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智
摘 要:在第二国际时期马克思主义发展的社会背景下,青年卢卡奇以“总体性辩证法”恢复了被歪曲的马克思主义“正统”,阐述了历史辩证法,开启了“社会—自然”的全新的理解模式。其中“自然”概念也被视为青年卢卡奇构造历史辩证法的关键所在,其蕴含的三重指代含义也有力地反驳了视卢卡奇“自然”概念为错误的理解。青年卢卡奇所开创的总体性辩证法对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功不可没,虽然部分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后来走上了“社会批判理论”的道路,但青年卢卡奇所创造的总体性辩证法思想仍不失为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所坚守的真理,至今仍然发挥着重大的理论指导作用。
关键词:卢卡奇;“总体性辩证法”;第二国际;《历史与阶级意识》;自然观
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052(2023)06-00-03
基于对第二国际错误解读马克思思想的社会背景,青年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中详细概括了自己对马克思辩证法的全新理解(总体性辩证法),恢复了被第二国际曲解的马克思理论的革命性主张,并间接阐发了“马克思主义该走向何处”问题的答案,而正因为学界对卢卡奇所阐释的总体性辩证法思想好坏参半的学术评价,其思想至今也一直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
值得注意的是,青年卢卡奇并没有专门阐述自己的自然观,“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这句话最为鲜明地表达了卢卡奇对于自然与社会关系的看法[1]。青年卢卡奇所指的自然并非独立于人类社会之外的纯粹自然,而是立足于人类实践活动之中的“人化自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年卢卡奇正是沿着马克思关于“自然”论述的道路走下去的。
一、“总体性辩证法”的回应背景及其基本内涵
(一)第二国际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庸俗理解及其根源
青年卢卡奇创作《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个重要方面就是要回应第二国际中以梅林、考茨基、伯恩施坦、普列汉诺夫等为首的所谓“正统马克思主义者”。他们通过庸俗化马克思的历史、经济理论,并以“经济决定论”“作为方法的历史唯物主义”为主要观点窒息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伯恩施坦试图通过对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的经济因素进行片面式的解读(自发经济决定论)来大力渲染“经济决定论”,主张只要经济不断发展,资本主义社会便自然而然地被消灭,顺便一提的是伯恩施坦严重忽视马克思理论中的道德观念,认为“道德”在共产主义中不存在,并试图以新康德主义提出的伦理化思想改造马克思主义理论,他提出“回到朗格中去”,用道德来重构马克思主义,这种立足于新康德主义伦理观的做法严重违背了马克思主义最基本的原则与方法;梅林甚至把社会中的经济因素视为资本主义灭亡的决定因素,把社会工人运动中的一切胜利归结为经济的胜利,严重忽视了人民群众的历史作用;考茨基把实证主义带入了唯物史观当中,并呈现明显的达尔文“进化论”倾向,“总的来说,达尔文进化论思想对考茨基的影响始终没有完全消除”[2],同时考茨基也完全将辩证唯物主义视为一种探求真理的方法论,其最终陷入了“辩证唯物主义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的误区,更没有正确认识两者之间的关系。普列汉诺夫是把辩证法置于一切哲学基础之上,他认为任何事物的发展与构成都遵循着辩证法的原则,由此在对待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两者的关系上,普列汉诺夫采取了二元对立的态度,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只不过是马克思认识世界的一个方法,“确切地说,他是从这种历史理论的观点出发,用强有力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来研究一定时代经济发展的成果”“历史唯物主义仅仅是马克思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一部分”[3],正是基于这样的观点,普列汉诺夫将辩证唯物主义视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直接前提,考茨基在对待历史唯物主义的地位问题上也进行过类似的表述,他认为“正是因为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科学,所以它可以与其他任何一种辩证唯物主义方法的世界观合得拢”[4],这再次表明考茨基完全是以实证主义原则去理解马克思的所有理论的,这种做法也形成了第二国际中的一般学术氛围。
(二)“总体性辩证法”的提出与基本内涵
