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资本扩张与中国制造业创新绩效

2023-05-30 14:20:48李虹辰曹虹剑
财经理论与实践 2023年1期
关键词:创新绩效人力资本高质量发展

李虹辰 曹虹剑

摘 要:以高考扩招政策构造准自然实验,考察本科学历和研究生学历扩张的叠加效应对中国制造业创新绩效的影响。结果显示:人力资本扩张显著提高了中国制造业创新绩效;研究生与本科学历扩张的叠加效应比本科学历扩张对创新绩效的促进作用更大;人力资本扩张对东部制造业企业、技术密集型制造企业、民营制造企业创新绩效的提升更为显著。研究为中国人力资本扩张提升制造业创新绩效提供了经验证据,也为高校再次扩招背景下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提供了政策启示。

关键词: 人力资本;创新绩效;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制造业

中图分类号:F061.3;F204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003-7217(2023)01-0130-09

一、引 言

中国经济正从传统生产要素驱动经济增长向以创新驱动的高质量发展转变。近年来,中国整体科技创新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根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公布的数据,2019年中国通过《专利合作条约》(PCT)申请了5.899万件国际专利,首次成为全球国际专利申请量最多的国家。在短短数十年间,中国已经由一个创新能力较低的国家成为世界上主要的创新大国之一。

人力资本增长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基础,也是一国提升创新绩效的重要途径。高水平人力资本的积累离不开高等教育。从历史视角来看,发达国家近现代经济发展及科技创新能力提升与其高等教育发展密不可分。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进行了一系列高等教育改革。中国经济与科技的快速发展离不开高等教育的贡献。特别是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之后,在“中国制造”转变为“中国创造”过程中,高等教育快速发展引发的人力资本扩张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支撑作用。

二十大报告指出:要“加快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与人才强国的建设都离不开高等教育的发展及其带来的人力资本扩张。20世纪90年代末中国经历了一次高等教育快速扩张,这次扩张为中国未来经济社会长期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1999年,教育部出台了《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这成了中国高等教育发展和人口质量提升的重要转折点。回顾历史,研究世纪之交“高考扩招”政策对中国制造业创新绩效的影响,对当前复杂经济条件下中国高等教育的再次扩张与高质量发展,乃至对二〇三五年建成教育强国、人才强国,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都具有一定启示。

二、文献梳理与研究假设

(一)文献梳理

迈克尔·波特在国家竞争优势理论中指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力属于高级生产要素,它对一国产业获取竞争优势至关重要[1]。以Lucas(1988)、Romer(1990)和Barro(1991)等[2-4]为代表的内生增长理论表明,人力资本会对经济增长产生长期的显著影响。已有文献主要从产业结构升级和全要素生产率(TFP)等方面考察了人力资本作用于经济增长的机制[5,6]。

人力资本是企业开展创新活动的必要条件,也是推动企业创新成果产生的关键驱动力[7]。关于人力资本与创新的实证研究多围绕企业、产业或区域创新效率展开。孙文杰和沈坤荣(2009)[8]运用随机前

沿方法对人力资本积累与中国大中型企业技术创新效率的关系进行了计量检验。纪雯雯和赖德胜(2018)[9]发现人力资本规模扩大有利于提升产业创新绩效。Li等(2013)[10]研究指出,人力资本投入对区域技术创新绩效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关于高等教育引致的人力资本扩张与创新绩效提升的文献相对较少。因为高等教育主要是通过提升人力资本水平促进创新,所以,一些学者基于人力资本理论,研究了高等教育对创新的影响。赖德胜等(2015)[11]认为,高等教育发展可以通过人力资本积累及研发成果转化为生產力促进区域创新。Rong和Wu(2020)[12]则认为,高等教育扩张会导致人力资本从工业部门转移出去,在短期内对工业企业创新和区域创新产生负面影响。

综上所述,已有文献关于人力资本对经济发展的影响已有了较为全面的研究,部分学者探究了人力资本对企业、产业或区域创新效率的影响,但鲜有文献区分不同学历层次人力资本增长分别带来的政策效应。本文从“高考扩招”的视角出发,研究不同素质人力资本扩张对中国制造业创新绩效的影响,有助于丰富人力资本对创新影响领域的文献,也有助于理解我国高考扩招这一政策的经济影响,还能为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背景下制造业高质量发展提供政策启示。

