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学院博士研究生/郑诗琴
闵学林先生是当代著名的中国画家,擅长大写意花鸟画,兼能山水,同时在书法方面造诣深厚。先生从事美术教育和艺术创作四十余年,成就卓著,闻名遐迩。机缘巧合下我成为他的学生,有机会亲聆先生讲学,目睹先生挥毫。窃以为先生作画特别注重笔墨、神韵和意境,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开拓时代精神。
艺术创作离不开滋养艺术家的文化土壤,闵学林先生生于八大故里,长在西子湖畔,幼时艺事受其家庭启蒙,并得吴茀之、陆维钊、余任天、沙孟海等艺术大家指点。恢复高考后考取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第一批花鸟专业研究生,师从诸乐三、陆抑非、朱颖人等前辈大家,受到系统的基础训练,功底深厚,修养有素。作为浙派花鸟画的第三代传承人,闵学林先生坚守着大写意花鸟画传统并探索新的艺术语言和表现形式。观其作品既有海派传统的金石笔趣,又有青藤、八大、新罗山人的传统笔墨,还有从写生增益传统笔墨造型的融合创新,笔墨、神韵和意境一直贯穿其中。
重笔墨是浙派花鸟画的突出特点,也是中国画的核心技术,涵盖了中国画最根本的审美要求和文化高度,体现在画面中则是以书入画。潘天寿曾言:“画需有笔外之笔,墨外之墨,意外之意,即臻妙谛。”而闵学林先生也正是这一理念的践行者,以长达半个世纪的生命体悟,深入研究了笔墨传承发展的重要命题。他的笔墨柔韧有力,刚健婀娜,恣意潇洒。在优秀的传统笔墨功力基础上发挥自己的个性,从而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这得益于其深厚的书法功底。他在教学中也非常重视学生对书法的练习,时常强调大写意花鸟画需要精准的笔墨表现能力。笔笔生发,笔笔见笔,如一笔一个花瓣,一笔一片竹叶。运用笔墨不仅要塑造形象,还要表现质地,如花的轻盈、叶的厚重以及枝干的坚硬等,非常考验画家对笔墨的控制能力,需要精准地掌握笔墨的多少,运笔的力度、速度和角度,一笔下去要表现出物象的形、质和韵。而驾轻就熟的用笔,离不开书法的扎实功底。自然,以书入画、书画同源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最终是要靠实践运用出来,仅有临帖的功夫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能够写出、画出新意来。观看闵学林先生的作品如《我亦忘机乐似鱼》《茶花》等,均可见其表现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的精准用笔与见笔求韵。
神韵者,神采至上,气韵生动。吴茀之先生说:“国画主要在传神,但需掌握客观规律,有所感受而发。故形与神不能偏废。”闵学林先生的作品清雅秀逸,气韵生动,画内的气韵生动延伸到画外便是画家观照自然的生命体悟。先生注重写生,以自然为师,将“读万卷书”的丰厚学识与“行万里路”的生活体验相结合,探索出独特的艺术语言。观其梅兰竹菊四君子题材创作,有强烈的个人风格,从形式上、语言上以及视觉角度上进行了进一步的探究,形神兼备,呈现了更加自然的气息。作品《梅妻鹤子图》取材于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文化典故,描绘宋代诗人林逋隐居杭州孤山时,植梅养鹤、清高自适的生活状态。“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中场景跃然纸上,“双禽欲下先偷眼”的生动细节惟妙惟肖。先生以自己的笔法将梅花小景入画,不自觉流露出青藤、八大的笔法特点,亦为以自家法拟古之作,反映出闵学林先生艺术的可贵:既尊重传统,又主张创新。所谓师法自然,自得神韵。
在意境营造上,闵学林先生有自己的主张,通过作品可以略窥一二。
一、中西结合。在日常教学中闵学林先生也会带领学生欣赏解读一些西方艺术大师的经典之作,而先生自己更是继承中国传统,并熔中西技法于一炉,渗透古法而后独辟蹊径,在实践中常常出新。常以梅、兰、竹、菊、荷花、牡丹、鹭鸶等题材入画,而与传统写意花鸟画最大的区别是画面的构成形式更强烈,在探索点线面符号组合的最大极限时,既具有美的韵律,又不失中国传统笔墨的精髓。从作品《花港一角》《秋芙蓉》《墨牡丹》等都可以看出画家享受表现的快意,没有固执在形的再现上,而更注重形式的表现。与前辈相较,不仅熟练掌握花鸟画造型的普遍规律,还拥有更为广阔的眼界。不是中国传统绘画的简单复制,而是将中国传统笔墨与西方构成意识有机融合。并不简单地追求机械的再现,而是想要将自身的视觉体验和观念趣味融入花鸟画创作之中,从而形成笔墨厚重豪放、气势磅礴逼人、意态雄厚纵横、形象洗练鲜明的独特意境。
