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
我的脚印留在了上面。它们犹如省略号,但比省略号漫长。而我不知,它们省略掉的部分,现在身居何处?
能够穿过这块沼泽地,是幸运的;能够留下那么漫长的脚印,是幸运的;能够站在这块沼泽地的边缘,回望沼泽地是幸运的……而我的幸运,是能够与你一块坚守这块沼泽地,直到新草再次拱破春天。
这里隐藏着生机。这里隐藏着消逝。这里的永恒多么寂静。而我的到来,恰恰是一种极艰难的陪衬。
那些选择向上的植物,同时选择了向下。那些选择向下的植物,同时选择了向上。我选择在这块沼泽地看它们,同时向上,或向下,我是想:“春雨淋湿更庞杂的旅程。”
雾气。沼泽地里的精华?它们以吐故纳新的姿势奔赴人间。这些若有若无的精灵,遮掩了谁的背影?我,只有丢弃虚无缥缈的赞颂。
我感觉,沼泽地的承载是惊人的。从雾中看过去,生机和消逝一样诱人。而我渴望,我们能牵手,再度走过这块沼泽地。并留下,被夕阳任意拉长的身影……
一丛忍冬在沼泽地的边缘蓬勃。那些幽幽的馨香,高于所有的苦难和欢乐。它是春天的背景,也是春天的送行者。哦,我感知到了它,它的手指正穿过风声,伸向我。
沼泽地也会飞翔么?像那些剪开春天的燕子?“从冬天赶来的鸟,寒冷已经被甩在身后。”它们衔来的种子,足以染绿沼泽地的龟裂。
在沼泽地上跳荡的阳光——我们熟视无睹的温暖。春天,像放飞鸽子一样放飞它们。一些简陋的神话,仿佛我们的口语。有声,或无声,都似一粒成熟的果子掉落。都似真理,那么明白无误,且难求。
还等什么呢?你就踩着我的脚印穿过沼泽地吧。穿过这些温暖的光线,而不是苦难。沼泽地上,会再次响起沉寂的掌声,响起一个新生婴儿呱呱的啼哭……
我不能不继续牵着这大风的手了。尽管那么粗砺。尽管来无影去无踪。尽管沙哑……但却又像老电影似的历历在目。
罪恶出没于鲜花丛中时,也会很迷人。幸福降临在沼泽地,却鲜有人知。我穿过沼泽地,望到的,全是惊讶而又亲切的草丛。
向往远方么?从你的眼神里我读懂的是:远方更远、更沉。从沼泽地上我踩出的是:比远方更辽阔的爱。从大风中,我聆听到的仍是:一部歌剧的悲怆……
弹奏那把无弦琴吧!我的所有琴弦已不知去向。唯有你、我,能够朝向沼泽地,繼续持琴弹奏那些优美而又深沉的曲子。只是,沼泽地才是我们唯一的听众。
我们的演奏即将结束。那些撒满沼泽地的音符,会像鼓胀的种子么?唯有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才配得上那把可以言心声、消块垒的琴……
穿过沼泽地,我就重生了么?我不得而知。那么,穿过人间呢?穿过我的灰头土脸的诗呢?所幸,我穿过它们时,有一些打击乐,正奋力铺满所有的道路。
这是春天的晚霞。它们洒满人间时,也洒满了沼泽地。你笑成一朵盛开的花了。只是我忘了给你浇水施肥,使其延长花期。等来年吧。而等,是为了更完整的期待。
我又遇见了七叶树。这些饱含诗意的树木,犹如飞翔的意象。谁能栽一棵到沼泽地的边缘,就好了。这样,那些跋涉而来的人就会心有所依,在月光下,掬起自己的影子。
大风强劲的时候,我穿过了沼泽地。我无法数清那些既深又浅的脚印。让它们留在这里吧。不是作为路碑,而是作为诗。作为有路却又无路的见证。作为我,献给沼泽地的断断续续的琴弦……
我要歇息片刻了。同你,在沼泽地的边缘。夕阳正朝地平线滑落。那种强大的摩擦声,犹如一曲生命的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