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学峰
(长春工程学院 人事处,长春130012)
国际中文教育在经历了七十余年的发展后,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迎来了挑战与机遇并存的新时期。如何积极应对挑战,切实把握机遇,努力探索新时期的发展路径,是国际中文教育发展需要充分探讨的问题。
回顾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要从20世纪50年代的东欧交换生谈起,当时的中国语文专修班是我国国际中文教育的初创阶段。60年代北京语言学院的成立标志着国际中文教育有了专门的高等院校,80年代“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的成立表明国际中文教育从一个学科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21世纪之初,“国家汉语国际推广领导小组办公室”的成立,标志着我国的国际中文教育的教学主要地点由国内转向国外,全球孔子学院的布局和建立,迎来了国际中文教育事业迅速发展期。
2019年正式提出的“国际中文教育”概念,是在对外汉语教学、汉语国际推广、汉语国际教育的基础上的一个新的表述,其实质内涵在不断扩大。2020年7月成立了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是统筹建设国际中文教育资源体系,制定国际中文教育相关标准,运行汉语桥、奖学金等国际中文教育相关品牌项目的新机构。[1]2020年9月国家语言规划中明确:“加强国际中文教育和服务。加强国际中文教师队伍建设,吸引更多海外中文教师来华攻读中文国际教育相关硕士博士学位,构建全球普通话水平测试体系,完善国际中文教育考试标准等目标。”2022年9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将“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位类别更名为“国际中文教育”,增设博士专业学位,标志着国际中文教育本、硕、博贯通培养体系的正式建成。[2]这些举措、政策和规划说明,“国际中文教育”兼顾了专业、学科、事业、国家战略等多个概念,其内涵、发展理念、执行机构都有不同程度的迭代升级。
“国际中文教育”这一概念正式出现是始于2019年的国际中文教育大会,这是在连续举办多届全球孔子学院大会基础上,首次使用“国际中文教育大会”这一名称。目前,学界对“国际中文教育”这一概念已经有初步界定和描述。
王辉认为“国际中文教育”的名称由“汉语国际教育”及更早的“对外汉语教学”演变而来。国际中文教育涵盖范围广泛,涉及全球范围的各类中文教学,既包括国内面向留学生的对外汉语教学,又包括国外面向当地居民的中文教学和面向华人华侨的华文教学。[3]李泉认为,国际中文教育是指海内外从事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的活动。与汉语国际教育所指并无二致,两种说法本质相同。[4]也有年轻学者尝试对“国际中文教育”内涵进行重新界定:“以国际学生为教育对象,以中国的语言与文学为教学与研究内容,让学生通过中国语言文字与中国文学文化的学习,获得良好的中国语言的口语与书面表达能力、古典文献的阅读与检索能力、中国文学的鉴赏与批评能力,以及广泛的中华文化修养,初步具备对中国学术进行深入研究的能力。”[5]
以中国知网为数据库进行检索,可以发现,国际中文教育与对外汉语教学、汉语国际教育一脉相承。从研究文献的数量上来看,以“对外汉语教学”为关键词,自1982年起,对外汉语教学第一篇文章收录,直至2001年,每年收录的文献在百篇左右,数量没有明显变化,2002年至2009年期间,平均以每年百余篇的速度递增。2009年至2012年文章发表数量明显加快,2012年后文章发表速度趋于平缓,基本维持在年均1 600篇左右。以“汉语国际教育”为关键词,2014年至2021年,每年收录的文献在300至500篇,数量持续上涨,2022年文献发表数量开始下降。以“国际中文教育”为关键词,2020年至2023年已发表文献1 500余篇。
从文献内容来看,对外汉语教学相关文献分析主要集中在课堂教学的层面。如吕必松从对外汉语教学的总体设计角度认为,对外汉语教学的整个过程和全部活动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立体结构。其中的主要构件,即教学对象、培养目标、教学要求、教学内容、教学途径、教学法原则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等。[6]在汉语国际教育阶段,“走出去”后非语言教学的影响要素明显增多,崔希亮认为,对外汉语教学和汉语国际教育发展的动因在于,我国国际地位的提高,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的吸引,几代领导人的重视,我国教育管理体制的保障和对外汉语教学环境的改善。王辉从新冠疫情影响角度出发建立了一个包括宏观和微观双重视角的分析框架,认为国际政治、全球经济、社会文化差异和技术变革等都将给国际中文教育带来相应的挑战和问题,应通过国际中文教育危机管理、市场化运作、聚焦语言主业、促进信息技术深度融合等方法进行应对。对于线上中文教学,新冠疫情中暴露出教师信息素养欠缺、学习者参与不够、教学模式受限、教学平台不完备、教学管理困难等问题,应通过增强学习者能动性、优化教学模式和强化教学管理和服务等方式进行改进。[7]
