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于洋
作为一项规模浩大、纵贯历史的国家级重大文化工程,“中国历代绘画大系”(以下简称“大系”)的出版,及国家博物馆“盛世修典——‘中国历代绘画大系’成果展”的举办,对于中国画史文脉的体系建构与系统梳理,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无论是在中国绘画史的通史写作层面,还是在中国当代画学研究与创作生态层面,“大系”都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大系”的图版与文献内容,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纵览中国绘画的发展脉络的契机,可以大致谙知其人物、山水、花鸟画科逻辑的形成及其对于当代绘画创作的现实意义。总体发展轨迹上,具有完整体系的卷轴画成形于两汉魏晋,繁盛于隋唐五代及两宋,跌宕衍变于元明清,并在百年以来呈现百舸争流之势。而从精神气质的承变方面,中国绘画从尚意、尚态,到尚理、尚真,从内发、深化,到开放、综合,虽在近代以来遇到了外来文化强有力的挑战、浸化乃至改造,但依然从技法风格、审美取向等层面延续着中国绘画传统的精神内核,并伴随时代的发展愈发显现出这种传统的强大生命力。
如果将中国历代绘画经典作品集结起来,从传世作品图鉴的角度梳理中国画史,我们可以在这一特定题材绘画的神形关系、表现技法、范式理法及价值评判体系等方面建构一条相对完整、清晰而富有自足性的发展脉络。而面对这些作品的图像集成,更加值得深入思考与探究的是:其一,从早期人伦色彩的外部影响,到气韵论、形神观的本体观照,中国绘画的本土传统是什么;其二,作为具有千年传统的画种,中国画的人物与山水、花鸟题材的互渗关系;其三,历代绘画在画面章法结构、宾主关系、时空逻辑等方面的叙事性与抒情性表达是如何实现的;其四,与西方绘画,特别是历史、宗教题材绘画相比较,中国画的文脉体系、发展规律及现代演进体现出哪些自身特点。中国画近代以来的写实变革与面对当代观念的回应,会在多元、矛盾、综合的格局中走向何方?相信随着中国画艺术乃至中国文化传统更为当代书画家、美术研究者及广大艺术受众所关注、理解与体悟,随着中国美术在世界文化格局中具有更加广泛深入的影响力与贡献力,这些问题都会得到更加有效而精审的答案。
作为一个特定词语,“画学”在中国传统学术与现代汉语叙述中,是一个既约定俗成又常驻常新的概念。一方面,中国画学自身有着悠久而自足的学术渊源、相对明确成形的研究对象,与深闳丰富的文献成果;另一方面,中国画学至今并未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学科转型,在很多的语境与场合中,也常常停留在一个包容度极大、涵盖范围很广的学术概念上。
南宋 米友仁 云山图 绢本设色 46.4cm×194.6cm 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大系”的梳理研究,对当下中国画学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其一是对中国画学图像进行系统的梳理呈现,通过对于传统中国画的经典图像的梳理与再认知,重拾古代画史、画论中绘画创作的传统,解读笔墨的基本价值体系,及中国绘画之画理、画法的原理性;其二是打通画学研究与书画创作实践的内在关联,从某种程度上恢复中国画发展史上画家治论的传统,加强研究者的读画能力与创作体验,以深入理解、准确把握中国画学研究的价值标准问题;其三是恢复中国绘画研究与文学、诗词的关联,通过对于作品气韵、意境、格调等传统理论问题的再研究,把握以文人画为传统主线、写意性与诗性为主要艺术特色的中国美术核心价值体系;其四是打通中国画发展源流与其所在的宏观时代背景的关联,还原性地考察与认知中国画发展历程中的诸多现象,同时充分认识笔墨的时代特征,将现当代艺术展览文化与美术批评也真正纳入中国画学研究的范畴,实现针对现当代中国画创作问题的学术整理,规避理论与实践脱节、史论评相互割裂之弊。
在这一角度上,“大系”强化了中国绘画传统的会通性与元典性,包括在诗文题跋中揭示这种传统的完整性。历代中国画学思想,都呈现出史论、诗文与书画实践相结合的理路,及画家治史治论的传统,甚至很多画论文献直接出自画中题跋。某种角度上,画论思想是在作品之外,画家的另一副面孔。特别是当我们聚焦于20世纪中国画名师大家的画语、著述,在中国绘画的“大传统”即千年视野的古代传统的基础上,整理发现20世纪的“小传统”,即百年视野的近现代传统,就更会体会出这些画学传统的弥足珍贵。
南宋 李唐 清溪渔隐图 绢本设色 25.2cm×144cm 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1.宋 苏汉臣童傀儡图 23.6cm×23cm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2.清 朱耷 鱼石图卷 30cm×150cm 美国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
3.清 朱耷 鱼石图卷 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