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穆林头遗址出土遗存探析保康酒文化渊源

熊传志 付巧玲

摘要：保康酒文化底蕴深厚，流传至今不仅家家户户会酿酒，还形成独具特色的饮酒文化习俗。这种自酿自享的纯酿美酒成就了保康人民嗜酒、善饮、热情、好客的民风，也深刻地影响着当地的人文风俗，对当地文化基因的沉淀和传承有着重要的作用。现有考古资料表明保康的酒文化始于新石器时代，穆林头遗址出土的众多文化遗存印证保康酒文化的久远。通过穆林头遗址的文化遗存，对史前时期保康酿酒条件和出土遗物分析，可证新石器时代晚期保康的酒文化已经非常盛行，将保康酒文化历史推进到了距今五千年左右。

关键词：穆林头遗址；酒文化；保康

中图分类号：K87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0768（2023）03-0024-06

中国的酒文化历史悠久，现有资料表明在旧石器时代人们就会利用野果自行酦酵形成果酒，后来随着农业文明的发展，农作物种植的普及，在8600年前我国中原先民开始掌握了谷物酿酒的制造方法。此后历经仰韶文化、龙山文化至夏商时期，酿酒技法逐渐改良，饮酒风气盛行，已形成完备的酒礼制度。保康穆林头遗址考古表明在新石器时代保康荆山地区就已经有高度发达的氏族部落在此聚居，这些原始先民不断吸收长江中游、中原、巴蜀地区的先进文化因素，学习先进生产技艺，培育农作物，形成农业雏形。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原始先民逐渐将富余的粮食用来酿酒，并在部落贵族之间开始饮酒。随着饮酒风气的盛行，饮酒器具也开始从饮食器中逐渐分离，形成不同形制、适合饮用习惯的杯型器，并成为贵族身份等级的象征。此后经过人们的反复实践，酿酒技艺也逐步提高，保康原始先民开始掌握包茅缩酒的技术，经过古先民反复实践，包茅缩酒成为楚地进贡周天子的贡品。史书《左传》记载，公元前656年（僖公四年），齐桓公替周天子南下讨伐楚国，究其原因“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 1 ］，这是中国文明史中最早因酒发生的战争。可见当时酿酒的技术和资源已经上升到国家战争的高度，这说明楚人掌握的缩酒技术和资源是当时比较先进和不可替代的。这种先进的缩酒技术在古代社会绝不会是古人突发奇想偶然发明，它必定是劳动人民经过长时间的检验和沉淀革新的产物，这也表明早在楚人受封于荆山之前苞茅缩酒就已经存在。

一、酒的起源

酒的起源，众说纷纭，目前主要有野果类自然酦酵酒和谷物类酿酒两种起源的不同说法，但这两种起源的说法早期都没有明确的典籍记载，众多的学者结合科学理论和考古研究认为野果类自然酦酵酒应该早于人工谷物类酿酒。

（一）野果类酦酵酒的起源

20世纪50年代袁翰青从远古社会的经济形态结合酿酒技术方面的可能，他认为最初的酒可能是野果类经过自然发酵形成的。成熟的野生水果里含有酦酵性的糖类，遇到酵母菌就会变成酒，自然界里能使糖类酦酵的酵母菌（简称酵母）相当普遍地存在着，如空气中的尘埃上，尤其是水果皮上，都有少量的酵母菌细胞。这些酵母细胞掉在果子汁里就繁殖起来，并发生酦酵作用［ 2 ］。这种天然野果发酵食物最初可能作为一种饮料被人们接受，再经过多次观察和反复的生活实践，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普遍饮料，这种酦酵饮料应该就是最早的自然酒。

