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霞
【摘 要】文化综艺类节目《典籍里的中国》对优秀传统文化典籍进行了电视表达,其独特的舞台设计、节目编排构成了多场景交融的叙事空间,传递着典籍的文化意义与内涵;在叙事视角、话语样式方面,采用互动叙事的方式,以人际传播的方式将故事情感真实再现,并将典籍思想进行大众化传播;利用共情传播的策略,唤起观众的情感记忆并形成集体记忆,进而延续民族的文化记忆,在优秀传统文化的表达和传播中独树一帜。
【关键词】场景交融;互动叙事;共情传播;典籍里的中国;文化传承
【基金项目】本文系安徽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全媒体时代徽州影视文化创意产业的传播机制研究》(SK2018A0253)的研究成果。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文明的智慧和结晶,贯穿其中的思想理念、传统美德、人文精神,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提供了强大精神支撑。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让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丰富全社会的历史文化滋养。”[1]
大型文化综艺类节目《典籍里的中国》聚焦中华优秀文化典籍,甄选最值得讲述的优秀传统文化作品,通过主持人访谈、典籍围读会、戏剧化演绎、嘉宾解读等方式,讲述典籍的成书、核心思想以及流转中的闪亮故事。[2]节目通过独特的舞台设计提供了多场景交融的叙事空间,以互动的方式呈现内容,采用共情传播的策略,传承了历史记忆和文化记忆。
一、多场景交融,构建叙事空间
法国社会学家昂希·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将空间分为物理空间、精神空间和社会空间。[3]在《典籍里的中国》节目中,根据节目次序展现的场景有戏剧舞、甬道场景和访谈场景等,各个场景舞台共同组成了节目的物理表现空间。
(一)舞台再现历史,打造沉浸空间
《典籍里的中国》节目采用“一部典籍、一个人物、一个主题”的节目制作方法论。节目每期都会单独设计舞台,如在《尚书》里,共分为四个表演区域,一号台是主舞台,主要是表现“大禹定九州”“牧野宣誓”等大场面,二号台是伏生的书房,三号台分为两层,上层是“大禹治水”的空间,下层是伏生幼年读书的地方,三个舞台中间有甬道连通。这样的舞台设置,既能实现跨越时空对话的全新创作理念,也给观众带来沉浸式的观看体验。
将图书馆中的大部头名著搬上电视,用当代的视听语言将名著拆解,还原出一个个真实的历史故事与场景。《典籍里的中国》尚书篇选取伏生,《尚书》的流转传播伴随着伏生一家的悲欢离合相继展开,《尚书》中的“孔子讲学”“大禹定九州”“牧野宣誓”等情节在央视的舞台上完美呈现,令电视机前的观众和现场观众一起沉浸在节目所营造的氛围中。
(二)圓桌交流访谈,阐释典籍要义
节目极具创意地设置了典籍围读会。在这一环节,导演对本期的影视主旨进行阐述,在《本草纲目》典读会上,人物的饰演者对其所饰演的对象表达敬仰之情,并且对典籍中的名言名句进行诵读和领读,一方面阐明了影视表演的意义,同时也对典籍的要义进行了传递。
而专家学者的访谈则进一步提升典籍所蕴含的思想和意义,《本草纲目》篇的访谈部分邀请了中国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蒙曼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医内科学家仝小林、中国中医科学院和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研究员郑金生、中国历史研究院明史研究室研究员解扬,从专业角度肯定了本草纲目是集植物学、动物学、矿物学等为一体的百科全书,是一本博物学著作。同时《本草纲目》作为医书药书,利益天下的同时,世代永新。
(三)甬道连接古今,体悟文化传承
饰演当代读书人的撒贝宁数次穿越到古代。在《传习录》中,撒贝宁穿越回明朝向王阳明先生请教如何悟得知行合一的道理,引出王阳明先生身陷囹圄,不忘向圣贤请教学习的故事,同时甬道带古人穿越到今天,穿越到任何一个相关联的场景。第二期《天工开物》选取《乃粒》篇,在舞台表演过程中穿插着当代袁隆平院士的“禾下乘凉梦”,在节目结尾更有两位科学家跨越300多年的握手,这一情节让观众直观地感受到自古以来一脉相承的科技创新与传承。梦境也成为文化传承的方式,在王阳明先生的梦境中先后与孔夫子、孟子、朱熹、陆九渊等思想家对话,才终于悟得知行合一的道理。
节目组精心设计的舞台场景,通过真实历史场景的还原,模拟真实物理空间;访谈环节属于媒体搭建的社会空间,为观众理解典籍及典籍中蕴含的精神提供了契机;甬道将主观想象空间具象化,将书籍连接古今的方式进行可视化呈现。三种空间相互交融在一起,并相互穿插,不仅建构了这一电视节目的独特形态,更是推动着作品的叙事进程,传递着节目的文化意义与内涵。
