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养之争议

蔡雅茹 童文琦 兰茜 康一帆 赵越

2020年4月“云养导盲犬”小程序上线以来，小程序的负责人铲叔没有了周末，每个月策划一场导盲犬的直播，每周参与一两场与导盲犬有关的会议，每日关注200多个与导盲犬工作相关的群动态……

重启

小程序原来不叫“云养导盲犬”，而是叫“云领养”，由铲叔和“猫狗大联盟”上海流浪动物救助组织合作运营，用以救助流浪猫。由流浪猫变为导盲犬，起因是一通来自西安的电话。

2020年3月，西安导盲犬学校的校长王兴给铲叔打电话，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王兴希望铲叔能帮他找些企业赞助，重建导盲犬学校。那时，距西安导盲犬学校被拆除已过去14个月。当铲叔问需要多少钱时，王兴的回答是五六十万。“除了老师，啥也没有，基地也没有，影响力也没有，对吧？你起码要有个流量，人家企业才愿意出钱。找不到企业赞助，什么都别想。”谈及此事，铲叔的声音中充满无奈。

西安导盲犬学校没有政府补贴，学校的场地费、老师们的工资、导盲犬的培训费……大部分的钱都是王兴出的。在向铲叔求助前，王兴已为学校花了100多万。一个晚上，铲叔突然想到，他开发的“云领养”小程序每个月可以收到来自爱心人士的捐助8000块左右。他对王兴说：“我也不知道对你们有多大用，你先拿去。”在与“猫狗大联盟”救助组织说明情况并征得同意后，铲叔将小程序中的猫全部替换成了狗，并转交给西安导盲犬学校使用。

“云养导盲犬”小程序就这样匆匆上场了。不到一个月，小程序新增约1.2万名用户，新用户的捐助为西安导盲犬学校的重建提供了足够的资金。2020年5月24日，西安导盲犬学校重建工程正式启动，6月初，导盲犬住进了新宿舍。

但困难还在后面。小程序刚上线时只有一个页面，每秒400人同时访问就会变得非常卡。铲叔回忆道：“真没想到，小程序会有这么大的用户量，我们最开始的设计极其简陋。”

2020年4月26日，一条“山西导盲犬乘公交被拒，导盲犬落泪”的新闻，迅速登上了微博热搜。也是在那时，有人将小程序发到了微博。“你说巧不巧，刚好就撞上这么一波热点，”铲叔感慨，“从那天起，小程序就火了。”西安导盲犬学校凭借小程序募捐来的资金成功重建，让另外四所经营困难的导盲犬学校看到了希望。两个月后，先是广州导盲犬学校，再是上海、河南、山东的导盲犬学校，相继入驻“云养导盲犬”小程序。

但小程序的暴火引来了许多莫名的攻击。刚上线时程序的防火墙只有一些简单的防护功能，远不够阻挡遭受的攻击。铲叔花了五六万，购买了新的服务器。为了维护小程序，仅有的两位程序员不得不把原来的技术架构全部推倒，从零开始建构新版程序，他们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其中一名程序员因突发胃出血被送进了医院，昏迷了两天。醒来时，他还开玩笑地说：“把我的电脑拿过来，我要加班。”

小程序终于稳定下来，重新上线。越来越多人关注到“云养导盲犬”，部分关注者在小程序上云养了自己喜欢的导盲犬，成为一名“云家长”。

光与影

通过看导盲犬的视频和图片，分散在全国各地的“云家长”被连接在一起。他们并不相识，在家长群中也鲜少交流，但每当志愿者在群中更新了导盲犬的动态，家长们会不约而同地打破潜水状态，分享对自家“孩子”的喜爱。

在更新的动态中，“云家长”看到的不全是令人欣喜的消息，还有对项目的不理解，甚至恶意揣测。

2020年秋，兔娜在朋友圈中刷到了云养导盲犬的消息，点进分享链接，她也成了一位“云家长”。兔娜在微博上自发为云养导盲犬项目宣传，意外地收到了2000多个点赞与近5000的转发量。

