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昶
从《平原上的摩西》《尘封十三载》到《漫长的季节》;从爱奇艺迷雾剧场的推陈出新,到腾讯视频X 剧场的初步尝试,2023 年的中国网络剧市场,的确出现了让人欣喜的蓬勃发展的势头。一方面现象级作品不断出现,收获巨大的市场流量,引发观众的追捧和热议;另一方面,无论是从影像风格来看,还是从叙事探索来看,创作者们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进而让这些作品呈现出精品化的艺术形态。在当下中国影视产业机遇与挑战并存的整体大环境中,网络精品短剧集生产已然成为值得探讨的“现象”。
80 后的制片人齐康,目前是爱奇艺灿然工作室的负责人,先后制作了犯罪悬疑剧《无证之罪》、纪录电影《棒!少年》以及最近口碑满满的6 集短剧《平原上的摩西》。请他分享短剧集生产“精品化”的理念与途径,和他一起观察今天的网络剧市场生态,展望网络视听文艺创作的“新”时空,或许能给业界和学界带来一些新鲜的启示。
刘永昶(以下简称刘):齐老师,您好!非常高兴有这一次机会能和您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我想,我们的对话还是从《平原上的摩西》开始。大家都知道,《平原上的摩西》这部剧不仅被很多观众喜欢,还在今年刚刚入围了柏林电影节剧集单元,载誉归来。这对于国内网络剧产业,对于中国故事走出去的时代诉求,都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
刘永昶(左)与齐康(右)对话中
齐康(以下简称齐):刘老师好,谢谢您的肯定。这部剧的探索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不容易是因为它的“反常”,无论故事内核还是视听方式都有别于传统剧集形式,幸运的是公司给予了我们较大的实验空间,让我们有机会去做探索。当然,更幸运的是,有许多普通观众和行业同仁给予了这部剧一定的认可。最近,部分放映机构和学术机构邀请我们将网络剧搬上大银幕,包括中国电影资料馆,以及贵校(南京师范大学)、南京艺术学院,做了长达8 个小时的“马拉松”放映活动,绝大多数观众都陪伴着影像坚持到最后,这让我们感动。
刘:你们的感动正源于观众的感动,有诚意的作品永远会让创作者和受众心灵相通。作为一部网络悬疑剧,《平原上的摩西》的外在形态是颇为特殊的。它那么短,只有6 集,有点像单元剧里的某个单元;它又那么长,每集有70 分钟,近似于单部电影的长度。
齐:的确这部剧有其独特性,从作者性,到视听感。我最初在读雪涛的《平原上的摩西》原著小说时,被其关于童年记忆,以及时代、人与成长的关系所打动。当时,刚做完《无证之罪》有幸来到爱奇艺工作,公司给我们这些年轻制片人提供了一些机会,去探索新的形态和新的内容。
刘:爱奇艺从2020 年开始正式亮出迷雾剧场的品牌,我们知道,从《十日游戏》开始,陆续推出《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八角亭谜雾》《回来的女儿》等网络剧。这些作品制片人、导演多有变化,但大体上和您2017 年的《无证之罪》是同一路数,逐步建立了一种“拨开迷雾、点亮光明”的犯罪悬疑剧模式。但这次《平原上的摩西》就大不一样了,您能谈谈你们创作的缘起和过程?
齐:刚才我说了,我被小说文本本身的那个力量所打动,被它的故事打动,被它的故事里边的人物所打动,当时就想如果要把这部小说做成一个网剧的话,那我们如何去破这个题,那它与市场上的其他犯罪悬疑短剧集有什么样的区别? 2018 年奈飞做了像《罗马》这样的电影,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它的影像、故事、风格,以及电影导演尝试跟互联网流媒体进行的互动,都对我们有很大的启发性。然后有一天,我也真的是突发奇想,如果谁能够把《平原上的摩西》这本小说很好地表达出来,它不像传统的罪案剧,不要有特别的批判性和猎奇性,而是能够把历史的韵味,以及美学的韵味表达出来。
刘:所以您就找到了张大磊导演?大磊导演是典型的作者导演,给他带来很多奖项荣誉的电影《八月》,无论从叙事节奏,还是镜头语言,都和我们一般认为的电视剧、网络剧风格大相径庭。你们俩的碰撞,看起来有点像是风险的碰撞。
齐:心心相印也就无所谓风险了。我特别欣赏张大磊在《八月》中表现出的干净、清澈,我们从2018年底见了面,2019 年的1 月份就开始创作这部剧。中间我们对内容的形态、创作的思路也会有一些撞击。前后经过3 年左右的时间,大家达成了共识。然后就在2021 年10 月份,正式开机拍摄了这部作品,后期差不多经历了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最终在今年的1 月份,有幸把这部剧呈现给大家。
刘:有评论者说《平原上的摩西》就像是一部总时长达6 小时的电影,极有电影感,比如从影像质感来看,比如光影构图、镜头设计、场景调度、声音处理等,它大体上达到了一种优秀院线电影的水准。我们在这几次线下观片会也看到,这种集体观影的沉浸感和仪式感非常的强烈。换言之,单纯地以媒介平台来判断影像的性质及定位是不是已经不合时宜了?
