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然(华中科技大学)
除夕,回乡下老家过年。
在太婆的老屋里,妈妈和奶奶忙活起年夜饭,爸爸则弄起生火的活计来。我和弟弟一箱箱地从车上卸下木炭,爸爸从长梯一溜烟地爬上阁楼,找来年代久远的火盆。打趣着彼此的小黑手,我对弟弟眨眨眼睛,我们的眼里都闪烁着久违的兴奋。
爸爸用火钳把木炭一根一根支成宝塔状,点上火后,小火苗便迅速蔓延,拥抱住底下所有的木炭。火光映在弟弟和爸爸的脸上,红彤彤的。炭火夹杂着久违的温暖,生猛地驱赶走我们身上的寒气,不一会儿我便感到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往年生火,用的是太婆从山上捡回的柴,太婆离开了,老屋里便也没了柴。想想,其实还是太婆生得火旺。爸爸生起火后便上山给太婆点灯了,我多希望灯火的温热也能够温暖到长眠地下的她。
炭火旁,我们全家人手一碗,吃着锅巴粥,胃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电视里放着春晚的节目,电视外的老屋里也上演起我们家的新年节目。
燃得正旺的炭火边,奶奶和妈妈用方言与我笑谈起往事。“你太公把你放在小推车里,天天推你出去玩,结果有一次在小白山广场上不小心把车推翻了……还记得不?”“还有你爹爹呢,你养在公公家那会儿,每天晚上看完你,才肯回去睡觉……”我像小时候一样,“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笑着说记得,完成这个特别的仪式。其实,我已经分辨不清到底算不算记得。小时候应是记得的,那时,每次家人们打趣我的“糗事”,故事画面便自然地在我脑海中鲜活起来。长大后,再听到家人回忆起我的小时候,我的“记得”便脱离了回忆中的故事本身,只剩“记得”的躯壳。小时候的我早已听得耳朵起茧,一讲到此类话题便跑得远远的。但今年再提时,却感到新鲜的陌生。这让我不禁想到希腊神话里的奥德修斯,想到“记忆中的时光已经完全消逝,以后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叙述中重寻它的痕迹”。太婆若在,应还是会笑着问我:“还记得太公吗?”记忆被人在意,才能成为回忆。炭火边家人的回忆,推我溯回记忆深处。原来,过去的寻回,是能让人安心的。自忙碌的高中以来,我时常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无形中丢失了某些重要的东西,还好在沉重的压力退潮后,我终于找到遗失很久的那一块碎片。在炭火旁,我的脸早已有了红晕,再望向家人红通通的脸,安稳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看完春晚,觉得还是不尽兴,我便和弟弟抱起烟花,支起门栓,推开“吱呀吱呀”的门,跨过门槛,跑进深夜里。
城市里禁放烟花,再加上学业繁忙,想想我也有三四年没在新年时放过烟花了,小时候与弟弟玩烟花爆竹时的快乐满足,竟也在烟花点燃那一刹那再次光顾。我和弟弟被眼前的烟花所吸引,欣赏着每次爆发带来的绚烂,浸染在浓浓的年味中。
烟花已尽,夜显得更静了。池塘的水面上有一抹淡黄色的光影,那是鄰居家门口挂着的小灯的光芒。那片亮着的水面波纹一闪一闪,好像守岁时家人的细语,一词一句,光影般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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