(二)研究假设

Nelson和Phelps(1966)[13]最早从理论上论证了人力资本对创新的作用,认为人力资本水平越高,技术追赶速度越快。人力资本对企业创新的影响主要通过两条途径来实现。第一,高学历人力资本一般拥有更强的学习能力,能够将内外部知识整合、转化,通过干中学(learning by doing)直接推动企业创新[14]。一方面,受过高等教育的员工在干中学的过程中更容易发掘深层次的知识,从而帮助企业进行创新活动;另一方面,企业的竞争优势来自知识整合[15]。企业通过人力资本扩张提高企业员工学习能力,这些高学历人力资本将知识整合并进行再次创新,提升企业创新绩效。第二,人力资本在与研发资本的共同作用下,能更有效地将创新投入转化为创新产出[16]。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力资本在学习和研发方面都有较强能力,“高考扩招”后企业有机会获取更多高素质人力资本,增强企业投入研发资本的意愿[6]。高素质人力资本将研发资本投入到前沿技术中,提高企业研发资本的投入产出比,进而推动企业创新绩效[17]。鉴于此,提出假设1。

假设1 “高考扩招”引发的人力资本扩张能促进中国制造业创新绩效的提升。

“高考扩招”不但引发本科学历人力资本大幅增加,同时有更多本科生会选择进一步接受研究生教育。相较于本科生,研究生在读期间通常能够直接参与较多科研活动,更容易依托学校或科研团队接触或及时了解前沿知识成果。本科生毕业后进入企业更多是从事生产活动,而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企业,不仅能够作为高质量人力资本生产要素投入到直接生产活动中,往往有能力从事创新性基础研究和技术型应用研究[18]。不断将学校积累的知识与技术应用到企业研发中,有助于加快技术追赶和技术创新[19],进而提升企业创新绩效。鉴于此,提出假设2。

假设2 研究生与本科生人力资本扩张的叠加效应对制造业创新绩效的促进作用更大。

三、研究设计:模型、变量和数据

(一)模型设定

本文将中国政府于1999年出台的“高考扩招”政策作为准自然实验,采用双重差分法(difference-in-difference,DID)进行实证研究。1999年“高考扩招”政策实施后,中国人力资本存量明显增加,特别是2003年后高级人力资本激增,因此,本文将2003年视为政策实际冲击年份。此外,由于不同行业对人力资本要素使用存在差异,则不同产业对人力资本的吸纳程度不同[20]。具体来看,人力资本强度越高的行业受人力资本扩张的影响越大。根据上述分析,本文识别人力资本与创新绩效因果效应的策略是:比较人力资本强度较高行业中制造业企业(处理组)与人力资本强度较低行业中制造业企业(对照组)在2003年前后创新绩效变化情况。本文设定的基准模型如下:

innoit=β0+β1HHCit×postit+β2Xit+μi+γt+φpt+εit(1)

其中,i代表企业;t代表年份;p代表省份;inno是衡量创新绩效的代理变量;HHC代表企业样本分组虚拟变量,如果企业属于高人力资本密度型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post代表年份虚拟变量,2003年及以后取值为1,否则取值为0;Xit代表控制变量组;μi代表企业固定效应;γt代表年份固定效应;φpt代表省份年份固定效应;εit代表随机扰动项。

(二)变量设定

1. 被解释变量。创新绩效inno。目前学术界一般通过研发投入和产出两种方式来衡量企业的创新绩效。企业研发投入一般使用研发费用来衡量,研发产出一般使用专利数量或新产品产值来度量。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样本期间的研发费用缺失值较多,因此无法使用研发投入作为衡量指标。考虑到专利数量无法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中获得,且有学者认为,专利只是对发明的测度,不能等同于内涵更为复杂的创新[21]。为尽可能保留更多有效样本,反映出创新产出的价值,本文借鉴其他学者的做法[22],采用新产品产值作为制造业创新绩效的衡量指标。在本文数据处理中以2000年为基期,用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平减后,加1取自然对数作为被解释变量。

