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忠海
壬寅虎年春节,石阳古城沉浸在祥和的节日氛围中。七天假期,石阳派出所民警始终站在守卫平安的第一线。这里的一切像拧紧的发条,时刻紧绷着。老民警阿海和新民警阿豪这个假期只休了两天,其余五天住所连轴转,年夜饭也是在所里吃的。一晃眼,浓浓的年味还没来得及感受,日历就翻到了大年初七。
一
虎年的春节是个寒冬,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冰雨。虽然外面寒风凛冽,但派出所里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民警辅警全员上阵,走街串巷推广国家反诈中心App。”上班第一天的晨会上,所长老鹏正在布置最新的紧急任务,沙哑的声音透着些许急促。
领命后,阿海和阿豪穿上冬装警服,撑着雨伞来到石阳中路。他们拿着一沓宣传资料,沿街向商贩讲解安装App的流程,还不时提醒商贩注意防火防盗。阿海走进一家榨油坊,放下湿漉漉的雨伞,拍了拍肩膀上的雨珠。老板小王热情相迎。他三十出头,创业开榨油坊已有两三年了。交谈中,小王略显愁容。原来当天早上八时,他到店对面的一杂货店买零食,返回后发现店门口的一壶菜籽油不见了。小王很气愤,没想到新年营业第一天,就遇到小蟊贼。
阿海和阿豪查看了店里的视频监控,但因年久失修,视频监控比较模糊,无法确认盗贼的身份。于是,二人带着小王回到派出所“天网”监控室。
监控室里,屏幕如一面镜子布满了整个墙壁,石阳中路街面映入眼帘。“就是她!”小王喜出望外地指着视频上蹿动的身影。视频中的女子看起来似有五六十岁,身材矮小,右腿有疾,走路一瘸一拐,身着蓝色羽绒服,背着棕色挎包,佩戴金黄色袖套,手里还拎着几个红色的塑料袋,貌似刚从外面逛街回来。只见她路过榨油坊时,眼瞅四处无人,便顺手牵羊偷走了店门口的一壶菜籽油。得手后,女子若无其事地钻入偏僻小巷,不见了踪迹。女子作案过程动作十分娴熟,毫无怯意流露。不过视频虽拍下其作案过程,但只拍到女子的背面,一时无法截取正面照片,更别说锁定身份了。
阿海是侦查老手,在刑侦战线摸爬滚打多年,深知这个小案有点棘手。他托着下巴蹙眉思忖着。没有正面视频,一来难以确定身份;二来若嫌疑人拒不供述,证据不能形成闭环,案子易遭搁浅。一番讨论分析后,阿海对阿豪说:“去勘查‘地网视频。”二人领着小王再次来到石阳中路,循线追踪查看沿街店铺监控探头,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临走时,阿海交代小王,窃贼极有可能就是附近的居民,一旦发现踪迹,立刻打电话给他。
二
晌午时分,小王来电话,“窃贼现在石阳中路”。挂断电话,阿海和阿豪驾驶警车呼啸而来,在路中央截停了骑着电动车的女子。
“什么事啊?”女子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老练的阿海没有出声,而是在一旁冷眼观看。女子体型矮小,上身穿蓝色羽绒服,佩戴一副金黄色袖套,正是视频中的装扮,只是肩上少了一个棕色斜挎包。
“我们是石阳派出所的民警。你是不是偷了一壶菜籽油?”阿豪疾言厉色地质问。
女子匆忙移步解释:“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
女子走路右腿一瘸一拐,阿海看出了破绽。
“你因涉嫌盗窃,我们现在依法传唤你,请配合!”阿海出示了证件,将女子带回派出所。
三
询问室里,女子坐在询问椅上,阿海和阿豪并排坐在询问桌后。桌上,摆放了一个威严的警帽,警徽透着一股正气。这是阿海多年养成的习惯,让警徽陪伴每次询问。
“是你偷的油吗?”阿海问。
女子开始撒泼,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叫嚣道:“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把证据拿出来!”
“路上不是有视频监控吗?”阿海探了一下口风。
“拿监控出来啊!把证据都拿出来给我看看!”女子反问。
阿海深知,这是双方在交锋试探,女子也在试探警方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据。多年的办案直觉告诉阿海,切不可轻易抛出底牌。
“你想想自己的问题。”阿海不入女子的套路,决定转换思路,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女子的身份和居所。
“你的姓名?家住何处?”
女子态度傲慢,拒不回话。
“正对镜头。”阿豪准备用警务通人像比对。
怎料,女子扭过头去,拒不配合,还不时往阿豪身上啐吐唾沫,干扰办案。
“我们这是在办案!请你积极配合,不要妨碍公务。”阿海带着警告的语气。
“我又没干嘛,不就是啐唾沫嘛,难道法律还规定不准啐唾沫?这不要把人活憋死!”