20世纪的最初十年是正处于旧思想混乱、新价值观孕育之中的时代,相较于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欧洲工人运动却表现出节节失利的态势,青年卢卡奇认为之所以形成如此巨大反差就是由于理论上占统治地位的“自发经济决定论”,其理论方面的失误也直接导致了实践方面的全面沦陷。青年卢卡奇准确地抓住了时代问题的关键所在,洞悉了资本主义将社会历史现象置身于历史之外的做法。青年卢卡奇还认为自然辩证法未能涉及理论的革命性,即辩证法如果不涉及主客关系的话,主体就无法作用于客体,主体的认识只能是“直观”,而不是可以改变客体的“实践”。这样辩证法就会成为“科学”用来解释世界的工具,这与卢卡奇的“对辩证方法说来,中心问题乃是改变现实”产生了极大的冲突,卢卡奇认为“形而上学的辩证法”的错误之处在于,它把认识对象看作孤立的静止,把认识主体的思考看作一种机械的直观,也就是说“形而上学的辩证法”取消了人的主体性,忽略了主客体之间的相互作用。
第一,在这种理论与现实状况的“危机之下”,青年卢卡奇阐述了总体性辩证法。他在《历史与阶级意识》开篇提到“什么是正统马克思主义?”,直接明确指出“马克思主义问题中的正统仅仅是指方法”,这也表明他重视的是马克思的方法论问题,他主张正统的马克思主义不是指研究的内容和结果,而仅仅是一种方法,也就是说青年卢卡奇提出的总体性辩证法是试图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方法论的恢复,也是对“自发经济决定论”的颠覆。青年卢卡奇首先强调整体与部分是统一的,整体对部分起到决定作用,即“整体优于部分,部分依附于整体”[5]的整体性观点,紧接着青年卢卡奇运用整体性的观点分析出了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物化”现象,指出劳动过程忽视了工人的自主性。
第二,青年卢卡奇坚持自然与历史的统一,这也是卢卡奇的思想产生伟大变革意义的地方。卢卡奇认为“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实际上主张“自然社会化”,即历史与自然统一于历史当中,自然不过是社会的另一种称谓,不存在纯自然的客体。他坚持认為只有历史辩证法,没有自然辩证法。由于自然属于社会范畴,故马克思主义是历史的辩证法,而总体性范畴就是历史主体和客体的辩证统一,如果主客体不能产生相互作用,那么历史也就不复存在,辩证法的核心精髓就在于主体通过干预客体来改造客观世界,这也是我们所说的“主客体的统一”。
第三,青年卢卡奇在进行完理论层面上对辩证法的界定后,转而提出“理论与实践相统一”的观点,理论指导实践,实践检验理论,这也是卢卡奇思想的革命性体现。卢卡奇认为“只有无产阶级的意识才能指出摆脱资本主义危机的出路”,这显示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具有极大的革命力量,而无产阶级也在实践活动的基础上唤醒自身的阶级意识从而改变社会现实。这里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卢卡奇认为理论与实践之间存在着“中介”来作为两者之间的桥梁,“因为组织是理论和实践之间的中介形式。正像在每一种辩证的关系中一样”,卢卡奇认为这一“中介”就是“组织”,无产阶级由阶级意识转化为革命实践必须通过“组织”来完成,而共产党就是具体化了的最高组织形式。
二、《历史与阶级意识》视域中的“自然”概念辨析
(一)青年卢卡奇“自然”概念第一指代
在“物化和无产阶级意识”一文中,卢卡奇表述了对于“自然”概念的认识。首先他指出“我们已经提到过的那种自然的定义,即事件规律的总和”,紧接着卢卡奇补充道“从结构上来看,这个概念源自资本主义的经济结构”,很明显他指的“自然”就是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结构以及构成此结构的资本主义社会运行规律。“这个定义从刻卜勒、伽利略开始,一直沿用至今”,这表明“自然”的概念是从自然科学被引入近代社会领域之中的,近代哲学的主要任务就是划清并界定人类理性认识的界限,但只是划清界限还远远不够,必须将理性思考转化为现实的结果,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哲学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6],在处理理论与现实之间的关系时,“青年卢卡奇从思想理论与现实处境两个方面援引了康德的“物自体”,并以黑格尔的“第二自然”为基调展开对资本主义社会物化处境的分析”[7]。需要注意的是,青年卢卡奇的“第二自然”概念完全不同于黑格尔的“第二自然”,黑格尔认为“第二天性”是“人的伦理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借助于第二天性我们在伦理生活中达到实体性与主体性的同一”[8]。恰恰相反,青年卢卡奇认为“第二自然”问题实际上就是马克思所说的社会关系的物化问题,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商品拜物教问题,正是由于商品形式普遍地存在于社会之中,使人与人之间获得了“物”的关系,故“第二自然”也是指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物化”关系。由于人在社会中丧失了“自由个性”,个体存在成为完全资本化的“物化”存在,明显地看到,黑格尔所阐述的“第二天性”是以肯定性的并以维护资本主义社会道德秩序为主要目的,而青年卢卡奇所指的“第二自然”具有强烈的否定性含义。
(二)青年卢卡奇“自然”概念第二指代
