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
三十年后还在颤动的
仍旧是漫山橘叶。
我被出生地的橘园叫醒,像一枚果实
被自己的花朵叫醒。
我几乎就要走入那个分娩的凌晨
并没有被母亲发现
回头望见自己——
月亮一穷二白,星夜布满伤口。
这是神的自留地。当淡水的触角
溢出河床,当酋长从橡树体内掏出一艘独木舟
黄昏布满翅膀,捕鱼鸟拖着光的箭羽
俯冲而下,蜂群低低地飞过原野。
十万只角马站入河湾,它们喝着自己的影子
它们抬起头,仿佛认出了我
一個久居山城的惊叹号站入非洲内陆
在高草丛中,拼命地踮起脚尖。
三月,夜晚来得依旧很有耐心
我的祖母沿着河畔寻找鼠麴草。
她的竹篮有个洞,淡黄的小花蘸满露水
她低头小心地拾捡这些揉制青团的香料。
河水呢喃着,像须臾老去的幽灵:
“望着我吧,最后一次挥手作别。”回头的瞬间
才发现祖母已故去了十八年
一切仿佛尚未完成,糯米尚未脱谷
香草尚未招赘,她给我揉的青团
油绿如玉的样子,尚未辨认出乍暖还寒的旧时光
三月,河畔的墓地长满鼠麴草
祖母芬芳的魂灵忽然寂静地闪过。
四月,老屋门前的沼泽地
长满绿色的漩涡。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
在捞蝌蚪,他的头顶
千万只蜉蝣舞动着透亮的翅膀。
某种转瞬即逝的激情,孩提时代
潮湿的记忆,在曦光中孵化。
四月,太阳滑入这场来自春天的情事
而我是春天的一句早安。
我爱的事物在轻盈的消逝中
照亮自身。比如那张被我放在
泽地边缘的旧年历,记忆住在里面
已经烂成一群细碎的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