对抗进入焦灼状态。
四
“铃、铃、铃……”女子的老年电话响了。阿海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来电“儿媳小芳”。他灵机一动,接通了电话,表明身份后和对方亲切地攀谈起来,得知了女子居所的详细地址。
阿海和阿豪叫上受害人小王、居委会女干部老李,驾着警车直奔石阳新村三路女子居所。
开门的正是小芳。她脸部清秀,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小芳,请配合警察搜查。”阿海手持人民警察证和搜查证。
“你们搜吧。”小芳很配合。
“你家的厨房在哪儿?”阿海问。
“在这边。”小芳往西北角一指。
“你家炒菜的油放在哪里?”阿豪问。
“就在柜子里。”小芳随手拉开了一个浅绿色的塑料柜门,一壶金黄色的花生油矗立在柜门口处。阿海顺手提出了花生油,往暗处一探,在柜子的内侧角落藏匿着一壶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快!拎出来。”阿豪侧身伸过手拽了出来。
“这就是我店里的那壶油!”小王惊喜地大呼起来,“你们看,这是我平常拍摄的菜籽油照片。”他向众人展示着手机相册的照片。阿海吩咐阿豪将两壶油全部带走。
临走时,阿海想去女子的卧室瞧瞧。在小芳的引导下,他来到了主卧门口,快速扫视了一番,发现一个棕色的女式斜挎包放置在屋内。“这不正是‘天网视频中的那个棕色挎包吗?”阿海心里暗喜。
“这个挎包是谁的?”阿海问。
“我家婆的啊,平时她都是背这个挎包逛街买菜。”小芳顺口接话。阿海吩咐小芳指认一下,随手拍照作为证据。
搜查完后,阿海和小芳聊起了家常,不露声色地了解其家婆的情况。女子名叫老刘,今年五十有八,前几年因车祸导致右腿瘸拐,行动不便,没有经济来源,家境贫寒。聊到这,居委会女干部老李拉着阿海到一旁窃窃私语:“这个老刘我们认识,是惯偷了。”
五
回到派出所,一场较量继续上演。
“看视频监控,你偷了别人的菜籽油,全拍下来了!”阿海出示视频监控录像给老刘看,适时抛出证据。
“视频里的人不是我。”老刘辩道。
“还不是你?!你今天穿的衣服和袖套跟视频里的一模一样。你再看看我们在你的卧室拍的照片,你的那个棕色挎包也跟视频里的一样。你的体形,还有走路一瘸一拐,也跟视频里一样。你还有什么狡辩的?”阿海的嗓音有点拉高了。
“这有什么,说不定哪个人跟我相貌相似,再有就是撞衫呗,穿着打扮碰巧一样也难说。”老刘不以为然地辩解:“反正视频全是拍的背面,能说明什么问题?”
“好。我们先不说视频了。这两壶油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这是哪里来的?”阿海看视频打不开突破口,便把话题转移到油上。
“这两壶油是我儿子网购的,不是偷的。”老刘答道。
“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买的?”阿海从细节开始问起。
“年前买的,多少钱不清楚。”
阿海当即拿起老刘的手机,拨打她儿子的电话。接通后,阿海快速表明身份,直奔主题。
“最近,你是否买过炒菜用油?”
“年前买过一壶花生油。”
“你到底买了几壶油?”
“只买了一壶。”
“我们在你家厨房里搜查出了另外一壶黑色的菜籽油,是哪里来的?”
“我不清楚,得问我妈。”阿海将手机递给了老刘,“你儿子都说,只买了一壶花生油,这壶菜籽油到底是哪里来的?你老老实实交代,到现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阿海语重心长地劝诫。
“妈,你偷人家的油干嘛?要吃就自己买。我求你了,别再丢人现眼了。你不做人,我还要做人呢。贼这个名声当不起,会让我一辈子抬不起头。”对方的声音微颤,让人很痛心。
或许是儿子的话语触动了她的痛处,老刘的眼里瞬间闪烁着泪花,眼睛紧紧盯着墙角处的地板,还不停地搓揉着颤抖的手指。
眼看老刘的心理堤坝濒临崩溃,阿海心想,赶紧再加把劲使把力,打消她的思想顾虑,彻底打开她的心理防线闸门。
“老刘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就一五一十地交代吧。我们会按规定从轻处罚的。再说了,总共就一百多块钱的东西,处理本来也不重。”阿海转而语气平缓地做起了劝导和说服工作。
此时,老刘挂断了电话,捂着脸,把头埋得很深,若有所思。
“我交代吧,这壶油是我偷的。”她开始供述。
很快,她把偷窃过程和盘托出。说完,老刘如释重负,恍如卸下千斤重担,神情明显轻松了不少。其实,阿海心里也落下了一个大石头,总算拿下了她的口供。
六
一壶菜籽油,市价百余元。看似鸡毛事,实则关民心。“感谢警察同志,你们辛苦了。”面对失而复得的菜籽油,小王笑得合不拢嘴,对阿海、阿豪竖起了大拇指。“这下好了,你们警察为我们这条街道扫除了一个小蟊贼。”沿街商贩也附声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阿海挺起腰板向围观的路人致意。
退赃后,阿海还是三句话不忘老本行,“各位叔叔阿姨,如果经济条件允许,请在店铺里安装摄像头,防火防盗啊。”小王马上接话:“我赶紧把摄像头修修,不敢再麻烦你们警察了。”
“这不是有政府的天网探头嗎?我们店铺就不用花这个冤枉钱了吧。”从人群中冒出一句话。
“您说的有道理,但是天网探头的覆盖面也有限啊,咱们店铺安装上摄像头,岂不是更安全吗?”阿海还是温馨提示。
“是是,确实有必要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赞同阿海的说法。
阿海、阿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马不停蹄地奔赴执行行政拘留了。
拘留所门口,寒风萧瑟,冬雨丝丝。
“别告诉亲戚哈,丢死人了,就说我去打工了。”老刘交代旁边的儿子。
“好的,你安心在里面待几天。”儿子安抚着老刘的焦虑情绪。
阿海、阿豪携带拘留手续送老刘入所拘留。老刘信誓旦旦地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做贼!我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免得给儿子抹黑丢脸。”
阿海、阿豪笑而同声:“记住你的诺言!”
(作者系江西省吉水县公安局文峰派出所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