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红梅
摘 要 《祭妹文》作为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哀祭散文的代表作品之一,突破了传统祭文的格式、内容与形式,以多维度、跨时空视角叙述了作者与妹妹的相处经历,传达出对早逝妹妹的哀思与怀念。结合作者生平了解创作背景,可以发现,《祭妹文》从叙述三妹死因、回忆兄妹往事、书写三妹死状三个方面进行了文章叙事顺序、叙述内容、情感内涵的表达,其为研究袁枚创作特征、创作理论等方面提供了重要参考。
关键词 《祭妹文》 抒情性祭文 性灵说 情感表达
祭文是古代用于哀悼逝者、表达崇敬与追思之情的特殊文体,在体裁上分为韵文、散文两种类型,在创作内容和表达形式上较为固定。《祭妹文》作为祭文中的佳作,借助平实的话语传达出痛彻心扉、悲怆欲绝的情感态度,分析其创作特征能够为古代诗论及“性灵说”理论研究提供现实借鉴。
1.主人公生平经历
袁机(1720~1759),字素文,清代诗人袁枚的三妹。生于浙江钱塘,父亲为幕僚、母亲为知识女性,家中虽清贫但自幼喜欢读书。周岁时与如皋高氏指腹为婚,但高氏子人品不端、性情恶劣,对此高氏父母曾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而素文深受封建礼教浸染执意守约完婚。婚后素文备受丈夫冷遇与虐待,其首饰多因丈夫赌博被变卖,甚至发展为要将素文变卖抵账,忍无可忍之下素文逃往尼姑庵,与家人联系后由其父告官判决素文与高氏子离异,1748年素文归家。归家后素文随家人迁居南京随园,在家中撑起侍养母亲、帮助兄嫂料理家务等事情,她为自己取别号“青琳居士”,意为在家修行,并将自身坎坷的前半生遭遇寄托在诗歌作品中,创作出《寄姑》《闻雁》《感怀》《偶作四绝句》等佳作,享年40岁。
2.“性灵说”诗歌理论
袁枚作为清代著名诗人,其在文学创作上主张“性灵说”理论,他认为诗文创作应讲求“真情”、有感而发,并提出“诗者,各人之性情耳”、“诗者,由情生者也”等观点。通过对袁枚的文学创作主张进行分析,结合祭文这类特殊文体类型进行创作内容、表达效果的赏析,在此过程中体会作者寓情于事、夹叙夹议的文学创作手法,既能够加深对于文论观点的认知,也有助于进一步增进读者对于文章情感表达效果的理解。
1.叙述三妹死因
触景生情,奠定基调。本篇祭文以时间顺序串联起文章脉络,由作者亲临妹妹素文墓地触景生情、始作文章,悲妹妹英年早逝、客死异乡、最终葬身于心驰神往之地,寥寥数语引出悲痛的原因,种种悲痛与凄风呜呜、萧瑟哀景契合,奠定全文凄婉哀绝、痛断肝肠的情感基调,烘托以“哀”为主题的氛围。
痛诉死因,引为己过。在以饱含血泪的话语诉说生离死别之苦的基础上,作者悲中生怒、痛诉造成妹妹悲剧命运的原因,将妹妹早逝的原因归咎于封建礼教、守旧思想对人的荼毒。虽然妹妹自小聪慧,少时即爱习文,但由此也成为其悲剧命运的根源。妹妹在先生讲授经文、讲述古人节义事的长期熏陶下,耳濡目染地将上述理念、信条落实在行动中,导致她明知所遇非人仍坚持恪守贞洁的理念,最终造就其离异、早逝的悲惨结局。不过作者在愤慨之余,在情感处理上做出一个转折,将对妹妹顽固不化、愚守旧则的错处归责于自身,指出妹妹习文的根源在于和自己“差肩而坐”,因陪伴自己读书而迈入悲剧命运的漩涡,由怒斥封建礼教之害、痛诉无情命运不公到自怨自艾,刻画出作者急于为内心的悲痛寻找到一个寄托与宣泄之地,流露出其内心的无限悔恨和无能为力,从侧面揭示出兄妹间深厚的情感。
2.回忆兄妹往事
文章大篇幅回忆作者与妹妹相处的情景,大体分为旧时琐事、中道还母家两部分,取材分明、详略得当,其中旧时琐事部分重点讲述以下四则故事:其一是童年与妹妹捉蟋蟀的场景,与此时独自葬妹哀悼的场景形成强烈对比,突出此情此景的凄凉。其二是兄妹共同跟随书斋先生读书的场景,反观今日作者形单影只凭吊逝者的情境,不禁使人悲从中来。其三是作者二十岁远游时兄妹分离的场景,借助人物行为反差,更好地突出其情真意切,再以哥哥送妹妹踏上不歸之旅作为对照,徒增哀痛。其四是哥哥高中进士归乡后,以“汝从东厢扶案出”的描述将妹妹活泼娇憨的形象跃然纸上,侧面突出兄妹感情之深厚。