闵学林 梅妻鹤子图 98cm×180cm 2013年
二、对比鲜明。闵学林先生作画常通过强烈的对比关系进行新的组合布置,粗细、长短、曲直、刚柔、徐疾、虚实、顺逆、繁简,使画面富于变化又统一谐调,绘画语言的变化令人震撼。在画面的构成上排列、组合、分割、穿插、交叠、呼应,形成诸多形式。枯湿浓淡、疏密粗细、快慢虚实,充满了美学意识和自我意识,无不显示先生的才思和功底,在借鉴传统的基础上积极探索。观其作品,不论是书法还是绘画,都有一种节奏韵律之美,正如沙孟海先生为其作品题写的“笔歌墨舞”。而这种鲜明的对比关系在其生活中也是有迹可循的,有幸和同学一起坐过几次先生开的车,恍惚间觉得油箱里装的不是汽油,而是德芙“纵享丝滑”。先生开车犹如在写草书,转弯时的减速慢行,像极了提按顿挫的用笔。而变道超车时的提速驰骋,更与写草书时的恣意挥洒有异曲同工之妙。更有意思的是,先生对锦上添花的冷淡与对雪中送炭的热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先生很少参加社会应酬,而当得知别人有困难时,总是不求回报地给予帮助,韩璐在其文章中也讲述过自己曾因为没有路费回家得到先生帮助的故事。正如先生多次教导学生要做雪中送炭之人,做对社会有益的人。如果说鱼渔兼授是先生教书育人的态度,责无旁贷则是先生面对社会责任的真实写照。不论是绘画的对比还是驾驶的对比抑或是做人的对比,我想生活即艺术在先生这里得到了更好的诠释。
三、化古出新。闵学林先生在营造意境上不拘泥于传统表现形式,而是在敬畏传统的基础上不断探求新的技法,为所要呈现的画面效果服务,正如石涛所言:“有法必有化,一知其法即工于化。”先生化古出新、营造意境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第一种是框景构图,所研究的构图并非西方古典绘画中基于几何、透视的构图法,而是咀嚼消化中国历代画论中“置陈布势”“经营位置”“开合结合”“虚实疏密”等概念后,再融入一些几何学内容进行构图。《雪中红梅》《寻芳图》等作品将留白的构图法变成窗景式截取法,使构图更为集中浓缩,有传统篆刻艺术所蕴含的“方寸之间,气象万千”的鉴赏效果。第二种是采用“烧空法”,作品《皆是君子》《老蚕图》在画面的最后调整阶段,根据需要用火在画面的特定部位烧出若干大小、聚散不一的空洞,装裱后形成一种边缘略带焦黄的特殊空白点,突破了一般意义上的“计白当黑”“知白守黑”,为营造意境呈现了独特的视觉效果。第三种是“字形参合法”,采用大面积的书法分布画面进行空间的布置,是书是画莫能分辨,同时也增加了画面的层次和张力。第四种是“嵌入法”,如《牡丹竹石》图,将一幅小的长方形的牡丹嵌入一幅大的方形竹石图中,这种貌似生硬的手法为观者营造了更广阔的想象空间,并且整幅作品竟如此协调。第五种是水渍泼墨法,为雪景创作的新探索,不同于前人的留白或堆积法,而是以渐变的淡墨交错呼应表现积雪的意境。如《雪中红梅》《雪中茶花》等作品均有体现。从其多种化古出新表现意境的方式中,我们看到更多的是画家的自家面貌。
作为艺术家,闵学林先生是一个在生活里愉快自处的人,不在意旁边纷乱的东西,喜做“何妨吟啸且徐行”的自己,正如先生多年以前请友人为其所治一方巨印,曰“坐井观天”。同时他又是一位热衷艺术事业并坚持守正创新的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不仅关注技法的突破、表现语言的探索等实践层面的问题,更注重艺术精神的提炼和艺术语言的建构等深度思考,通过具体的实践开拓一条重笔墨、得神韵、有意境的浙派大写意花鸟画发展之路。
闵学林 绝尘 69cm×134cm 2014年
闵学林 疏影 70cm×120cm 2014年
闵学林 我亦忘机乐似鱼 46cm×69cm 2014年
闵学林 国色 69cm×69cm 2014年
闵学林
一九四六年生,江西省南昌市人。一九八〇年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花鸟专业研究生班。现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八大山人研究会理事,杭州市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
闵学林 瑞雪 69cm×134cm 2014年
闵学林 素衣净面 69cm×45cm 2018年
闵学林 幽香 30cm×20cm 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