关于这种野果类酦酵酒的起源，古代文人也有不同看法。如诗人李白在《月下独酌·其二》一诗中有“天若不有酒，酒星不在天”；东汉末年孔融在《与曹操论酒禁书》中有“天垂酒星之耀，地列酒泉之郡”。诗人李白认为酒是酒星造酒，孔融认为酒是上天造酒。酒星造酒和上天造酒的说法自然是不可信，但他们都认为酒是上天赐予人类的美味，并得到了古代人民的认可，否则天上也不会有酒星的存在，这说明酒作为一种饮料与人类共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明代文人李日华在《紫桃轩杂缀·蓬栊夜话》中记载：“黄山多猿猱，春夏采花果于石洼中，酝酿成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清代刘祚蕃在《粤西偶记》也记载了粤西平乐等地猿猴采百花造猿酒的现象［ 3 ］。李日华和刘祚蕃根据猿猴造酒的自然现象认为酒是猿猴酿造。无论是野果类自然酒还是猿猴造酒都是利用自然酦酵的原理，人类酿酒是受野果类自然酦酵酒的启发，还是模仿古代猿猴酿酒的技法，现今已无法考证，但远古人类从发现这种自然酦酵食物，到掌握酦酵技术自酿美酒，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远古人类受认知条件的限制认为这是上天赐予的美味，将野果自然酦酵的魔法神话，形成上天造酒和酒星造酒的传说，这些传说既体现了自然酦酵的神奇魔法，又符合天然酦酵成酒的自然现象。由此分析野果类自然酦酵酒应该是自然产物，人类和猿猴只是发现了这种自然酦酵食物，后来随着人类模仿和实践由食物演变成了美酒，这说明自然酦酵酒起源很早。

郑州大学韩香花博士在她的博士论文中将谷物酿酒推进到新石器时代早期；袁翰青从谷物酿酒起源的角度分析認为酿酒的起源在人类历史上应当是很早的，在旧石器时代就已经发现野果自行酦酵的美酒。综合古代文人记载和现代各种科学理论分析这种野果类酦酵酒应该出现很早，在旧石器时代人类就已经发现并利用这种自然酦酵的美酒，说明野果类酦酵酒起源于旧石器时代。

（二）谷物类酿酒的起源

谷物类酿酒的起源在我国典籍记载中也是说法不一，韩香花博士在《史前至夏商时期中原地区手工业研究》论文中将我国古代酿酒典籍记载文献进行梳理。她分别对夏禹时期仪狄作酒说和夏代少康（杜康）作秫酒说进行分析，她认为这些记载只是酿造谷物酒的一种，并不是最早谷物酒的起源。她根据《黄帝内经·素问》里一段黄帝与歧伯讨论造酒的话：“黄帝问曰：为五谷汤液及醪醴奈何？岐伯对曰：必以稻米，炊之稻薪。稻米者完，稻薪者坚。帝曰：何以然？岐伯曰：此得天地之和，高下之宜，故能至完，伐取得时，故能至坚也。”［ 4 ］推断早在黄帝时代已经发明了酒。又根据汉代《淮南子·说林训》：“清醠之美，始于耒耜。”［ 4 ］耒耜作为农具，相传神农时代已经有了，在《逸周书》中记载“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遂耕而种之；作陶冶斤斧，为耒耜鉏耨，以垦草莽，然后五谷与助，百果藏实。”［ 5 ］说明谷物类酿酒在神农时代已经发明。最后根据河南舞阳贾湖遗址发现的陶器碎片上的沉淀物研究表明，8  600前中原先民已开始掌握了酒的制造方法，稻米、蜂蜜、水果等是造酒的原料［ 2 ］。

典籍记载和科学考古测定都将人工谷物类酿酒的起源推向新石器时代，国内外也有多位学者从不同的角度对我国人工谷物酿酒的起源问题作了较多的探讨。其中，袁翰青认为酿酒的起源在人类历史上应当是很早的，在旧石器时代就可能发现野果自行酦酵，到了新石器时代，农业开始后不久就有谷物造的酒了［ 2 ］。李仰松在20世纪90年代又通过对我国新发现的谷物遗存、考古出土的酒器、蜥蜴图像陶器和民族志有关材料，对以前的研究作进一步的补证，指出农业的产生和谷物酿酒关系密切，二者产生年代大体是新石器时代早期，距今约八千年以前［ 6 ］。从众多学者研究资料来分析，表明我国谷物酿酒起源于新石器时代早期，在农业出现后就发明了人工谷物酿酒。另外，中美专家通过对河南舞阳贾湖遗址出土遗物进行科学测定分析，发现陶器沉淀物中含有酒类挥发后的酒石酸，这些残留物中还包括稻米、米酒、葡萄酒、蜂蜡、葡萄丹宁酸等化学成分。这更加肯定我国先民8  600年前就已经开始制作谷物酦酵酒了，这也将我国谷物酿酒起源推进到了新石器时代早期。