在中道还母家部分,主要写妹妹归家后对家庭的奉献及其与家人相处的温馨场景,刻画出妹妹既通诗文、又善持家的良好品德,在哥哥生病后“终宵刺探”、在病榻前讲述“稗官野史”,皆可见妹妹的关怀体贴之情。通过叙写素文生前与家人相处的情景,于嬉戏、读书、分别、重逢、归家、病中等典型事件中,徐徐展开妹妹后半生的轨迹,在此过程中作者有别于常规祭文歌功颂德的内容表达形式,在还原旧时场景中,生动逼真地再现妹妹立体化人物形象,并且每叙述一件事后即提笔抒发作者的感怀以及对妹妹的深沉追思,进一步强化文章的情感色彩与情绪渲染力。
3.书写三妹死状
在续写三妹之死部分迎来文章情感的高潮,作者以自己与三妹间的情感联系作为主视角进行深入刻画,写素文在病入膏肓之际仍“虑戚吾心,阻人走报”,突出妹妹挂念哥哥之情远超过爱自己,但却隐忍不发、“忍死”相待,最终撒手人寰之际仍“一目未瞑”,足可见素文对哥哥的思念与牵挂。与此同时,作者以主观视角并行叙文,写自己最初远赴扬州是因为“予信医言无害”,但在妹妹将死前“梦汝来诀,心知不祥”,梦醒后“飞舟渡江”,仍未来得及与妹妹见最后一面,从中可见作者对妹妹发自内心的挂念,加之对归家后对妹妹死状的详尽描述,更加突出作者痛彻心扉、哀痛到极点的心理状态,传达出撼人心神的情感力量。
后续内容归于祭文通用形式,详细叙述作者奠后为妹妹料理身后事的具体情况,但又于细节处与常规祭文有所差别,如“汝死我葬,我死谁埋”、“身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等语句引出作者茫然无状的身世之感,“屡屡回头”更刻画出作者不忍与妹妹切断最后一丝联系的凄苦心境,使人切身体会到作者悲痛到极点的状态。由此引出对于文章创作主题的思考。而《祭妹文》成为祭文中佳作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以“情”字为主线,无论是兄妹共同陪伴成长的亲情,对妹妹悲剧命运的同情,对妹妹辛勤操持家务、病中送来关怀的感恩之情,以及同为天涯沦落人、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奈之情,均可传达出感人肺腑的情感力量。
4.通过细节传情
袁枚在诗歌创作理念上倡导“性灵说”,不注重文章格式工整、辞藻华丽,主张文章创作要有感而发、源于“真情”,在语言特征上讲求朴实、不事雕琢,以平实的话语和生动的细节凸显出所写内容的灵性与真实感,由此提升文学创作境界,真正铸就文字的艺术之美。
回顾整篇文章的创作内容,再回顾童年兄妹相处琐事部分,作者真正做到察言体物,以“差肩而坐”、“奋臂出其间”、“梳双髻”、“音琅琅然”等词句将现场画面再现,通过以细腻笔触复述兄妹幼时相处的细节部分,传达出一种清灵隽永的童真之感,使读者由童年旧事中抽离,反观素文已死的现实境况,由此形成强烈的反差,加剧情感上受到的冲击与震撼,孕育出一种悲情之美。
在叙写妹妹早逝、治丧部分,借助“梦汝来诀”“四肢犹温”“一目未瞑”等字句详细描述妹妹死状,在字里行间折射出作者悲彻透彻的情感,并且在叙事的同时夹杂议论抒情,通过描写妹妹所葬之处“南望原隰,西望栖霞”、“纸灰飞扬,朔风野大”等自然场景,以凄凉场景烘托悲伤的情感氛围,传达出兄长临别前对妹妹的不舍与告慰之情;利用“汝倘有灵,可能告我”、“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等类似家常的话语,自然流露出作者悲痛、悔恨、无奈、遗憾等情感,使人“惨不忍读”语言琐碎又不冗余,使文章声情并茂,进一步印证袁枚主张的“性灵说”这一创作理念。
综上,《祭妹文》作为一篇抒情性散文,将兄妹相处之形、之景、之事娓娓道来,同时夹杂抒情式议论,以朴实的言语传达出真切的情感内涵,情感之真切、行文之巧妙,进一步印证袁枚的“性灵说”创作理论,彰显出文学作品强烈的情绪感染力与艺术价值。
[作者通联:成都市锦江区嘉祥外国语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