2. 解释变量。虚拟变量HHC表示“高考扩招”这一政策导致的人力资本扩张。首先,本文参照Che和Zhang(2018)[6]开创性的做法,采用美國1980年产业的人力资本密度来表示中国产业。使用美国1980年产业的人力资本密度表示中国产业的主要原因:(1)20世纪70年代至20世纪末,美国高新技术产业创造的新技术与新产品全球占比最高,美国行业人力资本强度能够较好地反映出一般行业的潜在前沿技术;(2)就资源配置效率而言,美国市场经济体系资源配置的扭曲程度相对较小,而高考扩招前后中国还处在由计划经济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型时期,使用中国数据测量出来的人力资本密度,很可能受到政策因素或劳动市场资源配置扭曲的干扰[23],会产生较为严重的内生性问题。美国各产业的人力资本密度用Ciccone和Papaioannou(2009)[24]计算的美国各行业中具有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劳动者的比重来衡量,在此基础上将美国ISIC产业分类标准与中国产业分类标准(4位码)匹配,获得中国各产业人力资本密度。然后,将各产业按人力资本密度高低排序,排名前半部分的为高人力资本密度行业,后半部分的则为低人力资本密度行业。企业属于高人力资本密度行业的取1,否则取0。时间虚拟变量post表示“高考扩招”这一政策的实际冲击时间。2003年及之后的年份取值为1,否则取0。

3. 控制变量。为了减少遗漏变量的影响,本文借鉴以往文献[20],选取资本结构(capital)、融资约束(finance)、企业利润率(profitrate)、企业规模(qyscale)、企业年龄(age)、出口规模(exp)、国有企业虚拟变量(stadum)和外资企业虚拟变量(foreidum)作为控制变量,以控制除政策外可能会影响制造业创新绩效的因素,防止对评估结果产生干扰。具体变量说明见表1。

(三)数据说明

本文数据来自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该数据库包括全部国有及规模以上非国有工业企业数据,包含企业基本情况和财务数据。样本的观测期间为2000—2007年。人力资本密度数据来自Ciccone和Papaioannou(2009)[24]文中的表1(需将其匹配到中国4位码产业分类),平减指数来自《中国统计年鉴》。本文以下全部的回归均采用稳健标准误估计。

变量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创新绩效(inno)的均值为0.915,标准差为2.832,说明在样本期间,企业之间新产品产值差距悬殊,企业的创新绩效良莠不齐。从组间差异结果来看,处理组(高人力资本密度型企业)的创新绩效远高于对照组(低人力资本密度型企业),且这种差异在统计上具有显著性,初步支持了上文的研究假说。另外,处理组的资本结构、企业规模、企业年龄和国有企业也明显高于对照组,对照组的企业利润率、出口规模和外资企业高于处理组,两组在融资约束方面没有明显差异。因此本文将在控制这些变量的基础上检验人力资本扩张对创新绩效的影响。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基准回归结果

表3报告了基准回归结果。列(1)仅报告了核心变量HHC×post的回归结果,列(2)在此基础上加入了控制变量,列(3)在列(1)的基础上控制了年份固定效应、企业固定效应和省份年份固定效应,列(4)不仅加入控制变量,而且同时控制了三种固定效应。从第(1)至(4)列可以发现,HHC×post系数的符号和显著性水平无实质性差别,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列(4)的结果表明,“高考扩招”政策实施后,遭受更大政策冲击的高人力资本密度行业的企业(处理组)相比遭受政策冲击较小的低人力资本密度行业的企业(对照组),创新绩效经历了更高程度的提高,可以认为人力资本扩张显著促进了制造业创新绩效的提升。因此,假设1成立。

(二)稳健性检验

1. 双重差分法识别假设检验。

(1)平行趋势假设检验。

使用双重差分方法的前提条件是,在没有外在政策影响的情况下,实验组与控制组具有相同的时间趋势。本文构建计量模型(2)进行平行趋势假设检验:

其中,Di,t-j为政策的提前项,β-j表示政策的提前效应,刻画的是政策实施j年之前产生的效果;Di,t+j为政策的滞后项,βj表示政策的滞后效应,刻画的是政策实施之后j年产生的效果;其他符号含义与模型(1)相同。

本文检验结果如图1所示。在政策实施之前的三年,β-j的置信区间均包含了0,即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而在政策实施后的三年均是十分显著的,说明平行趋势假设在本文可以很好地满足。

