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 周春水
八月的刘公岛人声鼎沸,游人如织,这是一年当中威海旅游的旺季,此刻人们享受着轻柔海风的吹拂、蔚蓝海景的静谧,在海军公所的牌匾前驻足并有所思。与这片宁静相对的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里却又是另一番情景,沉痛的历史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战火纷飞,多少仁人志士的流血牺牲才换来了现在的这份宁静。他们的事迹需要被发掘出来,让后人铭记、缅怀;他们的精神需要被书写出来,让后人继承、传扬。
回眸百年,沧海一瞬,中国水下考古工作者在曾经的战场集结,找寻当年不曾屈服的抗争痕迹,围绕甲午沉舰分别在辽宁、山东两地海域开展了大规模的水下考古调查,从调查开始至今已整整十年。
最初的尝试——黄海海战战场的探索(2013—2018)
对北洋水师遗存的正式水下考古工作启动于2013年,辽宁丹东港海洋红港区计划在西起青堆湾南尖嘴、东至大洋河口西侧,大鹿岛以南5—10海里的矩形区域内开展港口基建,这片海域在1894年9月17日黄海海战战场大东沟西部范围内,范围内共有“扬威”“超勇”“致远”“经远”4艘战舰沉没。
致远
2013年11月8—18日、2014年4月3—28日,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现为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与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先后两次组建调查队开展水下文物调查工作。这一阶段的工作在水下考古工作中一般称之为初步调查,主要是使用多波束测深系统、侧扫声呐、浅地层剖面仪和磁力系统等海洋地球物理探测设备,通过大范围探测,系统获取海底表面高精度的三维数字模型、平面声呐图像、地层剖面图和磁场图,了解目标海域的海底地形地貌、水深水文、磁力分布等信息。当发现疑点后,由水下考古队员进行潜水排查,并进行登记,形成调查档案。这个阶段是水下考古工作的第一步。
调查队通过扫测和排查发现一艘疑似北洋水师沉舰,由于身份不明确,暂定名为“丹东一号”。2014年8月开始对“丹东一号”沉船遗址进行重点调查,沉船埋藏情况较特殊,与以往发现的其他全露或部分暴露的沉船不同,几乎全埋于沙下,因而主要工作任务是抽沙揭露,清理沉船轮廓,判断其走向。
通过不断的水下抽沙作业,我们发现船体外轮廓形态保存尚可,并陆续发现大量残损的船体构件、机器零件以及武器、生活遗存等。船构件有木板、铁板等船材,舷窗、锅炉配件、各类管件等;生活遗存有铜锁、挂钩、下水管、青花瓷盖等;武器装备有钢炮、机关炮、子弹、炮弹等。根据出水文物可以确定“丹东一号”为甲午海战时北洋水师的一艘沉舰,结合甲午战争史,初步推测其很可能为“超勇”舰或“致远”舰。
2015年7—10月,我们展开了“丹东一号”第二期重点调查,工作目标十分明确,即尽可能确认“丹东一号”沉船的确切身份及保存情况。按此目标,需要选择沉船的部分区域(艏、艉)进行更大深度的抽沙,揭露出该区域的船体轮廓,寻找并提取能表明身份的遗物。据此,水下考古队分为两队,一队在舰艏、舰尾进行抽沙揭露以了解残损情况,另一队在个别舱室内进行精确抽沙以获取标志性遗物。9、10月的黄海水温已经降到20℃左右,潜水工作变得越发艰难。此外,沉船海域水深18—24米,从安全角度考虑,水下考古队选择双瓶高氧方式(气瓶充32%—34%的高氧,并在5米做3分钟安全停留)来延长滞底潜水时间,降低潜水的疲劳度。
经过两个多月努力,终于从抽出的遗存中发现了诸多解决沉船身份的证据,比如较大的舰体结构残件经过辨认是残存的穹甲钢板;武器装备有210mm主炮炮管、152mm副炮炮弹、57mm炮弹、37mm炮弹、11mm格林机关炮以及大量的弹药;3片带有清晰致远舰舰徽的定制瓷盘或碎片,中间为篆书“致远”,还找到一把与瓷盘配套使用的银勺,勺柄印有致远舰的徽标。在诸多证据的指向下,水下考古队最终明确了“丹东一号”即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致远舰。
