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研究面貌的改变任重而道远

2023-06-06 00:44刘庆昌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年6期
关键词:西学天赋研究者

刘庆昌

(山西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一定有许多研究者在学习阶段就对理论研究这一领域心怀梦想,但最终走进这一领域的人少而又少,而勇敢地走进这一领域的人们能够实现自己当初梦想的就更少,这就不禁使人要追究其中的缘由。有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既有的理论已可汗牛充栋,作为后来者很难做出具有足够创造性的工作;也有人觉得,正是因为既有的理论足可汗牛充栋,因而仅是要学习它们就得花费很多的时间,待到有创造条件的时候,学术的生涯已经走过大半,因而怎样的努力也带不来多少收获。

应该说这两种解释都有其道理,但很可能并未切中要害,原因是每一个时期事实上都存在着大有作为的理论家,我们总不能说他们所处的环境和必须接受的前提性条件与众不同吧?首先应该承认理论研究虽然在价值上并不具有先天的优势地位,但其特殊的困难也的确不只是类型上的不同。无论我们如何谨慎、平和地谈论这一问题,都无法否认这一领域的实质性工作对于研究者的认知水平要求的高阶性。最为显著的事实是理论研究对于研究者的纯粹理性能力具有较高的要求。

而更糟糕的是纯粹理性的能力固然可以外化为抽象与概括、归纳与演绎、分析与综合等相对可操作的方法,但这些看似具有技术特征的方法又很难加以程序化。如果这种程序化已经被令人满意地完成,那理论研究人才的培养就会有章可循,正在从事理论研究的人们也不至于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仅仅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现实的情况恰恰是该领域的研究者在步履艰难之时很容易归因于自己的天赋有限,与此相同的说法是那些在理论研究上总有收获的人们主要是得益于他们的天赋。

不能简单地认为这种说法是一种退缩性的合理化策略,因为任何超越日常难度的工作的确是需要较好天赋的,而且在我们的视野内无疑存在着各种禀赋优异的个人。所以,对于包括理论研究在内的任何领域的工作,我们都不必讳谈天赋问题,只是不能把天赋视为导致具体工作领域之卓越与不卓越表现的唯一原因,除了天赋,一定还会有其他非次要因素的影响。一些敏锐的人就已经意识到,研究者所接受的教育和所处的认识传统在研究者个人的发展上同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这的确是一个有意义的思维角度,尤其是对于我们中国研究者而言,进行西方式的理论研究的确不具有先天的优势。关于这一点,我们只需回顾本土的认识历史就可以获得明确的感觉。就认识的样式和表达的方式来说,即使是高明如程朱、陆王、颜元、戴震,他们虽然已经具备了相当抽象的思维能力,但其思维的严谨与浩荡仍然无法与西哲中的诸贤达相提并论。这种结果显然不是由那些卓越的思想者个人的禀赋带来的,相互间的差异根本上还是各自认识传统作用的效果。

至于我们应当怎样界定各自的认识传统,那是一个需要谨慎从事的领域,还是交给专门的研究者回答比较妥当。仅从表层的现象上看,我们本土的古老认识传统中起码存在着以下两种倾向:

一是更钟情于对现实人文实践的善的追求,同时也就意味着对于超越现实的、很可能存在的本体世界缺乏足够的兴趣。尽管一流的思想家也不乏对“道”的重视,但由于没有坚实的形而上学思维作为基础,使得“道”在他们的意识和表达中多少是有些难以言明的,从而使“道”只好苟存于众人容易拒斥的玄虚之中。

二是更为欣赏类似点到为止的境界,似乎再多的言说纯属多余,与此相联系的一些积极的追求是看待问题上的一针见血和一语中的。所谓要言不烦、言简意赅、罕揊而喻等,分明就是在肯赞一种高明的智慧。然而,在这样的肯赞中,思想者实际上既光明正大又顺理成章地远离了对事实上的确高明的认识的论证。

我的一位研究哲学的朋友曾经感叹西方哲人能够就一个简单的观念作长篇大论,他显然对那些西哲的论证能力真诚崇敬,在这一点上我也如此。但我想继续表达一点心得,即是论证这件事情不仅仅能够彰显论证者的思维功夫,换一个角度,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思想家对一切可能的读者的体恤。我的意思是,能够不厌其烦地进行看起来翻来覆去的论证工作的思想家,一定是不忍那些读者不彻底地接受自己的思想。

与此相对应的是,我们本土历史上的思想家很可能在他们的意识中预先已经注入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的观念,否则就不会出现类似孔夫子“始可与言诗已矣”的说法。在教学的过程中,作为一种策略,希望学习者去自悟有其价值,但作为思想文本的作者,最负责任的选择还应是对自己的主张进行彻底论证。其实,我们本土历史上的思想家并非刻意地想给与读者自悟的空间,他们的欲言又止也罢,简明扼要也罢,根底上还是遵循了自己所在的认识的传统,追随了先于他们而在的卓越的楷模。

回看现实的理论研究领域,我们本土研究者整体上是可敬可佩的,这主要是因为他们所从事的工作相对于本土的认识传统来说是一种新的工作。具体而言,除去地道的国学研究,其余各现代学科均可归属于西学,而西学在本土的存在迄今为止也不过百来年。自近代西学东渐以来,我们固然通过各种方式获得了西学中的认识论信息,但主要的收获仍然是西学中的研究结论,对于形成结论的过程与方法在普遍意义上可以说是一知半解。

从而,充斥于学术媒体的、占据绝对优势的内容,仍然是各种各样的研究结论。过程与方法的内容客观上也被众人重视,并有辛勤者在尽传播、倡导之功,然而却极少有人设法让这些有意义的信息转换为本土研究者的思想生产力。这也许是一个必经的阶段,要知道西人能顺利地经验他们的过程与方法,也不是他们的头脑具有什么特质,而是他们的认识传统使然,更为关键的是那种认识传统早已经自然转化为他们自己的教育传统。在此意义上,改变目前本土理论研究现状的根本之处必然在教育。

说到这里,我们完全有资格喜忧参半。忧的是,大学里的教学和学术教育要想发生深刻的变化实在是任重而道远;喜的是,我们的基础教育已经走在了大学教育的前面,更加接近研究和思想创造规律的教育、教学理念正在中小学的课堂生活中生根发芽。可以乐观地预计,逐日习惯于研究与思想创造教学的今日中小学生,在未来会倒逼他们在大学里的老师们发生应有的改变。如果这一预测还算合理,我们本土的理论研究以及相关的学术教育一定会实现对今日状况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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