二、史前时期保康具备酿酒的条件

保康人文底蕴深厚，早在新石器时代人类就在此繁衍生息，近年来随着考古调查的深入，在境内蛮河流域、南河流域、沮水流域发现多处新石器时期人类文化遗存。特别是2017年8月为配合国家文物局“长江中游文明进程研究”课题项目，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沮水流域穆林头遗址进行了主动性考古发掘，出土了一批高等级玉器和大量的陶器。现已修复完整的陶器343件（套），其中高足杯172件（套），这些数量众多、修复完整的高足杯在屈家岭文化中颇为罕见，高足杯作为新石器时代的酒器是酒文化的重要载体，由此推断早在5  000年前保康穆林头原始先民就已经开始饮酒，这比典籍中记载的楚国贡品苞茅酒至少早了两千年以上。无论是从时间跨度和人类历史进程的角度来看，史前时期的保康荆山已经完全具备谷物酿酒的条件。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洪光住教授认为远古时代人们要想通过自然发酵酝酿成酒，至少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要有合适的原料，二是要有容器。通过近年考古研究表明史前时期的保康已经具备酿酒的必备条件。

（一）史前时期保康具备酿酒的农业条件

保康位于长江中游以北，境内荆山主脉横亘东西，是沮水发源地。穆林头遗址所处的位置就是荆山南麓沮水上游最大的冲击盆地，盆地面积约10平方公里，海拔300米左右，气候温暖，雨量充沛，河流汇聚，土地肥沃，是最适宜水稻栽培种植的地方，素有“重（阳）文（潮水）紫（阳）青（西坪），良田万顷”的美誉，至今仍然是保康最主要的稻产区。长江流域是世界栽培稻起源地，稻作历史悠久，在距离保康一百五十公里的宜都市城背溪遗址发现距今7  400年左右的谷物遗存，从人类交流的角度看保康处于南北方文化的重要接触带上，农作物的种植肯定会受南、北方文化交流的影响。

从穆林头遗址考古发掘中发现了新石器时期的房址3座，部分动物骨头和碳化谷物，从房址上看说明当时的人们已经过着定居的生活，而在原始社会人们定居生活的重要条件就是要有固定的食物来源。从当时社会发展来看，屈家岭文化时期长江中游地区的农业和家畜饲养业已经很发达，普遍栽培水稻，饲养猪、狗、鸡、羊等［ 7 ］。从穆林头遗址提取的土样中也发现了碳化植物遗存，通过考古实验室仪器测定穆林头遗址出土的农作物遗存包括粟、黍和水稻，共计89粒。其中粟的出土概率为78％，黍的出土概率为44％，水稻的出土概率为11％。此组数据说明该遗址以粟、黍为主要农作物，水稻为辅助农作物［ 8 ］。这种农业形态应该与穆林头所处的山地自然环境有关。根据浮选土样采集部位来看此次采集样品能够比较客观反映遗址先民对植物利用特点。这些充分说明新石器时代的穆林头遗址先民已经形成粟、黍为主，稻作为辅的农业生产结构。从境内其他新石器遗址調查情况来看各个遗址延续年代跨度虽有不同，但勘探和采集同时期的标本都具有相似性。这也说明新石器时期穆林头遗址粟、黍为主，稻作为辅的农业生产结构在保康山区具有普遍性。

农业的发展为人工谷物酿酒提供原料，穆林头遗址中出土的碳化植物遗存充分印证了新石器时代晚期保康农业的发展结构。粟、黍和水稻作为当时主要的农作物很有可能是酦酵酿酒的原料之一，说明当时的保康先民已经具备酦酵酿酒的农业条件。