致远舰是一艘穹甲巡洋舰,由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于1887年建造完工,并在当年11月回国。全长250英尺(约76米),宽38英尺(约11.6米),吃水15英尺(约4.6米),排水量2300吨,双桅,单烟囱,穹面装甲厚5—10厘米,航速18.5节。装备有3门210mm克虏伯主炮(舰首双联装,舰尾单管)、2门152mm阿姆斯特朗副炮、8门57mm单管哈乞开斯炮、6门37mm哈乞开斯炮、4门11mm10管格林机关炮,以及4具457mm鱼雷发射管。甲午海战中,致远舰奋勇激战,为救起火的旗舰定远舰而以舰体侧面抵挡炮弹,舰体多处中弹倾斜,最终管带邓世昌连同全舰246名官兵与舰同沉,光绪帝特为其撰写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经远
2016年完成致远舰水下考古调查之后,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开始启动甲午沉舰系列水下考古工作,以黃海北部、威海刘公岛两个交战区为主要调查海域。致远舰水下考古工作积累了钢铁沉舰水下调查技术方案拟定、工程实施、高氧潜水减压方案等一套成熟的水下考古工作经验,为后续同类型水下考古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根据2014年在大连庄河附近海域调查的疑点,2018年7—9月,庄河甲午沉舰水下考古专项调查工作正式开展,工作内容主要是物探扫测、潜水探摸、抽沙清淤等,工作目标是确认这艘沉舰的身份。
庄河甲午沉舰遗址位于庄河黑岛镇东南约14.5公里海域,北距黑岛旅游度假区约9.6公里,紧邻老人石,西北距庄河电厂约10公里。2014年对致远舰进行水下考古时,考古队就有意识地开展过周边海域的延伸调查,发现了此处沉船遗址点线索。依据2014年掌握的资料线索,及对日军拍摄经远舰沉没时的照片分析,调查小组决定在庄河老人石海域附近开展调查,并很快通过磁力仪扫测确定了该沉船的位置,随即潜水进行水下测绘、拍照等取证工作。当时水下探明仍有1—2米不等高度的舰体出露海床,残长40多米,附满海洋生物。海床上只出露船体的钢制外壳,上层建筑无存,由于泥沙填埋,舱内情况不明,各种似隐似现的成果给后续工作的惊喜埋下了伏笔。
经远舰是北洋水师主力战舰“八大远”之一,为1885年清政府通过驻德公使许景澄向德国伏尔铿造船厂订造的装甲巡洋舰,1887年1月3日下水,同年底加入北洋水师。全舰编制202—270人,管带林永升,副将衔。全长82.4米,宽11.99米,吃水5.11米,排水量2900吨。动力采用2座3胀往复式蒸汽机、4座圆式燃煤锅炉(每座重38吨),双轴推进,功率5000匹马力,航速15.5节,载煤量320—350吨。水线带装甲厚129—241mm,装甲甲板厚76mm(倾斜处)/38mm(平坦处),炮座装甲厚203mm,炮盾厚38mm,司令塔装甲厚152mm。配备双联克虏伯210mm前主炮1座(每门炮重10吨,22倍口径)、1880年式克虏伯150mm炮2门(每门炮重4.5吨)、53mm格鲁森炮2门、47mm哈乞开斯速射炮2门、37mm5管哈乞开斯炮5门、457mm鱼雷发射管4具。
1894年9月17日黄海海战中,经远舰与致远舰编为一组协同迎敌,身处北洋水师第二队,在旗舰定远和镇远两大铁甲舰左翼,二者相互掩护并肩作战。当日下午3点30分在致远舰战沉,濟远、广甲、靖远、来远等相续离场后,多处中弹起火的经远舰也被圈出阵外,遭到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4艘军舰的围攻。5点30分,经远舰在烈焰中沉没,全舰200余官兵大部分壮烈牺牲。黑岛民众为纪念经远舰阵亡的海军将士,战后在安家屯西阳宫前建有石庙,内置“供奉林仲卿大人之位”等灵牌,后因时局动荡而损毁,1949年后另立林永升塑像供人瞻仰(在今黑岛旅游度假区狐仙庙旁)。
2018年度庄河沉舰水下考古调查工作的目标是确认沉舰的确切身份及保存情况,并提取一些有代表性的文物。使用物探技术进行扫测时发现舰体的重要防护设施“铁甲堡”,这是辨别经远舰的重要结构,同时从这一结构的成像可判断舰体倒扣在海底中,铁甲堡的完好意味着舰体上部舱室设施很可能较为完整埋藏在泥沙之中,参照来远号旧照及经远舰设计图纸,水下考古队调整抽泥抽沙位置,在铁甲堡由北向南32米的位置开始进行重点抽泥,终于在2018年9月15日清理出完整的木质髹金“經逺”舰铭牌,最终确认了沉舰身份。整体评估来看,经远舰保存状况要远好于致远舰(后者仅存底舱最下部分)。