在兔娜发的那条微博下，除了对项目的支持和对细节的询问，还有各种各样的质疑。“有人说云养是大型骗局，我就觉得很无语。”在她看来，导盲犬帮助了一部分视障人士，是无障碍出行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能因为导盲犬的培养成本高就认为是一场骗局，更不能因为导盲犬帮助的人数少就否定导盲犬的意义。

铲叔也面临过同样的质疑。最初，许多家长质疑“云养导盲犬”项目的真实性，为了证明这不是骗局，铲叔专门开了一场直播，展示导盲犬基地的照片、资料等，连自己的身份证都摆了出来，“如果最后我是骗子，你截个图去报警。”

根据“慈善法”，涉及公众募捐的项目必须要有基金会监督。负责监督“云养导盲犬”项目的是浙江省爱心事业基金会，在民政部主管的慈善中国网站中，可以查到该基金会的记录。

任重道远

谈到小程序对导盲犬学校的作用，铲叔直截了当地说：“重建时对资金支持作用不小，但往后看的话没啥用，因为对学校来说，你就算一年给他一个亿，他也训不出什么狗来。”

想要培养出合格的导盲犬难度很大，对训导师的要求也很高。“导盲犬的训练跟普通的宠物犬训练不太一样。”铲叔表示，一只导盲犬必须通过大大小小70多个训练项目，单是规避障碍物一项，就有高、矮、凸起、凹陷等类别，而给它们的训练时间，只有一年半至两年。

铲叔说：“很多人知道导盲犬，但不知道如何正确对待他们。”比如，人们在公共场所看到导盲犬时，不知道要做到“三不一问”，即不喂食、不打扰、不拒绝，并主动询问它们的主人是否需要帮助。

有资格成为导盲犬的，一般为拉布拉多犬，且祖上3～6代必须无任何伤人史，每一代的档案都可被查询。在培训过程中，导盲犬还要定期接受检查，保证髋关节没有变形。一旦体检不合格，或有一项训练失败，这只导盲犬就会被淘汰。

兔娜曾云养过一只名叫海米的导盲犬，最终因太过护食而淘汰。提到海米，铲叔印象深刻：“它是一只干饭王，吃饭的时候特别热情，怎么管都管不好。”这样的狗狗工作时容易受外界干扰，不利于保障主人的安全。

除了选拔导盲犬之外，铲叔与几所学校的负责人还要在几千名申请者中，为导盲犬选出合适的主人。

既要考虑申请者个人与家庭的条件，还要考虑人与犬的适配度。第一，人与犬的性格要有相似之处。第二，犬的身高要刚好在人的膝盖往上一点，方便出行。第三，人与犬之间要有一个月左右的磨合期，以熟悉彼此的出行速度。“人知道狗大概走多快，狗知道人大概走多快，一旦匹配之后，他们就会8年24小时都在一起。”一次次训练、磨合、回访，为的是保障视障人士的出行安全。

高标准与高淘汰率，让每一只导盲犬都弥足珍贵，只有真正有出行刚需的视障人士，才有可能领养一只属于自己的导盲犬。适配成功后，他们将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伙伴。

而对被淘汰的导盲犬而言，留给它们的选择不外乎被领养作宠物犬。但一项治疗犬计划，让被淘汰的导盲犬有了新的使命。

2021年起，西安导盲犬学校最先与陕西师范大学的科教系合作，成立了一个治疗犬研究中心。研究方向包括自闭症儿童的情感辅助犬、阅读辅助犬，抑郁症患者的治疗犬等。

导盲犬转型为实习治疗犬，可以帮助那些“星星的孩子”——自闭症儿童。治疗犬星星因为偏大偏高的体型不适合做导盲犬，但在陪伴孩子时，这样的体型成了优势，孩子弯下腰时，刚好可以将头枕在星星的身上。

而那些圆满完成使命的退役犬，将被爱心家庭领养，在新的家庭享受新的生活。

但這样快乐的日子可能并不长久。导盲犬退休时一般已经10岁了，相当于人类的70多岁，“不知道哪天就没了。”提到这，铲叔原本高昂的语调平静下来。学校对领养退役导盲犬的家庭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量在当地，离学校越近越好。“在它们弥留之际，一旦出现情况，你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学校。老师会过去，因为是从小陪它一起长大的人，那时候老师也一定要陪在它身边。”

责任编辑：张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