（二）史前时期保康具备酿酒容器的制作条件

人工谷物发酵酝酿成酒必须要有合适的容器。考古研究表明，从新石器时代早期开始，我国制陶业就已经产生，陶器的出现为酒的酿造提供了酦酵的容器。早期的陶器并不是用来酿酒，它主要功能是以饮食和饮水为主，随着酦酵果酒饮料的盛行，陶器也逐渐用作果酒饮料的器具，直至从食用器分离形成单独的酒具。在保康的史前人类文化遗址中均发现大量陶片，这些陶片以红陶、黑陶、灰陶、夹砂陶为主，可辨器型有鼎、鬲、豆、罐、缸、杯等，部分陶片表面有明显纹饰。特别是穆林头遗址出土了大量陶器，修复完整的主要器型有簋、豆、缸、罐、高足杯、盂形器、纺轮、陶环等，这批出土器物器型精美，多数都有不同纹饰装饰，黑陶器面磨光，少量红陶有彩绘纹饰，这说明当时制陶工艺水平较高。从出土陶器的形制上看与周边区域又存在浓厚的地域特色，结合境内遗址中出土大量陶器和众多陶片来分析，说明这些陶器应该是在本地加工制作。由此论断保康荆山地区的制陶业从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开始了，根据制陶工艺可以看出保康原始先民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就已经采用轮式制陶技术。

陶器的产生和制作为谷物类酦酵酿酒提供了条件。较大陶器为食物的蒸煮和加工提供了便利，也为酦酵酿酒提供了必备的器具，从穆林头遗址出土的陶片来看部分器物器型较大，现修复完整较大陶器有陶缸3件，筒形器1件，陶罐3件，高领罐2件，均藏于保康县博物馆。这些较大陶器中多数为食用器，而两件修复完整的高领罐很有可能是酦酵酿酒容器，两件高领罐均为泥质灰陶，高约33厘米，厚0.6厘米，口径较小，高领，溜肩，圆腹 ，圜底。酿造大师包启安研究认为这种高领小口尖底的容器是甲骨文和钟鼎文中“酒”字的形象，符合中国象形文字的演变，同时这种容器能够减少空气的接触面积易于酦酵，尖底可以有效地集中沉淀物，促进酒的澄清，应该是最早的酿酒器。李仰松在民族志资料考证中发现，我国云南的一些少数民族就用圜底陶器专门酿酒［ 9 ］。从使用功能和民族志考证可以肯定这种形如酒字的圜底高领罐是酒器。

结合保康境内遗址调查发现的陶片和穆林头遗址出土的器物分析，新石器时代晚期保康先民已经采用轮式制陶技术制作陶器，制作器物不仅有日常食用器和纺织陶轮，还包括较大的酦酵酿酒容器，以及形制各异，功能不一的饮酒器具。特别是小口尖底高领罐，无论是从中国象形文字的演变，还是易于酦酵酿酒的功能上研究都指向于早期的酿酒容器，再结合民族文化考证肯定了圜底高领罐就是酒器。穆林头遗址出土的尖底高领罐完全符合专家学者对早期酿酒容器的研究论断，这说明早在新石器时代保康原始先民就已经具备制作酿酒容器的手工条件。

（三）史前时期保康具备酿酒的酦酵资源

从穆林头遗址出土的文化遗存可以看出史前时期的保康已经形成粟、黍为主，稻作为辅的山地农业结构。随着玉器、陶器、骨器、石器的制作运用，表明手工业制作已基本完备，也助推了农业的生产发展，提升了粮食作物的产量。但是收割来的谷物并不会自然酦酵成酒，必须经过糖化酦酵后才能酝酿成酒，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切证明新石器时代保康原始先民已经开始用曲酿酒，但是保康丰富的林果为史前时期酦酵酿酒提供了酦酵的资源。

保康属亚热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四季分明，降水集中，境内山峦重叠，沟壑纵横，地势起伏多变，海拔高度在194～2  000米之间，独特的地形地貌，较大的气候差异，成就了荆山南北物种的多样性。境内地广人稀，植被茂密，野生林果资源丰富，当地一直有酿造果酒的习俗，人们会采摘成熟的果实去皮、去核后密闭在容器内自然酦酵形成果酒，常见的有猕猴桃酒、葡萄酒、柿子酒、杏子酒、桃子酒、梅子酒、枇杷酒、樱桃酒、桑葚酒、橡子酒等等。这些果酒原料都来自于荆山原生林果，酿出的果酒味道甘甜，各有特色。成熟的原生林果本身就含有发酵的糖类，在保康适宜的环境和温度下很容易酦酵成酒。在原始社会作物种植产量不高的情况下，这些原生林果是重要的食物和酿酒原料，也是自然酦酵酿酒不可或缺的资源。