经远舰的确认给黄海海战战场沉舰调查画了一个完美的暂停键,发现的材料和数据也都需要进一步整理归纳。我们考古工作的重心也从辽宁转向了山东威海。
再接再厉——威海湾内的调查(2017—2022)
在致远、经远两舰水下考古如火如荼开展的同时,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联合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在威海刘公岛附近海域进行探测,为后续的水下考古调查工作找寻线索。刘公岛是中国近代海军诞生地,光绪十四年(1888)12月17日北洋水师在此成军,不过短短六年后,这里变成了甲午海战的最后战场,随着旗舰定远、靖远(致远舰同级姊妹舰)以及来远、威远、宝筏等舰相继沉没,海军将领丁汝昌自杀成仁,李鸿章苦心经营的北洋水师也宣告覆灭。作为北洋水师基地的威海被日军占领三年,为弥补因甲午战争而吃紧的日本财政,沉没在刘公岛周边威海湾内的这些沉舰被日军作为战利品进行破拆打捞。根据日本亚洲历史资料中心网站公开的北洋水师沉舰打捞档案来看,威海湾内的沉舰在1895年2月沉没,同年5月日本大本营就批准了打捞计划,至1898年9月15日打捞完成。当时日本对这些沉舰的打捞可谓吃干抹净,大到舰体结构、火炮弹药,小到螺丝、扳手无不带走,不仅在威海是这样,在黄海海战战场上沉没的致远、经远也曾面临着同样的命运。在我们水下考古调查之前,海面下还留有多少北洋水师战舰遗存无人知晓,愤懑与担忧让每一位参与甲午沉舰系列水下考古的队员眉头紧锁。
2017年深秋,威海海洋物探调查工作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磁力仪、浅地层剖面仪、多波束声呐系统这些水下考古常用的物探仪器轮番勘测着这片海域,搜索海底信号反映最强烈的区域,当年那些被日军战火摧残、战后多次破拆殆尽的沉舰残骸在淤泥下终于透出微弱信号,考古队员据此划定沉舰位置范围。
2018年对上年物探调查发现的18处水下疑点进行潜水实地排查,最终在3号疑点发现沉船遗迹,在此处布设5×5米探方进行抽泥试掘和探扎,采集到船板、钢板、子弹及引信等军舰遗物。3号点位置与定远舰沉没的位置相当,定远舰呼之欲出。同时在3号点西侧又发现了较强烈的信号反应,这也许是威海湾内的另一艘沉舰,具体归属只能等到工作开始后才能知晓。
定远
2019年在2018年抽泥位置扩大抽沙范围,全面摸清沉舰面貌。由于威海湾内海底泥为淤泥,水下考古队员作业时要时刻防范塌方的危险,因此四壁要呈斜坡状,海底抽泥面达到25×22平方米。随着泥浆喷射而出,水下探方逐渐成型,一个平面呈正方形的铁甲板也逐渐展露出来。这个装甲的发现让所有队员一扫长期水下抽泥的疲惫,因为这块铁甲是判定沉舰遗址身份的决定性实物。
7000吨级的定远舰与经远舰是同一家造船厂出品,属一等铁甲舰,1881年开工,同年12月28日下水,1884年竣工,1885年10月服役,管带刘步蟾。定远舰用防护装甲将弹药舱、锅炉、轮机舱等设施围护一周成铁甲堡,装甲厚约355.6mm,与发现的铁甲厚度基本吻合,因钢板有弧度,推测为铁甲堡四个角的某块装甲。定远舰搁浅后,日本方面曾经大规模打捞,发现的这块铁甲板很可能是在打捞过程中掉落的。根据尺寸推算,铁甲板重约20吨,如此重的铁甲按理应掉落在原位置附近。铁甲板北侧区域海床以下3米深发现大量遗迹,可以推测铁甲板是南侧的装甲,结合以往资料记载定远舰下沉时船头朝东,所以该铁甲板是右侧装甲。
鉴于铁甲板的重要性,2020年考古队决定将其整体打捞上来。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找来了一艘大型起吊船,起吊能力足以保证吊起20余吨的铁甲。风平浪静的威海湾内,为抽泥管供能的柴油机突突地响,水下考古队员都铆足了劲在水中抽泥,交接班也在水中进行,大家都想多抽一会,早点把这个大家伙钓上来。