新时期国际中文教育面临诸多挑战,主要体现在复杂多变的全球政治经济环境、西方传统冷战思维对国际中文教育的过分警惕、逆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以及快速的技术变革创新等方面的外部环境挑战以及与国际中文教育可持续发展所面临的挑战。
国际形势与格局发生了剧烈变化,逆全球化及复杂多变的国际局势所带来的诸多不确定因素是国际中文教育所面临的首要挑战。国际政治风险是语言国际传播的最大风险,一国对另一国的政治立场不仅决定两国之间的政治关系,还决定了两国之间的经贸、文化、国防、教育、科技、卫生等各个领域的走向。国际中文教育容易受地缘政治和双边关系影响,随着国与国之间关系的变化而变化,特别是在国与国不同阶段的对抗时期,极容易发生停滞不前,摇摆甚至是后退,发展态势缺乏自主性,前进步伐容易被打乱。
美国知名学者塞缪尔·亨廷顿在广为流传的著作《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预言,“假如在遥远未来的某一天,中国取代了西方成为世界占优势的文明,英语作为世界的共同语言就将让位于汉语普通话”。[8]这个假设直接把中文放在了英语的对立面,按我国学者李宇明的观点,中文成为世界通用第二语言是有可能的,但还有非常漫长的路程要走,尽管如此,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社会对国际中文教育的打压政策和行为持续不断,孔子学院作为国际中文教育的重要平台,在美国曾建设超过百所,目前仅余三十几所,多名州参议员明确要求关停孔子学院。根据塞缪尔的观点,语言在世界上的分布反映了世界权力的分配,使用得最广泛的语言,都是或曾是帝国的语言,权力分配的变化产生了语言使用的变化。这些观点和行动都反映出西方保守的传统思维对国际中文教育的歧视和偏见,这是国际中文教育面临思想和意识形态上的挑战。
近年来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国家之间的贸易争端和关税措施致使国际贸易存在相当程度的不稳定性和市场不确定性。这一方面给全球经济的复苏带来负面影响,另一方面也给国与国之间的语言文化交流带来负面的影响。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对国际中文教育的影响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学习机会的减少,在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下,国际贸易和交流的减少,降低了学习者学习中文的机会和需求。其次是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会导致贸易限制和保护主义政策的增加,教材和教学资源的流通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为学习者获取最新的教材和教学资源设置了障碍。再次是文化交流机会的减少。国际中文教育不仅仅是语言学习,也涉及对中国文化、历史和社会的了解。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会一定程度减少这些文化交流的机会。另外,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可能导致国际语言教育市场的萎缩,同时也限制了文化产品的跨境流通,减少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和影响力,削弱跨文化交流,增加文化隔阂和误解。
世界正处于数字化转型和创新活跃的时代,为适应技术的快速变革对国际中文教育提出了新的挑战。新兴技术的不断出现和快速发展,如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和物联网等,正在改变产业结构和商业模式。近年来,技术变革与创新对各个领域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人工智能技术在多个领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包括机器学习、深度学习和自然语言处理等。5G网络的推出将带来更快的速度、更低的延迟和更大的网络容量。它将推动物联网、智能城市、远程医疗和虚拟现实等领域的发展,为连接性和数据传输提供更高的性能和可靠性。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技术正在改变娱乐、教育、培训和商业等领域。大型自然语言模型(NLP)可能正在开启人类未来社会的又一次变革。这些技术在不远的将来为语言学习提供了低成本的沉浸式的学习环境。脑机接口技术和生物技术也可能会改变人类社会发展的进程,同时改变人类学习掌握新知识新语言的过程。这些技术创新,会在改变政治、经济和社会形态的同时,对语言的学习和文化的传播产生颠覆性改变。
这些技术变革和创新正在或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新基础,它在推动人类社会、经济和科技发展的同时,也深刻地促进人类自身的演进。技术革命在较短时间内会改变世界的经济版图,同时也会改变人们对不同文化的认知。这些新的技术变革和创新为传统方式的国际中文教育提出了新的挑战,国际中文教育必须在较短时间内,做出适应性的跳跃式的改变。
国际中文教育面临的另一个挑战是可持续发展问题。当前,虽然一些国家和地区已经将中文教育纳入其国民教育体系,但是仍然是起步阶段。如何达成国际中文教育本土化,为国际中文教育的可持续发展,培养出足够多的高素质本土师资、编写出多样化的本土化教材和提升受众对中华文化的理解仍是一个长期的任务。由于国际局势的变化与新冠疫情的爆发,全球经济出现低增长、国际间人员流动受限、来华留学生规模缩减、扩大规模进展缓慢的挑战,这些问题都需要国际中文教育领导者及从业者做出长远的打算和长久的努力。