(2)预期效应。

为了检验在实际政策冲击前是否产生预期效应,即保证政策的外生性,本文在模型(1)的基础上引入交互项HHC×2002和HHC×2001,2002即实际政策冲击发生前一年的虚拟变量,2001即实际政策冲击发生前两年的虚拟变量。从表4列(1)的结果可以看出,交互项HHC×2002和HHC×2001的系数不显著;同时,关注的主要变量HHC×post的系数与基准结果相比未发生实质变化。因此,“高考扩招”政策发生实际冲击(2003年)之前中国企业并没有形成创新绩效调整的预期,即“高考扩招”政策具有较强的外生性。

(3)排除其他政策的影响。

第一,中国在2001年末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可能会使对出口依赖程度更高的行业受到影響。如果同时这些行业也是人力资本密集度高的行业,加入WTO会影响到本文的估计结果。本文在模型(1)的基础上,引入鞋业和计算机业这两大实证研究样本数据期间最大的出口行业[6]与时间虚拟变量的交互项Expdum×post,回归结果如表4列(2)所示,交互项Expdum×post的系数不显著,而本文关注的变量HHC×post的系数没有发生实质变化。

第二,伴随入世,中国还放松了对外资的管制,外资进入带来的技术外溢和竞争效应也会对制造业创新绩效产生影响。借鉴Lu和Yu(2015)[25]的方法,用行业层面外资企业数的对数值来衡量外资放松管制措施。在表4列(3)中,引入外资放松管制(lnwqnum)这一变量,发现交互项HHC×post的系数仍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

第三,样本数据期间中国国企改革也快速推进,尤其是2003年国务院国资委的成立和其后地方国资委的相继成立影响深远。为排除国有企业改革的影响,本文借鉴白重恩等(2006)[26]的做法,采用非国有资本占总资本的比例来表示国有企业改革(SOEreform),结果见表4列(4)。可以看到,交互项HHC×post的系数显著为正,与基准回归结果基本一致。

总体来看,“高考扩招”带来的人力资本扩张能促进制造业创新绩效提升的核心结论不受同时期其他政策变化的干扰。

2. 其他稳健性检验。

(1)安慰剂检验。虽然DID方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内生性问题,但仍可能存在一些难以观测的因素会干扰估计结果。因此,本文通过随机匹配人力资本强度的对象和年份来进行安慰剂检验。本文随机匹配了500次,再按照模型(1)进行回归,并绘制交互项HHC×post估计系数的t值核密度图。结果显示,真实t值出现在分布的右尾部,说明随机匹配后结果不显著,基准回归结果不是偶然现象,人力资本扩张确实会提升制造业创新绩效。

(2)两期双重差分法。为了处理潜在的序列相关问题,本文采用两期双重差分法对模型重新进行估计。首先以2003年作为时间节点,将样本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2000—2002年(政策发挥实际作用之前),第二阶段为2003—2007年(政策发挥实际作用之后)。然后在每一阶段,对每一家企业的变量求算术平均值,回归结果见表5列(1)。结果显示,交互项HHC×post的估计系数显著为正,再次表明人力资本扩张能够显著提升制造业创新绩效。

(3)Tobit模型。由于数据原因,被解释变量存在较多0值,过分分布在0点,直接使用固定效应模型的回归结果可能存在偏误。为解决此问题,本文使用Tobit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见表5列(2)。结果显示,使用Tobit模型后,HHC×post的系数依旧显著为正,说明实证结果稳健。

(4)产业线性时间趋势。为了检查未观察到的行业特定因素是否会使本文估计产生偏差,借鉴Liu和Qiu(2016)[27]的方法,将产业特定线性时间趋势项作为控制变量加入DID模型进行估计。从表5列(3)的结果可以看出,在控制产业特定线性时间趋势后,HHC×post的系数依旧显著为正。可见,人力资本扩张与企业创新之间的正相关关系不太可能由产业线性时间趋势驱动。

(5)剔除国有企业。国有企业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最终目标并非利润最大化,也可能享受更多的政府优惠政策。而且,国有企业对雇员的质量选择灵活性较差,对劳动力资源配置存在扭曲,这都有可能使本文的估计结果产生偏差。为检验国有企业不会对回归结果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如表5列(4)所示,将样本剔除国有企业后再次进行回归,得到的结果是稳健的。