如果说青年卢卡奇的“自然”在第一种意义上指的是资本主义社会现实架构,那么第二种含义则转向了个体的精神状态。“除了这个概念外,还有一个概念和它是不同的,并且包含了许多完全不同的意义,那就是价值概念……人们可能会想到卢梭——一种意义上完全不同的、完全对立的自然概念的声音”,实际上无论是卢梭还是黑格尔,他们都认为自然是自由存在的,其思想都内涵了对人的自由原则的价值追求。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物化”以及商品原则成为“普世原则”,人的精神状态陷入了致命的危机,在这种情况下,人的内心依然具有追求真正“自然”的倾向和渴望。在这里我们可以探究一下,青年卢卡奇关于资本主义社会精神压迫,以及导致个体丧失精神状态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物化意识”的形成,而“物化意识”则直接来源于商品形式的普遍性。所谓物化意识则是指“劳动过程中,主体隶属于机器的事实以及主体理性精神的消解”[9],这就导致了工人逐渐承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合理性,并认定它就是唯一的规定性,一旦主体意识到了这种“物化意识”的存在,就会出现“当单个工人以为自己是自己生活的主体时,他存在的直接性立刻就把这一幻想撕得粉碎”。商品形式的普遍性还导致了劳动与劳动时间的量化,即无论是工人还是时间,都成了可以被标识的量的存在,人与时间的内在联系被完全切断,人成了商品,劳动时间在某种意义上也成了衡量商品价值的工具,资本主义社会由此走上了“巅峰式”的发展道路。
(三)青年卢卡奇“自然”概念第三指代
在青年卢卡奇表达完两种“自然”概念之后,从现实与理论的结合点处找到了第三种“自然”含义即“真正的人的存在”的自然概念(实践指向)。青年卢卡奇认为要旗帜鲜明地反对资本主义世界,要去还原生活世界的客观现实性,故重组并唤醒“总体性的、真正的人”就是第三种“自然”的含义,然而这一过程远非简单,在被“物化”现象所笼罩的资本主义社会之下想要恢复人的主体性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青年卢卡奇以“实践”指向恢复了人的主体性(回到了马克思之中)。第二国际理论家一味地求助于“经济决定论”、道德伦理学观念来幻想着资本主义社会自发覆亡,而青年卢卡奇则要求以“实践”来还原人类的本真性,实现伟大的社会变革。从这一点上,虽然青年卢卡奇的“自然”概念中包含着浓厚的黑格尔因素,但其所产生的历史性影响显得更为迫切和重要。
这里可以考察一下那些认为卢卡奇完全忽视“客观自然”的“哲学家”,卢卡奇坚持从历史主体与社会总体的范畴展开自然的内涵,这种做法显然是符合马克思对“自然”的理解,马克思认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同时自然界也是人类历史活动的一部分,人与自然相互统一而绝非对立。马克思还认为“不与人类发生关系的自然,就是存在着的‘无”,那种批评卢卡奇根本不知道存在着客观“自然”的观点,不过是基于外在于社会的、客观的物质世界去强行解读卢卡奇的自然观。实际上两种自然概念在本质与形态上根本不同。作为常识,卢卡奇当然知道后一种意义上的自然是先于人类的存在,这就是我们所认为的“纯粹自然”,并通常认为这一“纯粹自然”是自在存在的,但关键在于“纯粹自然”即纯粹的“自然物”与辩证法之间的关系问题。
三、结语
《历史与阶级意识》作为卢卡奇捍卫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成果,至今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从20世纪20年代以来,一大批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或多或少受其总体性辩证法影响,在不同的历史时代条件下阐述着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但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逐渐与实践脱节,沦为一种建构于上层建筑的“文化批判”理论。这就要求我们要正视这种变化,辩证地看待“西方马克思主义”中的合理成分,为我国现阶段的事业发展提供有益的理论支持。
参考文献:
[1]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斯·布赖奥维奇.卡尔·考茨基及其观点的演变[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6.
[3]普列汉诺夫.普列汉诺夫哲学著作选集:第三卷[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2.
[4]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第一分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
[5]董济杰.卢卡奇的总体性辩证法及其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影响[J].高校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2018,4(1):64-72.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7]丁浩.“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何以可能?——一种发生学视角的探析[J].理论界,2019(8):28-35.
[8]张双利.第二自然与自由——论卢卡奇对黑格尔第二自然概念的转化[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60(1):11-20.
[9]潘智璇.为青年卢卡奇的自然观“辩护”——兼论辩证法的主体意蕴[J/OL].上海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08-03].https://kns.cnki.net/kcms2/article/abstract?v=3uoqIhG8C45S0n9fL2suRadTyEVl2pW9UrhTDCdPD66So2V4DjwFx5p0sHFpjZ-l5jsbppaTDqSfP0cyn04K7kXZ16ILrQH9&uniplatform=NZK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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