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兆光
“从中国出发”和“以中国为中心”是完全不同的,因为全球史本来就是瓦解“中心”,强调“联系”的。“从中国出发”,并不是为中国在全球史中争份额,突出中国的历史地位,而是要说明,这只是从中国角度看全球。如果以中国为中心,就违背了全球史的理想。
那么,为什么还要“从中国出发”呢?我有三个考虑。
第一,没有任何历史学家可以做到全知全能,没有死角地看全球历史,所以,我们历史学者要承认局限。
第二,还要说明,我们是从中国的位置、角度来关注全球历史,这种“视角”可以和日本出发的视角、欧洲出发的视角、美国出发的视角、澳洲出发的视角互相补充。可能我们看到的历史,难免带有中国的理解和认识,比如我们说的“东”,是朝鲜和日本,是茫茫大海,更远是太平洋對岸的美洲;我们看到的“西”,是从中亚、西亚、两河流域到欧洲甚至美洲。可是,欧洲人看到的“东”,有近东、远东,他们看到的“西”,是隔了大西洋的美洲。那么,我们把这些不同视角出发的全球图景,合在一起,不就全面了吗?
第三,我说的“从中国出发”,也考虑到中国人接受历史叙述的时候,往往对中国熟悉的事情有亲切感,也比较容易理解。所以,我们会从一些中国历史故事开始讲全球史。比如讲“白银时代”,白银的开采和交易,在十五世纪以后,这是涉及美洲、欧洲和亚洲的大事情;可是我们从明代后期用白银当货币造成白银紧缺,以及最近中国考古新发现“江口沉银”,也就是明末农民军失败的时候,把大批银子沉在江底这个故事说起,这样就容易引起中国听众(读者)的亲切感,有助于他们理解。
(来源:《我们现在好像坐在了历史门槛上》,发表于《中国新闻周刊》第1060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