(6)变量替换。也有学者用新产品产出占主营业务的比例来衡量创新行为[28]。因此,本文将新产品产出与主营业务收入之比作为创新绩效的替代变量进行回归。表5列(5)报告了以新产品占比衡量创新绩效的回归结果,交互项HHC×post的系数相比基准回归小,但依旧维持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结果是稳健的。

五、进一步分析

(一)两次政策冲击

高考扩招在理论上具有两个政策节点,2003年第一批本科生毕业和2006年第一批研究生毕业。那么,2006年的第一批毕业研究生与本科生带来的人力资本扩张的叠加效应,是否也会对制造业创新绩效产生影响呢?如果产生影响,与2003年相比,2006年政策冲击产生的影响会更大吗?这些问题值得进一步讨论。

为了进一步区分比较本科生扩张效应与研究生、本科生的叠加效应对创新的影响,引入post03和post06变量,规定post03变量在2003—2005年时取值为1,post06变量在2006年及以后取值为1,其余年份两组变量均取值为0。再结合HHC构建两组并存的双重差分,具体回归结果见表6。结果显示,交互项HHC×post03和交互项HHC×post06的系数均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为正,且后者的系数比前者的系数大,说明研究生和本科生扩招的叠加效应对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比单纯本科毕业生扩张效应带来的促进作用要大。因此,假设2成立。

(二)异质性分析

1. 企业所在地理位置。

将样本按地理位置分为东部地区、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三个子样本,回归结果见表7。在2003年第一次政策冲击下,东部地区的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中部和西部地区的系数不显著。相比2003年,2006年第二次政策冲击使东部地区的系数数值增大,且显著性不变;中部地区系数数值增大,但依旧不显著;西部地区系数虽然依旧不显著,但数值减小了。这说明人力资本扩张对东部地区企业的创新绩效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对中部地区有促进作用,但并不显著,而对西部地区有负向影响。由于初始要素禀赋和后期发展水平等方面的较大差异,中国各地区呈现出发展不平衡的特征。相比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聚集更多创新资源。东部不仅拥有众多高等院校,而且吸收了中西部高校毕业的众多优秀人才,因此人力资本扩张能够更好地推动东部制造业创新绩效的提升。值得注意的是,受到两次人力资本扩张冲击,西部地区的系数一直为负,虽然并不显著,但也说明了高学历人力资本更多地流向了东部和中部地区。西部地区高素质人力资本流失,导致制造业创新绩效下降,这种负效应在2006年的冲击下更为明显。

2. 基于要素密集度的企业分类。

本文通过测算各行业劳动、资本与技术要素所占比重,将样本按要素密集度分为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29],再分别进行两次政策冲击的回归估计,结果见表8。从结果来看,在2003年第一次政策冲击下,本科毕业生激增带来的人力资本扩张对劳动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企业创新绩效有显著促进作用,但对资本密集型企业创新绩效促进作用不明显。在2006年研究生和本科毕业生激增带来的双重人力资本扩张的刺激下,技术密集型企业创新绩效得到了更大的提升;比较而言,劳动密集型企业创新绩效有所下降;资本密集型企业创新绩效受到人力资本扩张的正向影响,但影响依旧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技术密集型企业本身更重视研发投入与技术创新,高等教育扩招为技术密集型企业输送更多技术型和创新型人才,帮助企业突破核心技术问题,从而提升了制造业创新绩效。2003年左右,在大学毕业生数量激增的初期,原本依托简单劳动投入的劳动密集型企业生产效率和创新绩效得到提升,但随着研究生与本科毕业生激增的叠加效应使人力成本快速上升,劳动密集型企业的利润空间受到挤压且劳动力供给短缺,导致劳动密集型企业研发投入与创新绩效的下降。

3. 企业所有制。

表9报告了国有企业、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子样本在两次政策冲击下的回归结果。从中可以看到,在2003年的第一次冲击下,民营企业的系数为0.0722且显著,而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在2006年的第二次冲击下,民营企业的系数依旧显著为正(0.114),且数值大于2003年的;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的系数依旧不显著,但符号变为正号。这表明在样本期内,人力资本扩张只是显著提高了民营企业的创新绩效,而对其他类型企业创新绩效未能产生显著的促进作用。主要原因如下:在2003年前,国有企业和外资企业吸收了大部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而高考扩招之后中国民营企业吸收了大量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改变了以往高层次人才的流向,提升了民营制造业创新绩效。为什么2006年人力资本扩张比2003年人力资本扩张对各类企业的影响更大?可能的原因如下:随着贸易自由化的发展,国有企业改革推进与脱困,且国内人力资本水平受到高等教育持续扩张与研究生毕业的叠加影响,国有企业与外资企业创新受到人力资本扩张影响更大[30];同时,民营企业进入利用高素质人力资本提升创新绩效的快速成長期。因此,相比2003年,2006年人力资本扩张的叠加效应对各类所有制制造业企业创新绩效都起到了更好的促进作用。

