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的墓地

唐毓锋

弄关东边坳口，北风呼呼地刮个不停。有一种预感比直觉还要灵敏，弄关怎么静悄悄的，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突然，从车窗往外看，公路右上方的山脚下，出现了一冢温土，我才醒悟过来，这是我们队里韦绍京刚过世几天的坟墓。按照我们壮族、瑶族的风俗，埋葬棺材的坟墓土建很简单，因为埋葬三年后，我们要把坟墓挖开，捡起死者的遗骨再装入金坛，依风水先生指定的理想宝地再进行安葬，所有埋着棺材的坟墓一般都做得很简易，以入土为安。当然，一些深受爱戴的死者，其棺材坟墓做得比普通死者的精细美观很多，给死者在阴间养尊处优的待遇。韦绍京坟，围砖砌得很精美结实，椭圆有致，添上的松土很饱满，正前方的简易石碑也很威严，坟上一串五颜六色的冥纸迎风飘扬。在这里，瑶族同胞的风俗已经传承了中华民族勤俭节约的美德，死者丧事特别简单：选择埋葬墓地时，由一个鸡蛋定夺。斋主拿着一个鸡蛋到不占用耕地的山脚下，往地上用力甩开鸡蛋，如果鸡蛋不被甩烂，说明这个地方不符合埋葬死者，如果鸡蛋甩烂了，这个地方就做墓地。选择韦绍京墓地时，斋主选到了弄关东边坳口山脚下，方才把鸡蛋甩烂的。

1958 年，韦绍京跟随父母从遥远的广西天峨县流离到我们弄灵队，弄灵韦成兰一家热心收养，从此，两家人就合成了一个大家庭。几年后，韦绍京父母相继离世，抛下了韦绍京，他一直由韦成兰、韦桂褔父子两代人照顾。

韦绍京，出生年份不详，根据队里面的长者推测，大约出生于上个世纪40 年代初，其个子矮小却结实，能吃苦耐劳又忠诚，因耳聋与人交流很不方便，虽然经历几十年的壮话与瑶话的磨炼，他还是操不出一口流利清晰的壮话或者瑶话，尴尬的他面对任何人，只能以微笑相迎。也许他的父母离世前仍然对韦绍京放心不下，当时就给他起了一个乳名叫阿暖，寓意为人世间会有温暖辐照着他。一直以来，人们都尊称韦绍京为阿暖。从此，阿暖就忘记了生他的故土天峨县，怎能知道如今的天峨县有一座仅次长江三峡水电站的龙滩水电站呢？

阿暖是个热心肠的人，几十年以来，他都在帮助着一家一户，春种秋收、红白喜事、房屋建设。大大小小农事，都有阿暖的参与和帮忙。壮族三月三、春节杀猪、中元欢聚，壮族同胞们都竞相邀请阿暖赴宴，桌边也缺少不了阿暖没完没了的酒话。

几年前，他生活不能自理，隊里面唐奇德、唐毓胜、唐毓宾等热心邻居自愿轮流帮助看护、洗衣、送饭。2013 年，随着政策的惠及，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养他的故土弄灵，告辞恩人韦桂福家人和父老乡亲，住到都安瑶族自治县社会养老院。我曾经两次赴养老院和他老人家聊家常，他仍然笑眯眯的，脸上挂满了“暖”字。

韦绍京老人家于2022 年元月15 日病逝，享年81 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