齐:我认为“电影感”这个定义本身有点简单粗暴,我们评论一个作品水准好坏和它有没有电影感没有必然联结。当然,那可能确实在视听作品的这个形式感的范畴里边,大体上电影从某种程度上它更精致、更高维一些,而剧集产品相对来说更中维一些,而短视频产品可能更低维些。
刘:但有时候我们会看到极其用心精致的短视频,也会看到非常粗枝大叶的院线电影。人们说电影感的一个前提,其实潜台词就是,电影自然而然地就应该是“高贵”的,这种认识其实是以偏概全的。
齐:对,我们有没有去深入思考,什么是所谓的电影感?那电影、剧集,或者短视频,它们到底区别是什么,我觉得这个背后的逻辑,可能更值得创作者和从业者来思考。它不是一味的浅景深,不是简单的长镜头,它的表意方式、主题表达以及视听语言的内在构成逻辑,这个可能才是真正的电影感。但是我们有时会把看起来表面质量高的东西称为“电影感”。
刘:所以《平原上的摩西》最动人的地方实际上是它内在的叙事理念和结构逻辑。有时我们看剧中的那些长镜头处理很棒,不仅主戏人物的出现、冲突、离开,一切自然而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并不破坏、妨碍场景本身的韵律,几乎所有的群戏人物、群众角色都按照自身的生活逻辑呈现着他们的生活。这里面有种生命的节奏或者时光的节奏。我的感觉是,这部作品虽然只是6 集的短剧集,但却构成了集纳意义上的“长镜头”,一部剧就像一个超长的镜头,容纳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一直到当下的时空记忆。
齐:“短”和“长”并不冲突,有的时候它们甚至是相辅相成的。我和大磊导演有着一致的看法,就是这部剧,用长镜头是为了尽可能地把一个空间里能看到的人的轨迹、时间的轨迹,呈现出来。你想站在哪看他们,机器就在哪,你想离他多远,机器就离他多远。我们和演员沟通交流,也希望他们尽可能是一种本色的出演。
刘:是的,比如董宝石在这部戏的表演就特别让人难忘,他应该是第一次从说唱歌手“老舅”的身份转型到影视剧的主角。不管是对于生活的隐忍,对他人的宽容,还是被挫折磨砺的精明中透露的诚实,都很容易让人把他当作是一个身旁熟悉的中年大叔。董子健也是,执着中有着敏感脆弱,言行举止中都有着坎坷生活的投射。
齐:双雪涛的原著小说中有两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第一句是傅东心说的“如果你的心是诚的,高山大海都会为你让路”;另一句是“没有人可以永在,但是我们可以永远同在”。前一句或许讲的是理想信念,后一句或许讲的是人生况味。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把它完全当悬疑小说来看,悬疑是表象,是技术性的;生活是真相,是本质性的。所以导演也好,主演也好,技术人员也好,甚至所有的非职业演员,是这部小说把“对的人”集聚在一起,让我们的剧成为一部“对”的作品。
刘:您作为制片人出品的几部影视作品,比如《棒!少年》是追踪一个少年棒球队故事的纪录电影,那些家境贫困的孩子们,他们的成长非常励志;《无证之罪》错综复杂的谜案背后,指向的是对现实问题的拷问、对人性的反思;我们一直在讨论《平原上的摩西》,它更是静水深流的时代镜像。这几部作品的共性,应该是有着一个现实主义表现的力度和温度。
齐:这个世界是丰富多彩的,带给了我们自身巨大的影响。那我们影视人,你回馈给这个世界的是什么?文艺创作,它的确就是一个职业,但它也是内心的情感需求。我希望去记录这个世界最能引发我们情感共鸣的东西,也希望自己对于审美或者是对于世界的理解,通过这些内容去传达给更多的人。
