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亚男
关键词:诗意画;跨媒介;傅抱石
一、创作的缘起
(一)政治大环境
1942年,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论述了文艺工作与一般革命工作的关系问题。这次讲话,指明了新中国未来文艺发展的大方向。新中国成立后,我党再一次强调艺术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1958年3月,在成都举行的中共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指出:“中国诗的出路,第一条是民歌,第二条是古典,在这个基础上产生新诗来,形式是民歌的,内容应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对立的统一;太现实了就不能写诗了,革命精神和实际精神的统一,在文学上就是革命浪漫主义和革命现实主义的统一。”[1]
(二)画坛语境
1950年前后,改造中国画的工作逐渐展开。同时期,国内掀起了学习毛泽东诗词的浪潮。1953年起,王逊、艾青、邱石冥等人在《美术》和其他一些媒体上就中国画改造问题展开争论,相关的讨论使得改造中国画活动在美术界展开得如火如荼。在改造中国画的大背景下,毛泽东的诗词以大气磅礴的意境和浪漫丰富的想象力感染着艺术家。艺术家们纷纷围绕毛泽东的诗词进行绘画创作,毛泽东诗意画应运而生,且由于符合中国画改造的方向而受到重视。在众多毛泽东诗意画创作艺术家中,傅抱石称得上是一位成功者。他的画面抓住了毛诗的精髓并得到毛泽东本人的青睐。
(三)画家风格铺垫
1.创作初探期(1950—1957)
新中国成立以前,傅抱石的绘画多以古典诗词为创作主题,尤以杜甫和屈原的诗歌为主。新中国成立初期,传统的山水画如何为工农兵服务,成为当时改造中国画的重要内容。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傅抱石积极地适应新社会的需求,并努力寻找自己的创作方向。出于对毛泽东的仰慕或是受郭沫若的启发,1950年9月,傅抱石创作的第一幅毛泽东诗意画《〈清平乐·六盘山〉词意图》诞生了。此作在笔墨上沿袭的还是石涛的风格,用较写实的画面再现了毛泽东的诗意。
2.创作巅峰期(1958—1959)
傅抱石在这一时期创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词意图》(图1)标志着他的创作风格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在这一时期内,傅抱石更加注重对毛诗句句钻研、字字雕琢,将新的绘画技法与毛泽东的诗词完美地结合起来。《江山如此多娇》(图2)的成功与取得的轰动性效果也表明傅抱石当时正处于创作巅峰期。
3.创作成熟期(1960—1965)
傅抱石晚年极重视写生。这些写生活动给傅抱石带来灵感与鼓舞,使其作品更添浑厚奔放之气,促成了其晚年技法的革新,也为以后的毛泽东诗意画创作积累下许多素材,形成了其晚年以写生入画的诗意画面貌。
二、画中的美学原则和笔墨分析
在《〈七律·长征〉诗意画》中,傅抱石用阔大的笔势,数笔勾勒出巍峨的雪山和崎岖的行军道路,将“远征难”之景轻松展现在画面中。山道上,红军顽强前行的身影十分突出,紅旗飘动。虽然道路充满险阻,但士兵们斗志高昂,和毛泽东的诗意不谋而合。作为中共的领导人,毛泽东直接组织并亲身参加了长征。他写出来的诗自然更贴合实景,“下笔如有神助”。傅抱石在毛诗的基础上进行跨媒介再创作,有利于艺术境界的拔高,也增强了画面真实性和感染力。1960年,傅抱石根据《到韶山》创作了一幅诗意画。“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毛泽东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自然是感慨万分。傅抱石抓住毛诗的精髓并到实地考察取景,大胆落墨。画面虚实结合,前、中景大量的青绿色调抓人眼球,葱郁丰茂,与毛诗的意境相契合,也响应了“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时代号召。
