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儿童分级阅读应走向系统范式

王妍妍

近期，中国书刊发行业协会和中国教育装备行业协会共同举办了《3-8岁儿童分级阅读指导》团体标准发布会，这是我国首个由行业协会正式发布的儿童分级阅读标准。何为分级阅读？团体标准的发布能解决哪些儿童阅读教育的问题？如何根据孩子的阅读能力发展水平选择合适的读物？我们采访了首都师范大学教授、《3-8岁儿童分级阅读指导》团体标准研制首席专家王蕾，希望通过她的解答为儿童阅读提供科学的指导，开展因材施教的阅读教育。

科学提供读物与指导迫在眉睫

◎《教育家》：作为分级阅读教育的倡导者，您为什么要提倡进行分级阅读？儿童分级阅读的核心是什么？

王蕾：随着全民阅读的深入推进，读书已成为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之一。一系列政府文件也从不同层面倡导儿童分级阅读：比如，《全民阅读“十三五”时期发展规划》中提出，要“借鉴国外阅读能力测试、分级阅读等科学方法，探索建立中国儿童阶梯閱读体系” ；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 研制的《中小学生阅读指导目录（2020年版）》中提出，要“根据青少年儿童不同时期的心智发展水平、认知理解能力和阅读特点，科学地选择适合不同学段、年龄段的青少年儿童读物”。2016年，我承担了教育部儿童阅读研究“分级阅读与儿童文学教育”课题，该课题的立项意味着分级阅读教育正式在基础教育领域开展研究。

当前阅读教育面临三大难题：读什么、怎么读、读了如何评价。分级阅读能够通过体系化的研究与实践，全方位解决这三大难题，帮助我们构建科学、系统的儿童阅读教育范式。

分级阅读指依据不同阶段的儿童身心发展规律，根据儿童的阅读能力水平为其匹配相适应的读物与阅读指导，是一种在全世界范围内推行的成熟阅读推广理念。分级阅读不只是给儿童提供读物，还需要有依据儿童阅读发展水平相对应的指导。简单来说， 在选书的时候，我们应关注书的内容是否适合这一阶段的儿童，即是否喜欢读、能否读懂、是否应现在读；注重结合不同阶段的儿童阅读发展水平，而不是根据成人的阅读导向。比如，3个月以内的孩子，我们可给他提供黑白卡进行视觉刺激，等孩子到了4个月左右进入口腔敏感期爱咬东西时，可以选择一些布书，满足孩子的需求。同时，我们提供给儿童的阅读指导也需要符合他的阅读发展水平，比如我们开发的《京师幼儿原创分级阅读》幼儿园阅读活动资源，用提问式的阅读教学法，循序渐进地帮助3-6岁幼儿进行阅读策略的启蒙学习。可以说，分级阅读根本上是为儿童服务的，是最懂儿童的阅读教育，它为儿童提供的读物与指导都是依据于儿童自身的阅读发展水平。

◎《教育家》：读什么、怎么读，是我国儿童阅读教育的主要难点。从您多年的研究经验来看，儿童分级阅读能够改变哪些现状？

王蕾：首先，在内容提供上，让童书出版有章可循。有些编辑在做图书策划的时候，对分级阅读的标准不够了解，导致有的书籍并不适合这个年龄段孩子阅读。比如，在策划0-1岁的婴儿图书时，应该从婴儿会经历口腔敏感期、触摸期等特殊发育期的现实出发，多开发一些布书、触摸书、洞洞书等特殊形态的玩具书。

其次，在内容挑选上，让教师和家长的选书有章可循。按照儿童分级阅读的标准和指导，教师和家长知道应该如何选书、按照什么样的方式进行教师教读与亲子阅读，比如在教师的阅读指导上，我们提出了一种提问式阅读教学法。什么是提问式阅读？以前上课基本上都是教师提问，孩子回答，而在儿童分级阅读课程中，我们倡导更多由孩子提出问题，针对这些问题，孩子和教师一起讨论，当孩子提问时，他会更有思考的主动权。

最后，在内容评价上有章可循。如何知道书中的内容儿童是否掌握？小学阶段应完成145万字的阅读量，要如何实现？此时，可以按照分级阅读教育的测评体系，帮助阅读教育更加科学化、精准化、专业化。

构建科学的阅读标准和体系

◎《教育家》：《3-8岁儿童分级阅读指导》团体标准出台的意义和价值何在？其推荐书目是依据哪些因素制定的？

王蕾：《3-8岁儿童分级阅读指导》团体标准从图书供应、阅读推广与教育指导各环节解决孩子“读什么”“怎么读”的问题，从基础阅读出发，对阅读能力提供阶梯性指导。依据《3-8岁儿童分级阅读指导》团体标准，我们还发布了推荐书目，按照3-4岁、4-5岁、5-6岁、6-7岁、7-8岁5个级别，评选出涵盖人文社科、文学、自然科学、艺术四大类别的100本精品图书和一套6种分级阅读课程。

在学校和家庭中，教师和家长依据标准，能明确各年龄段儿童的阅读能力指导目标，有效提升孩子的阅读素养。在图书分级供应的工作中，童书出版人员、儿童阅读推广人依据标准，能更好地为各年龄段儿童选择适宜阅读的图书，开展高质量的图书分级供应和阅读推广工作。

◎《教育家》：目前，我国分级阅读的实践仍处于起步阶段，可是市场上贴着分级阅读标签的儿童读物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其优劣却有待检验。分级阅读标准散点开花，应如何灵活应变，形成一个专业的标准？

