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的状态

文／黄菁

启功先生有一次做讲座，谈起他练书法的事，说他在“文革”中负责抄大字报，笔不用他买，墨不用他出，纸就用旧报纸，所以没压力，天天抄，天天写，后来写成个书法家。他说凡是用好纸写字，他都写不好。当然，这有谦虚的意思，但这隐藏着道理，对画画的人有启发。

有一次广军先生来广西指导全国美展的创作。他发言时也谈到了类似的问题。广先生说：别因为是全国美展你就很重视，很紧张，生怕画不好，结果太认真了，最后还是没画好。就像人在重要场合穿西装，把本来的气质遮住了，不自然了，不是原来那个你了。所以别端着，端着就容易假，真东西出不来，就画不出好作品。

我相信，这样的体会人人都有过，被某种隆重所干扰，被某种期待和责任所捆绑，被某种严谨所限制，人就变了形，本来的那种真切就被遮蔽了。

有时候讨论发言，在过于严肃的气氛下，没人敢说话，特别是有爱教训人的某些人发言之后，更是让场面紧绷，这时候，如有人故意把那人调侃一下，讲个笑话，活跃下气氛，这样大家就能放松下来并且又回到正常的状态，有了说话的胆量，有了清晰的思路，有了踊跃发言愿望。

有人说话喜欢以自嘲一番作为开头，把自己先贬损一下，然后接着往下说。其实这是让自己放松的方式，把隆重减弱，把责任卸掉，把期望值降低。这时候，你会觉得即使讲不好也能得到原谅，你就会表现得很自然，很得体，很真切，此时的发挥就会很正常，甚至会出现超水平的表现。

当所有人坐在台下都认真严肃地等着你讲大道理的时候，也就是在期望值爆棚的情况下，反而弄得自己也慎重紧张起来，这时候你的发挥失常是必然的，心理上扭曲了，真实的意愿也会变形。而如果你把自己放低，把别人的期望值也往下调，这样你才能轻松自然，才有充分、真切的表达，才有可能匹配大家对你的期望。当然，有的人会人来疯，你们越起哄他越来劲，越兴奋，但那是专业老油条的表现了。

这里说的事例和经验都说明了一个道理，做坏的打算才会有好的结果。或者是在不理想的状况下反而容易出理想的效果。因为在差的情况下，只要有点改变就马上显得很明显，很突出，雪中送炭最暖心。

一个艺术家需展露什么呢？应该是展露一个真实的自己，或者说，尽可能地去展现接近于真我的状态，而不是完全地呈现客观事实。让自己放松下来，尽可能不被干扰，更能接近那个真实的面貌，有时不惜贬损一下自己，把虚荣降到最低，以此变得更纯粹。

再者，都是亮丽的颜色不一定能出好效果，不一定能出真东西。而先用灰颜色和脏颜色做铺垫，上面稍加纯色点缀就特好看。能亮起来的东西是靠晦暗去衬托的，那个耀眼的光亮就是可贵的真我。

卸掉包袱，减弱虚荣，排除干扰，轻装上阵，才能更好地展现出一个独特的境界，才能展露出个人的灵性和灵气，才能成为“这个人”。

黄菁/图形记忆与演化（之三）布、纸本、胶、丙烯60cm×70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