穆林头遗址浮选的土样中不仅发现了农作物遗存，还发现了林果资源遗存，包括猕猴桃属、葡萄属、柿属、蓼属、紫苏、黄荆、赤瓟等植物种子。这说明早在新石器时代保康先民就已经在利用林果资源，猕猴桃、葡萄、柿子是常食用的水果，蓼属、紫苏、黄荆、赤瓟等植物已被人们采集利用。从现今当地人们常用的蓼属植物来看很有可能是辣蓼草，辣蓼草具有解毒、健脾、化湿、活血、截疟的功效，当地一直有用辣蓼草制作酒曲和腌制柿子的习俗。现有研究表明，辣蓼草中含有根霉菌、酵母菌等多种微生物所需的生长素，能促进酒曲的糖化力、液化力和发酵率，能大大提升酿酒的品质，有效保证酒水长时间的贮存。紫苏、黄荆、赤瓟都有较高的药用价值，至今仍被当地居民采集使用，这些浮选发现的植物种子，虽然不能肯定是用来制作酿酒的曲剂，但通过现今人们对部分植物的使用习俗和科学测定，可以确定部分林果资源具备酿酒酦酵的功能。

从穆林头遗址出土的碳化植物种子可以证实，保康原始先民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开始利用林果资源，特别是成熟的葡萄、柿子、猕猴桃等水果本身就具备天然发酵的可能， 从辣蓼草的使用习俗和科学测定的角度看仍具有很强的酦酵酿酒优势。这些具备酦酵酿酒优势的林果资源被早期原始先民采集使用，说明史前时期保康具备酿酒的酦酵资源。另一方面保康山清水秀，适宜的温度、优质的山泉都为酿酒提供了便利条件。

三、保康的酒文化源远流长

（一）出土文物见证保康酒文化的久远

保康的酒文化历史久远，2017年穆林头遗址考古发掘出土器物印证了史前时期保康酒文化的兴盛。遗址中出土的高足杯（图 1）数量可观，修复完整的高足杯占所修复陶器比例为50.14％。这些高足杯以泥质黑陶、灰陶、红陶居多，少量夾砂陶和彩绘红陶，杯体外壁大多素面磨光，少量红陶有黑色彩绘，底部皆为高圈足，杯身腹部至颈部逐渐收紧，口沿外撇。装饰上以素面为主，多数圈足上有圆形、三角形镂孔纹饰，少数杯体有划纹、绳纹和篮纹。从造型装饰看这些高足杯不仅体现了器物的实用性，还体现了装饰艺术性，这说明保康先民已经从酒器的实用性转向了日常生活审美化，也说明酒文化在此盛行很长时期。从器型标准来看这些高足杯大小不一，形制各异，已经呈现出等级差异，但都符合人体饮用习惯，专家学者普遍认为这种高足杯应该是新石器时期的陶制酒器，个别高足杯甚至与当今流行的饮酒器器型相似。这些数量众多的高足杯说明这种杯形器在当时已经普遍被人们接受，并大量使用。另一方面也说明当时的饮酒器已经从饮食器中分离，可见当时的饮酒文化已经非常盛行。

从穆林头遗址的发掘情况来看同时期的墓葬出土器物数量、大小、形制都存在不同差异，这说明高足杯的容量、规制存在着等级差异，象征着使用者的身份和地位。从高足杯的出土位置上来看大多都是有规律地排列在人体左右两侧，这与商代贵族墓葬中饮酒器大都放在木棺之内，饮食器放在棺木外似乎有着某种传承性。高足杯有规律的近身放在墓主两侧说明这些饮用器是墓主生前最喜欢和常用的器物之一。在穆岭头遗址中M16和M18的随葬器物修复完整的高足杯各有16件，占整个单体墓葬出土器物的70％以上，发掘出土的高足杯占出土陶器的比例也非常高，由此推断在史前时期高足杯已经是保康贵族部落的重要饮酒器物，说明饮酒文化已经在穆林头氏族部落盛行时间较长，而高足杯就是保康酒文化渊源的重要文物见证。