六、结论与启示

利用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以1999年“高考扩招”这一外生政策引起的人力资本扩张构造准自然实验,采用双重差分法详细评估了本科和研究生学历人力资本扩张对制造业创新绩效的影响。结果显示:(1)“高考扩招”带来的人力资本扩张显著提升了中国制造业的创新绩效,这一结论在进行了多种稳健性检验后依旧成立。(2)区分了2003年本科生毕业带来的人力资本扩张效应和2006年研究生毕业带来的人力资本扩张的叠加效应,发现2006年人力资本扩张的叠加效应对制造业创新绩效的促进作用比2003年人力资本扩张对创新绩效的促进作用更大。(3)异质性分析发现,人力资本扩张对东部地区企业的创新绩效提升更为显著,对技术密集型企业的创新效应显著为正,对民营企业政策效应十分显著。本文补充了人力资本扩张对中国制造业创新绩效方面的研究。

本文的政策启示如下:

第一,加速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以此提升中国企业创新能力。继续加大对高等教育的投入,以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变革,以及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进程中重大战略需求为导向,以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促进人力资本结构高级化,推动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高质量发展。

第二,继续加大对研究生的培养力度,为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人才支持。保持研究生招生规模合理增速的基础上,为实体经济的人力资本结构优化提供相配套的人才政策,进一步提升战略性新兴产业的研究生学历人力资本比重,以此促进制造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

第三,為中西部地区创新驱动发展培养高层次人才,创造良好的人才成长环境。中西部高校应聚焦区域经济社会发展需求,打造服务地方经济、拥有地方特色的优势专业,为人力资本市场提供适应当地需求的高素质人才。同时,政府应加快推进中西部地区新型城镇化和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提高社会保障水平,优化营商环境,破除制约人才流动和发展的障碍。

第四,优化要素投入结构,提升不同要素密集型制造业创新绩效。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需要继续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应该继续保持人力资本对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创新绩效的促进作用;提升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对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创新绩效的协同作用;引导劳动密集型企业从依靠简单劳动力支撑企业发展,转变为利用人力资本积累带动企业转型升级,提高制造业创新绩效。

第五,利用高素质人力资本,提升不同产权性质类型制造业创新绩效。企业是技术创新的主体。对于民营企业,应该继续大力引进优秀人才,保持民营企业创新依靠国内高级人才驱动的势头。对于国有企业,应该在利用研发资本投入优势的基础上,提高研发人力投入的质量与产出绩效,同时避免技术与管理人才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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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钟 瑶)

Expansion of Human Capital and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LI Hongchen, CAO Hongjian

(Business School,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Hunan 410081,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constructs a quasi-natural experiment based on the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enrollment expansion policy to investigate the impact of the superposition effect of the expansion of undergraduate and graduate degrees on the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e research finds that the expansion of human capital significantly improves the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e superposition effect of graduate and undergraduate degree expansion is greater than that of undergraduate degree expansion on innovation performance. The expansion of human capital has significantly improved the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in the East, technology intensive manufacturing enterprises and private manufacturing enterprises. This study provides empirical evidence for Chinas human capital expansion to improve the innovation performance of manufacturing industry, and also provides policy enlightenment for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manufacturing industr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university enrollment expansion again.

Key words:human capital; innovation performance; higher education;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manufacturing industry

收稿日期: 2022-08-20

基金項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22&ZD052);湖南省自科基金(2021JJ3045);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QL20210122)

作者简介: 李虹辰(1993—),女,湖南株洲人,湖南师范大学商学院经济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产业组织与产业政策;通讯作者:曹虹剑(1975—),男,湖南桃江人,经济学博士,湖南师范大学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产业组织与产业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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