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橪
天气闷热,午后正是困意浓时,班上歪七竖八地趴倒了一片。
耳边回荡着密集的解题步骤,她毫无睡意,注意力却被窗外的蝉鸣捕获。
听说蝉蛹在土壤里蛰伏数年,直到在某个夏天破土而出,发出嘹亮的鸣叫,才算是真正的蝉。她亦是一只蝉吧,正处于蝉蛹时期,沉默地蓄力,以待在下一个盛夏大展歌喉。
几声“咚咚”却将她的思绪拉回,抬头就对上了老师略带责备的目光,她咬了咬唇,连忙做笔记,心里头也懊恼不已。
调整呼吸,她重新进入状态。与此同时,一些冷嘲热讽又卷土重来,“哟,又学习呢?”
“学霸就是不一样,哪像你啊,天天吃喝玩乐。”
“嘁,什么学霸,不就一书呆子吗,装什么假正经。”
“……”
对于她们的厌恶,她曾经痛苦不堪,无数次在星月凝视下叩问自己,时日一久,她就陷入一种自暴自弃式的麻木。算了,与其理一堆风言风语,还不如坚定走自己的路,任由别人说去。
厌恶的缘由,她是后来才知道的。
她是学渣逆袭。基础差,通过一年的学习,踩分考上市里数一数二的中学,进了吊车尾的班级。
而她们不同,本是镇下学校的佼佼者,来了中学却成了落后生,加上人外有人,中学高手云集,巨大的落差击溃了她们摇摇欲坠的自尊心,逐渐地,就陷入自我放逐的迷障。
她们抱团取暖,一同堕落,看不惯奋进,便试图以言语来打压她。见她油盐不进,她们又想方设法来孤立她。即使有个别同情的声音,也被无情地按下去。日子一久,大家也就司空见惯。
就像当下,教室的角落到处都充斥着欢声笑语,唯独她的座位周遭空荡荡,似乎她所及之处形成了一圈无形的隔离带。
对此,她已经学会不在乎,觉得自己足够皮糙肉厚,又自诩为鸿鹄,没必要和一群燕雀斤斤计较。
思来想去,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环境。恰好第二个学期会有一次大换血,年级前一百进入精英班。
她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换一块地。目前的班级像长满杂草的地,一棵白菜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正好,她也想下苦功琢磨自己,看自己是不是一块真正的璞玉。
可说易做难,学习像是一场战役,而她在孤军奋战。
天未大晓,生物钟就督促着她醒来。从温热的被窝儿里爬起,轻手轻脚地洗漱,收拾东西,在整栋宿舍楼酣睡时,悄悄离开。天际的启明星陪伴着她,去饭堂买早餐,穿过半个冷清的校园,前往雾蒙蒙的操场。
根据计划表,她今天要慢跑一圈,然后就背高考英语高考词汇,古诗文挪到晚上。听说运动过后记忆力更活跃,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耗时两三个星期,她几乎背完了古诗文和单词,下一阶段就是政治历史了,在背诵的基础上建构思维导图,加深理解。
午休,她一般不回宿舍,只待在教室。宿舍闹腾腾的,像一锅沸水,飞溅着各种热搜话题。
当然,也不是全天候都在学习,她眯10分钟,醒后就用刷题的方式来巩固知识点,也算是在填补知识黑洞。
第二个学期,她如愿以偿考入群英荟萃的尖子班。
在这块地里,她不再是异类,还有幸收获了三五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每日扎堆讨论难题。她一改从前的沉默,像一台收音机,一旦找准频道,就会喋喋不休。
有时抬头,玻璃清朗,窗外的天空染就一片橙黄。她总会恍惚,好像那段沉默的时光已经走了很远。
原来,当你走过一段艰难的路后,再回头,那些曾以为挡路的巨石,不过是一颗颗硌脚的小石子。你要同石子计较什么呢?她当然不会计较,但也不原谅。
白驹过隙,高中过了大半。高一的老班忽然邀请她分享学习经验,毕竟当年只有她一个人考上了精英班,她是班上最优秀的学生,没有之一。
站在讲台上,她内心平静,目光悠悠扫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或冷漠或不屑。良久,她抛开稿子,缓缓开口:“我叫李默,沉默的默。如我的名字,在班里,我曾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沉默者,不追星看剧,终日埋头苦读。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个书呆子。但又怎么样?”
“我独自度过一段沉默的时光,最终成为更优秀的人。可你们呢,只会抱怨,以一种看似随大流的堕落来惩罚自己……”
从前,沉默是一只蝉蛹无声的呐喊。如今,蛰伏已久的蝉携着夏天姗姗来迟。她想,那些站在原地的人都聽到蝉鸣了吧。
演讲完,直到她迈向光亮处,教室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可她不在乎,已将沉默时光都抛在身后,踏上了一段崭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