刘:九年前,也就是2014 年,奈飞出品的美剧《纸牌屋》在中国网民中引发热议。我们应该都有清晰的印象,当时国内各大视频网站,像乐视、腾讯、优酷、搜狐、爱奇艺等都开始加大投入,推动国内网络剧生产形成热潮。所以坊间是有一种说法,2014 年是网络自制剧元年。
齐:似乎有这个说法。不过在2014 年之前,像《东北往事》《屌丝男士》这些网络自制剧已经拥有了较多的粉丝,2014 年之后可能各方平台都加大了投入。在这一块市场早期,网络剧的形态是不稳定的,虽然都有各自的尝试,但总体而言制作质量并不是特别高。除了媒介差异,还有一个评判的“标准”是,网络剧无论是制作质量还是审美格调都不如电视剧。网络剧似乎天然带有“草根”的基因,它是活跃的、生动的,却又很难走上雅俗共赏的文艺视域。
刘:像您说的那样,各大平台的投入是推动网络剧走向精品化发展的重要原因。2017 年应该又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这一年,以《白夜追凶》《春风十里不如你》《鬼吹灯之黄皮子坟》《军师联盟之虎啸龙吟》为代表的网络剧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制作水准,你的《无证之罪》也出在这一年。2019 年更是出现了《长安十二时辰》《庆余年》等现象级作品。如果不考虑剧集体量,这些作品从内容和形式上已经很难和电视剧相区隔。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古偶、悬疑、穿越、年代等类型剧也在网络剧生产中纷纷涌现。大家意识到,优秀的自制网络剧和其他购买版权的影视内容一样,是可以为平台方带来巨大的流量与品牌效应的。
齐:我觉得,这种现象的背后实际上是整个网络剧的生产机制发生了巨大变化。各大互联网视频平台,不但为影视创作者提供了创作资金,同时又为他们提供了更广阔和自由的展示空间。
刘:之后2020 年,我们就看到爱奇艺正式推出迷雾剧场,实现了从单个产品到系列产品,从系列产品到“栏目”产品的递进发展。三年来十几部剧,已经帮助迷雾剧场形成了极有市场影响力的剧集品牌。作为爱奇艺灿然工作室的负责人,您可能对本平台的剧集生产机制比较熟悉,您能说说大体情况?
齐:其实自制剧只是模式之一。我们目前有4 种剧集生产或合作模式。第一种模式就是传统的版权剧,就是制片方生产完这个作品之后,他把网络的播放权或者电视的播放权分销给大家,那可能同样的内容也可以在电视台看到,也可以在网络平台看到;第二种模式是所谓的定制剧模式,就是相当于我们是作为主投资方和联合创作团队,也作为播放的一个主平台,可以跟外部的制片公司合作,量身定制某个产品;第三种是所谓的点击分账模式,相关产品就是把平台当作“电影院”,它有定价的模式,点击量越高,它可能分账也就越多;第四种是纯自制模式,那么我们自己是出品方也是平台播出方,同时还是制片方。模式不一样,边界其实是开放的,关键在于合作各方对一个主题、对一个体量有没有共同的认知。
刘:几种模式都有他们自身的优缺点,头部平台最大的优势在于能够兼收并蓄,灵活地进行项目调度。但我们看到的精品短剧集越来越多的是由平台自己来主控。您能谈谈像《平原上的摩西》这样的项目,它在平台内部的立项、论证、评估、支持,它的整个流程大体是什么样子?
齐:作为一个流媒体平台公司来说,我觉得爱奇艺是有着特别好的一个企业文化,就是它一直在支持创新、鼓励创新,它一直的发展愿景是“一家以科技驱动的伟大的娱乐公司”。我觉得这个愿景里表现了内容和技术两者之间的紧密关联。在它的互联网平台基因里,这是一个双螺旋。刚才我也提到了,无论对电影还是剧集而言,内容和媒介的关系也是永远交融、不可分离的关系。在我们的平台内部,大家一直在讨论创新。每一个工作室拟开展的项目,项目在接受评估的时候,公司一定会首先从你的内容本身的戏核角度来考察,它的创新性是什么,它的创新表达是什么?
