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夫
作者简介:旅日作家,代表作有《土街》《无花界落地的声响》等。
写作成为职业,对我而言,可以说既是偶然,也是一种必然。说是偶然,因为成为一个作家既不是我的理想,更不是当年我的职业规划。我在上中学的时候,所有科目里最喜欢的,是生物课。老师在讲孟德尔遗传定律的时候,说两朵颜色和形状完全不同的花朵,经过杂交以后,便会培育出颜色和形状完全不同的新品种。这当时让我觉得神奇无比。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对于我这样一个生活在大西北偏僻农村的少年而言,不可能听说过关于克隆的概念。但从那个时候起,我脑子里却永远都在想与之相关的事。我觉得在实验室里,通过各种手段,一定有可能通过对两种动物的杂交,创造出地球上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新物种。所以高考时我最想填报的志愿就是生物系。但一个中学生是没有资格靠兴趣来规划自己职业的,家人出于对我日后生活的考虑,让我填报了他们认为更靠谱的别的院系。作为一个理工男,我87年从北大毕业时,恰逢国家图书馆新馆落成,我被分配到了国图。那是一份特别清闲的工作,那时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但却有着大把的时间。就是因为闲得无聊,我忽然萌生了写作的念头。在此之前,我跟文学的关系就是在北大时当过一份名为《北大学生报》文学版的业余编辑,写过一两篇不三不四的散文而已。在国家图书馆的单身宿舍里,我开始写《土街》的时候,原本计划是写一个关于童年记忆的短篇小说,结果小说本身的内容忽然膨胀起来,很快就成了一个近二十万字的长篇。这部书曾得到国内一家非常出名的文学出版社的认可并进入了出版流程,但后来因为国内一个历史事件的发生,出版社的审稿标准发生了变化,他们认为这是一部涉及到土改内容的书,所以又有点担心出版是否会有所犯忌,只好取消了出版计划。后来《土街》被书商买走了,结果一本纯文学小说变成了畅销书,当年一时到处都是它的盗版。就是因为长篇小说《土街》意外畅销的偶然,让我开始了漫长的写作生涯。我说成为一个写作者同时又是一种必然,这是因为小说写作在无形中满足了我当年关于创造新物种的职业渴望。
我的写作理念:我曾在许多场合中多次表达过这样的意思,我不太喜欢现实主义的作品,但这并不代表我低估现实主义作品的价值和意义,而只是像对待不同的食物一样,有人喜欢粤菜,有人喜欢鲁菜,有人可能更喜欢风味小吃,只不过是一种个人口味。我的这种阅读和写作倾向,必然跟我的性格、跟我当年非常执着的兴趣有关。在我看来,文字的功能不仅仅是可以记录生活,而且更能够创造生活。当年没能选择上生物系,没能实现创造新物种的梦想,这一直是我内心的一个遗憾。但正是通过写作,通过文字,通过小说,让我对创造一种与我们眼下生活截然不同的新体验的想法得到了满足和实现。这也是我偏爱被称之为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小说的根本原因。其实我不太喜欢魔幻现实主义这个提法,我觉得我的小说并不魔幻,我拒绝那些类似阿拉伯飞毯一样过于神话的情节,我的小说只是另一种大众相对陌生的、有别于我们传统的人生经验的现实而已。我小说里那些村落、小镇和城市,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都看似熟悉而又陌生异常,它们既是真实的,又是梦境般虚幻的,这让我体验了一种非常强烈的对生活之外生活的新奇感受,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小说写作是对我生存体验和精神欲望的成全,所以写作于我而言,不是一种文化和道义上的责任,而只是一种个人的生活方式,它带给了我无与伦比的巨大快乐,而这种快乐是我写作最大的动力来源。
最近的创作情况:迄今我除了两部散文集和一部翻译的日本小说外,总共出版了11部长篇小说。继《无花果落地的声响》2019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之后,去年1月份,花城出版社出版了新长篇《咬你》,这是一部关于忠诚与背叛的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一条叫“太岁”的狗,通过狗的視觉,观察到秦王镇的各种变化和兴衰,观察到他的主人秦五常的各种罪恶,最后这条特别忠诚的走狗觉悟之后咬死了自己的主人。今年的另一部新长篇《阿吾的理想国》正在出版之中,估计不久就会上架。我前不久刚完成了另一部长篇小说《黑白浮世绘》,可能会放在明年年初出版。这本书的内容是一个叫高桥的退休女教授的自述。她年轻时在北京留学的时候被一个学校保安强奸,这个事件构成她一生的噩梦,包括她短暂的婚姻,她跟儿子之间亲情的疏远,毁了她的一生。等老了退休以后,她再去北京的时候,无意中与过去的仇人相遇。结果才发现在犯罪当晚,她用啤酒瓶子扎瞎了罪犯的眼睛以后,这个人现在沦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苦难无比的人,就像耗子或者蟑螂一样活着。我讲这个故事,并不是说需要特别大度地去宽容某一个罪人,只是讲了一个人与自己内心执念的和解。眼下我正在写一个新长篇,名字暂定为《婚姻生活白皮书》。我的长篇基本是两部表达一个主题。《婚姻生活白皮书》和完成不久的《黑白浮世绘》,表达的都是悲悯、宽恕和与自己内心一种执念的和解。这两本书都是第一人称叙述的,《黑白浮世绘》里的“我”最终与内心折磨了自己一生的执念和解。而《婚姻生活白皮书》则讲了一个男人对背叛自己的妻子和曾情同手足的朋友的双重原谅。近一两年,除了长篇小说的写作,我也陆陆续续写了一些中短篇小说和散文随笔,比如发在《湖南文学》的中篇小说《爱情灰度》、发在《作家》杂志的短篇《缘分》、《大家》杂志的《B种情感》、《山东文学》的《我的妹妹马海美》等。
鉴于时间的关系,我就说这么多,谢谢大家!
(责任编辑:黄洁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