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经济持续较快发展。2013—2021年,我国经济年均增长6.6%,大大高于2.6%的同期世界平均增速,也高于3.7%的发展中国家经济体平均增速,经济增长率居世界主要经济体前列。2013—2021年,我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达到38.6%,超过G7国家贡献率的总和,是推动世界经济增长的第一动力。对外贸易总额跃居世界第一。2020年我国对外贸易总额由2012年的4.4万亿美元升至5.3万亿美元,首超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贸易国。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对外服务贸易规模持续扩大。自2014年起至2021年一直稳居世界第二位。我国实际使用外商直接投资由2012年的1 133亿美元升至2021年的1 735亿美元,年均增长4.8%,自2020年起稳居世界第二位。[9]吸引外商直接投资稳步增长,我国经济、对外贸易、对外服务贸易和吸引外商投资发展速度大大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已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最重要驱动力量之一。在与世界各国的经济互动中,国际中文教育的需求也日益增加。根据教育部2021年的数据,目前全球正在学习中文的人数超过2 500万,全球累计学习使用中文人数接近2亿人。中国经济的崛起和对外开放为国际中文教育提供了巨大的机遇。
随着我国国际地位的不断提升,国际上中文学习愈发受到重视。2021年起汉语正式成为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官方语言。在2022年12月8日国际中文教育大会上,国务院副总理孙春兰发表主旨演讲中指出,随着全球化深入发展,各国对中文学习的需求持续旺盛,全球有180多个国家和地区开展中文教学,81个国家将中文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开设中文课程的各类学校及培训机构8万多所,正在学习中文的人超过3 000万。[10]
随着开设汉语课程的国家不断增多,学生结构也在不断演变。英国有5 200多所中小学开设汉语课,泰国有1 700多所中小学开设汉语课程,韩国、澳大利亚、印尼等国汉语由第三外语上升为第二外语。[11]无论是来华留学生还是海外学习者,两类学习群体的规模都在不断扩大,尤其是海外学习者人数增长更快。
我国国际地位的不断提升,中文的国际地位也相应地得到提高,这为国际中文教育的持续发展提供了机遇。
自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来,截至2022年12月7日,中国已与150个国家、32个国际组织签署200余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在“一带一路”共建国家与中资企业的合作过程中,产生了对懂中文懂技术能用中文沟通的本土复合型技术人才较大的需求。以中巴经济走廊项目为例,根据巴基斯坦计划委员会不完全统计,第一阶段项目已创造约3.8万个工作岗位,75%以上为当地就业,其中能源项目吸纳1.6万名巴方工人和工程师就业,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创造约1.3万个工作岗位。[12]为此中国积极推动应用型本科、职业院校配合我国企业“走出去”,设立中资企业所需的“中文职业”课程。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深入推进,进一步为国际中文教育创造了重大的发展机遇。
随着科技的不断进步,各国语言教育正借助互联网提供更丰富多样的学习方式和学习资源。在线教育平台、移动应用、虚拟现实和增强现实技术等创新工具为国际中文教育提供了新的平台和方法。特别是大型自然语言处理模型的出现,为外语学习创造了广阔的想象空间,目前,以ChatGPT为代表的大型语言模型在计算机自然语言处理领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人们甚至开始预言,在不远的将来,能够流利地讲近百种语言的人形对话机器人将走入家庭。新技术为国际中文教育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技术平台。
新时期国际中文教育要以国际政治经济的全局形势为出发点,既要做好顶层设计,又要做好灵活执行。做好基础性的系统研究,顺应国际形势的变化适时调整具体做法。遵循语言学习和文化交流的内在规律,加大基础研究和基本建设的投入力度,在人才培养、本土教材研发、教学法研究和教学平台建设等方面做持之以恒的工作。秉持开放包容的态度,高度重视里程碑式新技术在语言教学中的作用,对语言学习可能会产生颠覆性的变革,应引起足够重视,并投入力量深入研究。从教学研究、文化交流、教学资源建设和师资培养等方面精准施策顺势而为,加强国际中文在线教学标准体系建设和在线教学监测评价机制,进一步推动国际中文教育的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