然而好事多磨,9月16日,两名经验丰富的老队员开始在水下套缆起吊,看似顺利的工作过程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状况。由于铁甲板表面光滑,且在泥底为倾斜状态,起吊过程中钢缆从铁甲板边缘滑脱,20多吨的铁甲板又竖直掉入水中,此时全队上下一片寂静,天色已晚只能暂回驻地想办法。当晚,大家都焦急地看着领队,资深老队员冯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吊装钢缆之所以滑脱是因为缆绳在倾斜的铁甲板上没有受力点,而铁甲板后部有安装用的铆孔,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孔做一个卡扣,用粗螺栓卡住,让缆绳的受力点落在这个螺栓上。经过一番推演,这个计划开始准备执行。
9月17日,水下考古队兵分两路,一路去购买孔径一致的螺栓,一队开始开足马力抽泥,这一天是我们所有人心理的底线,这里就是我们坚守的战场,今天一定要把铁甲板吊出来!空压机全速运转,装备保障组也在不断地更改卡扣的设计,一边焊一边改。这时水下又出现了新的状况,由于海底底质是泥,抽泥过程中铁甲板也在不断下陷,如果抽泥和套卡扣的速度赶不上下陷的速度,那么这个工作将变成一场不知何时结束的拉锯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尽快套钢缆和卡扣,而且卡扣要在合适的时机一次套上,这对卡扣制作的精度、水下考古队员的技术要求都很高。套缆组带着焊好的卡扣下水,和水下抽泥组的同事对接,等合适的时机套钢缆和卡扣,船上等待的队员通过水下通话系统只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呼吸声,没人说话,大家都在静静等待。9月的天黑得特别早,船上的照明对焦在气泡上升的地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突然气泡越來越大,只听有人大喊“出来了!”,抽泥组和套缆组同时出水,一个“OK”的手势胜过千言万语。领队给起吊机一个上升的手势,短短十分钟的起吊动作,感觉像过了一年,当铁甲板安稳躺在工作船上后,压抑已久的考古船上瞬时爆发出掌声、欢呼声。
9月18日一大早,我们给这个铁家伙做完测绘,洗洗刷刷一番,就用平台把它转运到刘公岛专门建成的脱盐池中进行脱盐保护。自此定远舰水下考古任务圆满完成。
靖远
2020年8—9月,在开展定远舰水下考古调查工作期间,考古队根据资料对威海湾内靖远舰疑似沉没海域进行多波束、浅地层剖面仪和磁力仪扫测,在这个范围内发现了一些信号反应,在此之前的几艘沉舰的工作为靖远舰水下考古提供了充分的工作经验,因此工作开展也顺利许多。
靖远舰与致远舰属同级舰,均为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建造的高速穹甲巡洋舰,1887年7月9日建成。靖远舰为北洋水师中航速最快的战舰,长76.2米,宽11.58米,吃水4.57米,排水量2300吨。动力为2座卧式3胀往复蒸汽机、4座高式燃煤锅炉,双轴推进,功率5500马力,航速18.5节。装甲甲板厚73mm(倾斜处)/51mm(平坦处),司令塔装甲厚76mm,火炮炮盾厚51mm。全舰编制204—260人,管带叶祖珪,北洋水师中军右营副将,马尾船政学堂首届毕业生,并留学英国皇家海军学院,参加了黄海海战、威海卫保卫战。甲午战败后,被清廷任命为水师统领,和康济舰管带萨镇冰一起担当起重整海军的重任,1905年5月在总理南北洋水师任内去世。
黄海海战中,靖远舰紧依旗舰定远奋勇作战,遭到日本“吉野”等4舰围攻,被击中110弹,牺牲2人,伤16人,“水线为弹所伤,进水甚多”。靖远舰遂与来远舰结伴退往大鹿岛方向紧急抢修,下午5时,靖远舰漏洞终于堵住。此时在部下刘冠雄的建议下,叶祖珪下令升起帅旗,代替桅楼被毁无从指挥的定远舰指挥,于是“诸舰随之”,北洋水师声势复振,日本舰队因天色已晚,怕威海港内的北洋舰只赶来增援,于是向西遁去,靖远等舰返航回旅顺口基地。
1895年爆发的威海卫保卫战中,在定远舰、镇远舰相继受损后,丁汝昌在靖远舰挂起提督旗,指挥舰队坚持战斗。靖远舰拼搏于前,中弹甚多,伤亡40余人。2月9日,靖远舰被日军占领的鹿角嘴炮台发射的两发炮弹击中,航行至铁码头南侧搁浅,为免资敌,北洋高层指令广丙舰发射鱼雷将其击沉。战后,日军对沉没军舰拍摄了照片,并绘制各舰水下沉没图。
1895年5月26日,日本大本营下发了关于威海卫沉没军舰打捞申请的批复文件,长崎县利浦町五十番户桥本清取得打捞靖远舰的许可。打捞工作始于1895年,目前能够查阅到1895—1897年的部分打捞报告,兵器由日本海军指定部门回收,其他打捞物由桥本清向佐世保镇守府申请并支取费用。1897年之后是否打捞,资料不明。
