗牛的最后一击一般，充满了残忍的决绝，以及反社会性。

与卡拉瓦乔的同名作品相比，作为主人公的朱迪斯脸上的表情却有所不同:卡拉瓦乔的犹迪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看着被杀的荷罗孚尼，她似乎只是在不耐烦地等待他何时才能咽气，且身体尽可能躲开被害者，似乎是怕喷出的血弄脏自己的衣服;而阿特米西亚的犹迪虽然也皱着眉头，却透露着一股子狠劲儿，丝毫不顾忌血液的喷涌，用一种更能使上力的姿势砍下敌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