刘:您的意思应该是,首先看项目本身有没有一个好故事的基础,故事一下子能打动人,后面的推进就会非常顺利。我注意到,像是迷雾剧场,大多数剧都有着极扎实的文本基础。比如紫金陈的《无证之罪》《坏小孩》《长夜难明》三部曲就很典型,双雪涛的《平原上的摩西》也是这样。
齐:对!好的文本不仅提供了故事基础,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影像风格。你看《无证之罪》就不太可能以《平原上的摩西》的风格去呈现。那么第二个评估点就是,剧集的外在形态上,它的创新点是什么?比如说早些时候,我们的电视剧30 多集40 多集的体量是标准化的行业惯例,后来爱奇艺率先去做12 集的这种故事体量,再到后来去做6 集这样的故事体量,它也不断地在去寻求创新。
刘:叙事体量上的创新看起来是简单的规则变化,但实际上对叙事时空与现实时空的关系,对叙事结构和叙事技巧的运用,对影像风格和剪辑处理等,影响都会非常大。比如说40 分钟一集的时空容量,长镜头发挥的余地就不会很大,但70 分钟一集就可以节奏上做到更从容些。再比如,《平原上的摩西》做40 集的话你不仅要加很多故事线索,还必须要加快叙事节奏,你不可能让观众一直沉浸在慢调的情绪氛围中,你得考虑市场的接受度。
齐:对市场当然要进行谨慎的评估。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评估维度。肯定要从所谓的商业闭环的角度去考虑,因为这样的话影视生产才有一个良性的生态,你只有实现了不断的项目盈利,实现了项目的商业闭环价值,它才能够让整个机制更加的健康,才有更广阔的空间去给创作者提供表达的可能。但是,肯定每个项目也不可能四平八稳,很幸运的是公司给予了我们冒险的机会,让大家去探索市场的那个边际是什么样子的。
刘:《平原上的摩西》显然就是冒险性的,但受众或者市场真的就很好地接受了作品。其实市场某种意义上不是先验的,有时候会出人意料,但你仔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我们之前没去探索而已。
齐:因为对于市场来讲,有很多东西是未知的,没有谁能说一直在用规律性的东西去循规蹈矩地要求一个项目。创新的项目需要公司、需要制片人、需要导演、需要大家一起去探索。所以这时就需要平台给一个试错空间,当然这中间会有一些成本要求,这个平衡性我们努力来达成。在这个过程中,也会产生一些很正常的疑虑和矛盾,甚至会有一些冲突和放弃,但最终产品的结果呈现时,我们发现原来市场上还是有这样的空间,用心的作品还是有人喜欢的。这种价值实现,不管对整个行业来讲,还是对于观众来讲,我觉得都会起到激励性的作用。
刘:是的,鼓励创新、允许试错,探索市场的边际线。这就为网络剧的持续繁荣注入了强大推力。您肯定也注意到了,腾讯新推出的《漫长的季节》一炮打响,我觉得它的X 剧场正是对标爱奇艺的迷雾剧场,“X”是无限可能的隐喻符号。我也相信这种同行间的良性竞争也正映射了网络剧蓝海市场的无限可能。
刘:我想和您一起回顾下《平原上的摩西》南京现场观片会的互动交流环节。一位来自呼和浩特的工科男生,他说这部剧的时空氛围唤起了他对家乡的点点滴滴的珍贵记忆;另一位南京本地的女大学生,说她这部剧看了好几遍,这次在现场依然激动不已,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类似的表达在网络上非常多,我觉得这就是创作者和观众的共鸣。
齐:是的,你说的这个场景我印象很深。能够得到他们的反馈和认可,我们很开心。当下,观众对于一部作品,有充分的表达看法的方式,比如弹幕、微博、公众号、二创视频等,我们也可以直接或间接地从观众的反馈中汲取对于创作的感知,无论褒贬。
刘:这些反馈方式大多是年轻人习惯的互联网交互方式,他们也构成了今天包括网络剧在内的网络视听产品的主体受众。所以,他们作为互联网原住民的观看场景、审美习惯也会成为影视创作者考量的重要元素。
齐:影视产品/ 作品的竞争力,从某种意义上就是获取观众时间的能力,观众的时间是有限的,也是珍贵的。一部作品,并不只是创作者自我表达的载体,更是与观众交流的精神场域。那么,了解观众、尊重观众是每一位创作者的必修课。