从定远舰水下考古发现来看,日军的打捞对沉舰破坏相当严重,从物探反馈来看,靖远舰的情况大抵与定远舰相同。依据物探数据,靖远舰遗址分布范围长约70米,宽约12米,舰体全部淤埋在海床以下,埋藏深度1.2—2.4米。靖远舰抽泥量十分惊人,为了提高效率,这次采用3条抽泥管并配置水炮冲泥,主抽泥管是一根254mm口径的铁质抽泥头并用吊车吊装,通过管供装置实现实时通话,便于反馈信息,移动位置。辅助抽泥管为两条101mm的抽泥头,位于主抽泥头两端。水下考古队员则采用单瓶空气潜水,分为两组,按排班顺序依次下水,在水中完成工作交接,做到连续有效抽沙。
随着工作的推进,之前的推测被证实,靖远舰被破坏殆尽,此次调查发现的遗物均为小件遗存。正当大家认为一个多月的收成只有那些小物件的时候,2号辅助管处发现了一个完整的小木箱,木箱上还有把手,一面带铜锁。经过精心准备后把它提取上来,原来里面装满37毫米完整炮弹,炮弹整齐规则排列,共6列,每列10枚。没过几天,1号辅助管也发现了同样的弹药箱。这些发现又填补了甲午沉舰系列水下考古工作的空白。正当我们以为就这样结束的时候,主抽泥头在认真完成收工前最后一个班次,突然在通话器里喊了一声“圆管子?”,难道发现主炮了?不可能啊,日军打捞文献里说了主炮被捞走了。随着吊机的轰鸣,一个圆锥形的主炮炮弹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这是一个完整的带弹带的主炮炮弹,圆柱体实心,尖圆头,底部平整。表面呈黑色,弹体近底部外有一铜箍弹带,附着有黑色凝结物,称重为150千克,长81.5厘米,含弹箍外径21(不含弹箍20.5)厘米,口径与靖远舰主炮口径相同,正是这枚炮弹确证了沉舰身份是靖远舰。
重回战场——大鹿岛的调查(2021年)
2021年8—9月,在定远与靖远项目开展的间隙,根据文献检索和渔民提供的线索,考古队转向辽宁,前往大鹿岛寻找黄海海战中沉没的“超勇”“扬威”二舰。“超勇”“扬威”二舰为1880年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建造的撞击巡洋舰,排水量1380吨,舰长64米,宽9.75米,前、后主甲板上各安装了一门阿姆斯特朗254mm主炮。两艘战舰为同型姊妹舰,外观特征一致,而且舰体上还未加舰名,单从以往照片中很难辨别身份,唯一区别在于“超勇”在建造时船厂编号为406,留下了这一张比较明晰的身份照。
考古队在大鹿岛南面6海里处发现了残损的舰体,表面受损严重,舰体内铁构件散乱,形成诸多凝结物,并挂满渔网。同时还保存有一门主炮,炮管前端残损约1米,现长度6米,炮身保存完好,为英国阿姆斯特朗26倍径后膛火炮,重达25吨,这也是目前发现口径最大的北洋军舰主炮。在超勇舰遗址北部大鹿岛南约3公里处,通过磁力仪扫测到一艘钢铁磁力信号,类同超勇舰,但是该物体深埋泥下,如果要了解它的现状就必须进行进一步的抽泥工作。
结语
甲午沉舰系列水下考古工作从开始至今已逾十年,这个项目见证了中国水下考古的发展,能够参与这个与近代中国历史发展契合如此紧密的水下考古项目让很多队员感触颇深。在这个项目里每次潜水都会带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或悲怆或无奈,无数个“假设”“如果”一次次在队友们的话语中出现,而家国情怀是这支队伍在艰苦的环境中一次又一次获得重大发现的精神内核。风高浪急、海流变化、零能见度、水温寒冷等恶劣条件塑造了一支技术、心理均过硬的队伍,这支队伍里每个队員都有自己的专长,来自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的刘烜赫制作了纪念牌送给了每个参与项目的队员,这些纪念牌是我们每一位队员的奖章,值得我们永远珍藏。
本文写作过程中得到甲午沉舰系列水下考古调查项目领队周春水研究员慨允,使用现场照片,其余历史照片由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刘烜赫先生提供,谨致谢忱。
(作者张敏为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周春水为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