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表达出强烈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观者读之精神抖擞。1965年,傅抱石在创作时选取了最富有象征意义的画面元素:橘子洲头、意气风发的少年、百舸争流的江面。傅抱石在运用绘画这门空间媒介艺术时,对原素材取舍得当,最终形成意境深远的画面。
在傅抱石的众多诗意画创作中,最为经典的就数1959年他和关山月一同创作的《江山如此多娇》(图2)。该幅创作被要求体现出毛泽东诗歌中“江山如此多娇”的含义。创作初期,傅抱石和关山月计划从“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意境着手,但几易其稿,都不曾满意。最后在各方领导的建议下,傅抱石和关山月成功创作了《江山如此多娇》。据他们自述:“后来经过许多位领导同志提意见,并指出:毛主席这首词虽然题的是咏雪,但它的主题思想并非仅仅限于雪的描写,而是通过咏雪来描写祖国江山的雄壮美丽,……把东西南北、春夏秋冬的不同的地域和季节,概括在一个画面里,太阳和雪山在一幅画上出现,是完全可以的。”在最后的成稿里,构图极其新颖,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在近景中,画家表现了连绵不绝的群峰,以青松点缀,表现了新中国的蓬勃生机和安宁祥瑞。中景是苍茫的原野,画面再往后延伸,是连成一片的皑皑雪山和瀑布。画面的右上角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将苍茫的大地映照得熠熠生辉。这幅画充分体现了“红装素裹,分外妖娆”的词意,反映了新中国蓬勃向上、生生不息,表达了中国人民对新中国的热切期盼。整幅画作既端庄秀美,又气势恢宏。在取景上,一年四季的大好风光跃然纸上,展示了新中国有容乃大的情怀。在创作中,关山月负责近景的草木描绘,着重处理画面的细节部分;傅抱石则负责描绘远景中的雪山、长城、瀑布等大场景。二者配合默契,画面完美呈现了傅抱石磅礴大气和关山月细腻温婉的创作风格。巨幅创作《江山如此多娇》的成功,标志着中国山水画已经走出了不食人间烟火、孤芳自赏的传统定义,步入了展现新生活的舞台。这幅画也成为表现毛泽东革命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最有名的巨幅创作,彰显了毛泽东诗词在中国艺术领域中的重要位置。
跨媒介叙事是中西方艺术家常用的艺术手法之一。在中国,从古至今的诗画结合就是最典型的跨媒介叙事。傅抱石的这一系列作品不仅展现出笔墨上的韵味美和超乎象外的意境美,同时也反映了时代特征和革命情怀。例如前面提到的《沁园春·长沙》和《江山如此多娇》诗意画,诗画在这时已融为一体。经过画家的再创作,我们很难将诗画彻底剥离开,说出哪部分只属于诗,剩下的部分只属于画。
诗人通过观察周遭和世界,心灵受到感动,便提取物象进行加工与创作,最终形成绝妙的诗歌形式。诗歌作为一种由文字组成的语言媒介,容易创设某种意境,使读者产生想象。但文字的含糊性导致可解释的维度太过于宽泛,以至于观众难以回归原境,无法体会到诗人最初的心情,便达不到诗人创作的最初目的:实现情感层次的交流。诗意画的出现帮助诗歌从自身的困境中解脱。画家通过揣摩,进行恰当的画面设计,使得诗歌与绘画在画面中最终实现了有机结合,创设了意义理解的双通道。通过从语言媒介到视觉媒介的跨越,诗意画既能表达思维,表现故事的发展历程,又能形成统一和谐的画面,从而打破诗与画的界限。与此同时,画家通过创作毛泽东诗意画,能直接参与到对毛泽东诗词的学习中,接着通过展出、印刷等方式,使得“毛泽东诗意画”进入大众审美的视野,最终又一次扩大了毛泽东诗词的传播力度。从美术的视角来看,绘画作为一种空间性艺术,它容易给人最直观的画面感,但同时也缺失了记叙完整事件的可能性。
莱辛曾在《拉奥孔》里一文中说:“艺术家通过诗人模仿品的中介去模仿自然,比起不用这种中介,还能显出更大的优点。”[2]在绘画创作中,画家往往直接以自然万象为蓝本,而以诗歌作为中介的画家却须想象那蓝本就呈现在面前。傅抱石的“毛泽东诗意画”也体现出他在中国诗词方面的深厚修养。
结语
毛泽东的诗词大气磅礴,记录了人民解放军的艰难历程,反映了新中国成立初期欣欣向荣的社会面貌。傅抱石以毛泽东诗意入画、以革命情怀入画的探索所带来的形式创新,彰显了独特的美学意境,开创了新中国绘画审美的新范式。
约稿、责编:史春霖、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