二、互动式叙事,助力意义生产
互动是人与人之间交换信息的过程,美国社会学家Defleur(德弗勒尔)从传播学角度对互动进行了界定:“带有人际交流形式的传播过程。”[4]对话、动作、观众的反馈属于互动,摄像机的拍摄视角、主持人的话语中都蕴含着互动的成分。电视节目的互动可以从制作方、媒介角度和受众三方面考虑。[5]
(一)零聚焦和内聚焦的叙事视角,故事表演中的真情再现
热奈特的叙事聚焦理论将叙事视角分为零聚焦和内聚集。其中零聚焦是一种全知全能的视角,叙述者或者人物可以从任何角度观察所要叙述的故事,可以从一个点任意移动到另一个点;而内聚焦是每件事情都严格按照一个或者几个人物的感知来呈现,是一种“有限”的视角。 [6]
在节目中,与典籍相关的故事呈现板块,编剧多使用零聚焦的方式,让观众从整体上了解时代背景、人物命运。穿越板块,编者运用多样的内聚焦视角进行人物的内在思想塑造,由撒贝宁饰演的当代读书人和古代人物展开对话和故事叙述,读书人带领观众去看和感受,认识典籍和人物的关系所在;典读会期间,人物饰演者和所饰演人物的对视和作揖,细致入微地描写了人物的内在思想。主持人和当代读书人的视角串联起了戏剧、访谈和影视等节目板块,在角色的不断轮转过程中,典籍相关的人物更为丰满,节目的要义表达更加明确。
(二)讲解式加谈话式的话语样式,人际交流般的顺畅转场
话语样式,是话语的基本态势和主要形式,主要有四种类型,即宣读式、朗读式、讲解式和谈话式。”[7]在《典籍里的中国》节目中,主持人和当代读书人主要采用讲解式与谈话式的话语样式,串联起了节目的各个板块。
在节目开始,主持人或当代读书人采用讲解式的话语样式,通过描述相关故事的情节引出本篇故事内容。在《传习录》中撒贝宁同王阳明对话采用提问的方式,问王阳明如何悟得“知行合一”的道理进而引出故事。节目进行中,当代读书人通过话语协调演员之间和场景之间的切换,适时穿插古今人物的对话场景,在推动节目进程的同时掌控节奏。在访谈环节,嘉宾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对典籍中的人物故事、典籍进行解读,将深奥的典籍要义简明易懂地表述出来,让观众更好地理解典籍和节目的意义所在。主持人在语言表达上使用“我们”“今天”“现在”等词,引领着观众一起穿越古今,将电视节目变成大型聊天现场,读书人与现场观众、场外观众的互动为节目的顺畅转场提供了时机。
(三)舞台与电视的双重场景,典籍思想的大众化传播
《典籍里的中国》节目观众包括电视机前的观众和现场观众。在节目中,现场观众跟着演播厅的旋转椅,转向节目演出的舞台。当《史记》中司马迁在完成史记后,告慰父亲在天之灵时,现场观众泪眼朦胧,借助摄像机的镜头,将现场观众的情感反应与节目交织在一起,呈现在荧屏上,现场成了观众表达情感的公共空间,现场观众代表电视机前的观众参与到视听传播过程中。在此摄像机近景镜头、特写镜头和现场观众一起参与了节目叙事,推动了节目的进程,串联起了节目的各个板块,电视观众在现场观众身上实现了满足,完成了节目主旨的传达。
以平等的姿态加强与用户的互动,是融媒体时代大众媒体提升传播力和影响力的主要途径。对于文化综艺类电视节目来说,在促进传受互动的过程中,提高视听内容的表现力,不断提升传播者和叙事者的形象建构及叙述表达的亲和力,努力与用户实现人际传播,达成情感共鸣。
三、共情式传播,传承文化记忆
“艺术是这样的一项人类活动:一个人用某种外在的符号有意识地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而别人为这些情感所感染,也体验到这些情感”。[8]当一个人能够理解另一个人的独特经历,并对此做出反应,便产生了共情,共情能够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同情心理,并做出利他主义的行动。[9]共情的产生包含“情绪感染”、“观点采择”和 “共情关注”三个阶段,[10]在新闻传播领域,“共情”以特定情境中产生的情感因素为根本动力,在更大程度上助推传播效果。
电视可以将现实故事化后以影像的方式将世界呈现在屏幕上。[11]电视媒介为有效地实现共情传播,提供了必备的两个条件: 一是能够激起群体共情的情境; 二是大规模的身体共在。[12]《典籍里的中国》利用影像的方式将典籍故事呈现在电视屏幕上,具有双重戏剧化的特征,同时通过电视媒介满足了共情传播的条件。
(一)创设共情情境,唤起情感记忆
《典籍里的中国》创造出从个体命运、家国同构的递进主题,从细微处入手,用家国情怀感人,引发受众共情。典籍故事中伏生护书传书、李时珍弃功名而修本草,唤起人们关于个人前途、家国命运等的本能情感。在《天工开物》一期中,巧妙地融入了袁隆平先生的“禾下乘凉梦”,进一步突出了以民为本的主题。正是通过故事进行的情感共享,调动观众多感官参与,形成传播中巨大的情感力量。