（二）深厚的传承基因印证酒文化的源远流长

保康酒文化历经千年流传，现今不仅家家户户会酿酒，还形成独具特色的酒礼文化，当地居民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嗜酒、善饮文化基因。楚国先贤屈原和宋玉在诗文中都有描述楚人饮酒情景。在《楚辞·招魂》中记载：“娱酒不废，沈日夜些。兰膏明烛，华镜错些。结撰至思，兰芳假些。人有所极，同心赋些。酣饮尽欢，乐先故些。”《韩非子·十过》中也记载晋楚之战司马子反因酒误国害己的典故。考古发现楚墓中的酒器在饮食器皿中所占的比例远高于列国墓葬中出土的酒器，这些都足以说明楚人对酒非常钟情。这不仅是因为当时楚人掌握了先进的缩酒技术和资源，更多的是因为早在新石器时期楚地先民饮酒风气就已经盛行，历经几千年的传承与积淀早已经形成了深厚的酒文化传承基因。

南北朝时期梁朝宗懔所著《荆楚岁时记》中记载楚人饮酒习俗是“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饮桃汤。进屠苏酒，胶牙饧，下五辛盘。进敷于散，脚却鬼丸。各进一鸡子。造桃板著户，谓之仙木。必饮酒次第，从小起。”［ 10 ］这段话描述的是楚人农历正月初一全家老少要循序的生活礼仪和饮酒顺序，表明楚人饮酒注重先后顺序和长幼尊卑。时至今日这种酒礼习俗在保康仍然沿用，已经渗透到人们生活中的各个领域，形成了“无酒不成礼”“无酒不成席”的习俗，在民间重大节日、婚丧嫁娶、亲朋相聚酒是必需品。从酒席座次、斟酒、行酒都有一套繁琐的酒规、酒礼。酒席座次讲究主次分明、尊卑有序，行酒的称呼上有门杯、敬酒、还杯、回敬、转杯、跳杯、留杯、收杯等，行酒的规则上有赶麻雀、猜拳行令、敲老虎杆子、违规罚酒等形式，花样百出，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客人开怀畅饮，以喝醉为荣。

无论是古人因酒误国，还是今天的醉酒为荣，楚人的嗜酒基因从未改变，这种嗜酒现象在保康尤为显现，各家各户自产自销，吃酒席是最高的待客之礼，酒规、酒礼历经数千年仍然主次分明、尊卑有序。

这种悠久深厚的酒文化传承基因也从侧面印证了保康酒文化的源远流长。

四、结语

保康酒文化是中国酒文化的一个缩影，从穆林头遗址出土的文化遗存可以确切论断，在新石器时代晚期保康的酒文化已经非常盛行，五千年前的保康穆林头不仅具备酦酵酿酒的条件，饮酒器具也已经从饮食器中分离成为单独的饮酒器，并成为身份等级的象征。这些数量众多的高足杯是保康酒文化的历史见证，它将保康酒文化历史推进到了距今五千年左右。悠久深厚的酒文化传承塑造了保康独特的民风习俗，也深刻影响着保康地域文化的形成。

参考文献：

［1］黄震云.齐桓公为什么兴兵讨包茅［N］.光明日报，2017- 05-15（13）.

［2］袁翰青.酿酒在我国的起源和发展［J］.新建设，1955（9）.

［3］周嘉华，王治浩.中华文化通志 化学与化工志［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216-217.

［4］黄帝内经［M］.王冰，注；鲁兆麟，等，点校.沈阳：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25.

［5］黄怀信，张懋镕，田旭东.逸周书汇校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 139.

［6］李仰松.我国谷物酿酒起源新论［J］.考古，1993（6）：534.

［7］张之恒.中国考古通论［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210.

［8］唐丽雅，田洁，刘嘉祺，等.屈家岭文化时期山地生业模式研究——以湖北保康穆林头遗址为例［J］.南方文物，2019（5）：189-199.

［9］李仰松.对我国酿酒起源的探讨［J］.考古，1962（1）：41-44.

［10］宗懔.荆楚岁时记［M］.杜公瞻，注；姜彥稚，辑校.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2018.

［责任编辑：卢红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