刘:是的,影像生产从专业的权力变成大众的权利,人类社会的影像传播已经变得浩瀚无边,比如说移动短视频就会占用人们大量的空闲时间,很多人已经养成了“短”的审美习惯。
齐:当下,媒介的多样性极大地拓展了大众获取信息的效率。对于观众来讲,我为什么要消费生命当中有限的时间,去在某一媒介上去阅读或观看某内容?我认为这可能是我们要思考的,这需要我们在作品中去传递有效的情绪价值、思想价值以及审美价值,它要值得观众去消耗他生命里的30 个小时或者6 到7 个小时。作为观众,我从个人感受上而言,我更希望在有效时间内得到更多的满足感。或许“迷你剧”跟信息爆炸的时代是有联系的。
刘:这个时代受众的阅读和观看场景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是不是给你们的创作带来了更多的实验契机?比如你们可以不断地进行叙事方式和影像方式的创新,来满足受众的新鲜体验。
齐:以前的电视剧观众是基于电视这个媒体基础,大家的观看空间也是在一个相对开放的环境里边,所以我们常常说客厅电视。但是随着媒介形态的变化发展,大家选择观看一个作品的方式也多种多样,观众可以在地铁的手机上、卫生间里的平板电脑上、书房的电脑上、客厅的电视里、影视室的投影上等任何媒介或者场域中去欣赏一部作品。大家在观看场景的选择上其实是丰富而随机的。这种情况下,我们是不是可以打破所谓的大屏幕与小屏幕之间的界限,可不可以采用更精致、更深刻、更立体的艺术表达方式?
刘:您的这个观点非常有意思,也就是我们没有办法预测观众会在什么样的媒介场景中观看剧集?那么所谓小屏、大屏的视听表现惯例就没有必要一成不变,这很大程度催生了精品短剧集的形态更迭。
齐:另一个是我觉得还是跟技术相关。现在影像表达的工具多了,以前电视只能用所谓的数字机去拍,它的镜头表达就很有限制性;电影就只能用胶片去拍摄,影像感就会强很多。现在随着技术的发展,摄影机其实都已经成为通用的工具,那视听表达的方式也可以打通,这也给短剧集的发展提供了很多的契机。
刘:较之于长剧集,短剧集的基本形态决定了它的成本相对会比较容易控制,质地比较轻盈,像您刚才说的那些探索和变化就容易实现。但这种“轻”并不意味着表现力的“轻”,反而有时会因为影像话语的聚焦变得更加深刻。我想问您,下一步有什么新的创作?我最想问的是,还会不会有新的形式或内容的探索?
齐:我最近可能会开拍一部7 集的剧,还是继续在这个短剧集的范畴内去做尝试。这是从文学作品改编过来的一个作品,叫《我的阿勒泰》。它是新疆作家李娟的代表作,是一部散文集。
刘:真的很让人期待,很难想象这部关于北疆边地的散文集会如何被改编成一部剧?因为书本身是各种个体化记忆的汇聚,是温暖的闪光的,即便有故事,但不同的故事之间也很难有情节的逻辑关联。
齐:最终的形态还没有确定。这次与我们合作的是滕丛丛导演,她之前的代表作叫《送我上青云》。她会从女性的视角,去将一个所谓的散文集,一个非常规的原著形态转化为一个7 集的迷你剧。叙事视角上可能更女性化,表达方式上可能也会加一些轻喜剧的色彩。然后去把它呈现出来,也算是一次探索。
刘:为什么设定为7 集?而不是6 集?短剧集的创作在你看来是不是可以更“随心所欲”了。这倒是一种自在的状态。
齐:我觉得还是根据原著的故事体量,它表达的简单内容我就只能讲这么多。当然,设定为7 集,我觉得跟媒介特性是相关的,短剧集就应该更自由一些。因为以前我们的剧集多数是30 集以上,由于电视线性排播的模式,单集严格控制在45 分钟/ 集。但互联网提供了空间,就像一个超市,它是一个更自由的、非线性排播的超市。它给了你更多自主创作的空间,大家可以把这个所谓的形式界限彻底打破。也许会有下一个片子,它有可能只适合3 集,每集一个小时或者一个半小时。这种形式的剧在国外已经出现了。
刘:非常希望您的新探索会给我们再次带来惊喜!也期待有越来越多的优秀影视工作者投入到精品短剧集的创作中,记录奔涌向前的时代,也记录生命个体在时代洪流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