个体共情的形成需要并依赖具体的情境[13],《典籍里的中国》给定观众具体的舞台场景,其创设出的环境条件和整体境况,直接影响到共情者自身的情绪状态。”[14]父子之爱、家国之情都是一种共同的感情,是人类的共情,特别容易相互感染,李时珍三度向父亲请求从医、炎帝黄帝两部落合二为一等内容唤起了观众内心深处对于父母、对于家国的情感记忆,令观众沉溺于“集体情感”的旋涡中不能自已。
(二)激活认知共情,形成集体记忆
《典籍里的中国》节目贴近典籍但又不完全聚焦典籍,找准典籍背后的人物,通过人物的故事表现典籍的精神。节目在讲述五千年文化历史中的经典名篇时,将不同典籍的历史渊源通过戏剧演绎的方式呈现给观众,通过典读会和对专业人士的访谈将典籍的文化价值传递给观众,观众在被故事感染的同时,进一步深化了对中国古典文化精神的认同。
恩德尔·图尔温把记忆区分为情景记忆和语义记忆。[15]现场观众和屏幕前观众一起观看节目的情节内容,在互联网络空间中进行分享传播,这种记忆被赋予了具体的时间和空间,指向个人所经历的事件、时间和地点,形成一种关于典籍的集体情景记忆。在《本草纲目》篇,从李时珍的肖像挂在苏联莫斯科大学的主楼开始,认识到李时珍对世界医药学的贡献,从典读会和访谈中认知到其对于世界医药学、博物学的贡献。在单纯通过人物命运共情的基础上,增加了对《本草纲目》的理性认知,在此典籍、典籍中的人物、事件等共同构成了现场和屏幕前观众的集体记忆。
(三)持续共情关注,延续文化记忆
共情关注是共情传播的最终结果,即引发共情行为。《典籍里的中国》通过情绪和认知上的共情,获得观众的注意,引起社会大众对于典籍的关注,社会上形成了关于典籍的学习热潮,对于国学、传统文化的研究进入普通人的视野,引发观众对典籍及典籍传承的思考。正是因为典籍是中华文化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是永远给中华儿女以精神滋养、提醒我们不断进行精神反刍的范本。[16]
结语
文化记忆存储在一些象征形态当中,是稳定的、超然于具体情境但又存在于具体的情境中,它们从一种情境转移到另一种情境,从上一代传承给下一代,通过几代人反复的社会实践和启蒙而获得,发展成为民族和国家的记忆。《典籍里的中国》节目中所推崇的科技文化、历史文化等内容,播出后在观众心中播下种子,观众将这种有关文化的记忆延续下去。至此,典籍作为记忆的载体、文化记忆的存档,走出了藏书馆和学者的论著中,活在年轻人的心中,并将作为记忆延续传承后世。
注释:
[1]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 更好认识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J].求是,2020(23).
[2]典籍里的中国,https://tv.cctv.com/lm/djldzg/index.shtml.
[3]孙全胜.列斐伏尔空间生产的理论形态研究[D].东南大学,2015.
[4]希伦.洛厄里等.大众传播效果研究的里程碑[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
[5]譙慧琼.浅析电视节目互动的形态及特征[J].传播力研究,2020(01).
[6]曹方毅.热奈特叙事理论视角下《阿尔谢尼耶夫的一生》的叙事艺术研究[D].中国人民大学,2021.
[7]张颂.播音创作基础[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22.
[8]列夫托尔斯泰文集[M].陈燊,丰陈宝等 译.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9]吴飞.共情传播的理论基础与实践路径探索[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9(05).
[10]曾向红,陈科睿.国际反恐话语双重标准的形成基础与机制研究[J].社会科学,2017(09).
[11]皮埃尔·布尔迪厄.关于电视[M].许钧 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20.
[12][14]赵建国.论共情传播[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21(06).
[13]陈武英,刘连启.情境对共情的影响[J].心理科学进展,2016(01).
[15]阿斯特莉特·埃尔等.文化记忆研究指南[M].李恭忠 等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21.
[16]慎海雄.我们为什么要策划《典籍里的中国》[J].中国广告,2021(04).
(作者单位: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创意发展研究中心)
责编:姚少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