王蕾：第一，实行动态化研制。首先，需要从目前的阅读现状出发，解决现实中的阅读问题。其次，标准研制本身就是动态的，要基于现有的图书做分类的调研与整理，还要根据图书出版发行、推广教学等实际需求灵活调整。

第二，注重实践运用。标准出来之后不能束之高阁，无论是我们已经发布的分级阅读首个学术标准“鎏阅”标准、《3-8岁儿童分级阅读指导》团体标准，还是国家新闻出版署立项的儿童分级阅读指导的行业标准，都要落实到应用实践中。我们依据标准研发的书单、读本、课程等，会在实践应用场景中进行使用，根据使用的效果，再对现有分级标准进行修订调整，让分级阅读标准应用于实践，又依据实践反馈来不断调整标准，让标准在不断的实践应用中迭代成熟。

第三，借力人工智能。我们在制定分级阅读标准的时候，一方面是通过相应的测评仪器，另一方面是通过人工分级。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很多人工分级的任务可以让机器来配合，未来形成更为科学的人工与机器并重的中文分级阅读体系。

第四，量化评定图书的分级特征。在做分级阅读标准的时候，可以借鉴欧美等国家量化评定图书的分级特征和阅读能力的发展水平。另外，不同分级标准之间可以有效互通，切记不要把分级阅读复杂化，毕竟阅读以人为本，我们要便捷地使用它，而不是让它更复杂。

◎《教育家》：有人说，在儿童阅读问题上不能培养标准件，而是应当个性化、多样化、多元化，不能把儿童的阅读范围囿于某个标准之内，而是把阅读的权利还给儿童。您怎么看？如何把阅读自主权还给孩子？

王蕾：儿童并非天生会阅读，他通过具象的图画和抽象的文字符号来认识世界。8岁以前，儿童主要是学习阅读，8岁之后则是通过阅读来学习。拥有阅读的自主权在于先让孩子学会阅读的策略方法，才能帮助孩子爱上阅读。分级阅读给儿童学习阅读提供了一个良好途径，它有科学的标准和体系，能让孩子循序渐进地学习阅读方法。当孩子学会阅读方法后，可以更为自主地选书与读书，才能真正享受阅读，爱上阅读才成为可能。当他爱上阅读之后，才能逐渐达成海量阅读，甚至终身阅读。这就好比让孩子学习游泳，如果孩子不会游，又怎么能爱上游泳？不爱上游泳，又怎么可能坚持下去？阅读也是如此，需要通过相应的标准引导、推进，让孩子明白阅读的价值所在。

尊重现实，才能因材施教

◎《教育家》：您曾提出：“尊重每一个孩子的差异，适合孩子的才是最好的。”如何根据孩子的不同需求和阅读偏好，选择适合他们的分级读物？

王蕾：在这个过程中，“量尺”很重要。比如为教师提供阅读水平的专业测试指导，讓学校、家庭、出版单位等做好分级阅读的评级工作，告诉大家这把“尺子”该怎么用。比如，“鎏阅”标准便是按照童话、小说、诗歌、散文等文类进行相应读物分级，可以让教师结合文字、篇章、主题等维度要求，在选择儿童读物时获得专业的选书途径与指导形式，我国开展分级阅读研究较早的北京市朝阳区实验小学的阅读课程就依托这一标准进行读物与阅读指导的构建。另外，家长也可以按照“量尺”带着孩子进行图书选择。比如，《3-8岁儿童分级阅读指导》团体标准的分级书单推出之后，家长就可以带孩子选择适合相应年龄的书籍。当然，每个年龄段的孩子因为成长背景、家庭环境、生理发育水平的差异，阅读水平不尽相同，我们要尊重孩子的阅读水平差异。只有尊重这样的现实，才能因材施教，为他们提供精准有效的阅读指导。

◎《教育家》：童书分级曾一度引发争议，比如有人认为标准化反而会扼杀孩子的阅读积极性，对此，您作何评价？

王蕾：分级阅读并不是把阅读标准化，它恰恰是从孩子的视角出发，根据普通儿童的阅读发展水平制定的阅读分级标准，可以满足绝大多数孩子的阅读需求。比如，我们看孩子的身高体重是否达标，会参考身高体重发育标准表，那么，如果孩子没有在这个标准内，是否就意味着不正常呢？当然不是，标准只是根据绝大多数孩子的平均水平制定的参考值，在实践中还是要根据孩子的个体差异辩证应用。

分级阅读的目的是尊重和支持儿童的发展，让有不同阅读需要和处于不同发展水平的儿童，都能读到适宜的图书、获得相应的指导。因此，分级阅读不是扼杀积极性，而是帮助孩子建立阅读自信，从被动阅读走向主动阅读。

◎《教育家》：目前，大部分家长对分级阅读缺乏系统的认识，那么，家长在给孩子选择中文分级阅读读物时应注意哪些问题，要避开哪些“雷区”？

王蕾：随着对阅读的刚性需求，分级阅读读物成为一个重要的品类，家长在选择分级阅读读物时要避开一些误区。

其一，认识到分级阅读读物不等于识字读物。识字读物只是分级阅读读物的一个类别，只代表儿童阅读水平发展的某个阶段的阅读需求，如果把阅读等同于识字，就把孩子阅读素养的培养窄化了，就会错过很多阅读乐趣。比如，3岁之前，孩子对于文字符号的理解能力有限，这个阶段“读图”才是阅读的重点，能够更有效地发展孩子的各项认知能力，这比单纯的“认字”要重要得多。

其二，认识到分级阅读读物不等于阅读理解读物。我发现很多教辅类读物打上分级阅读的标签，其实就是各种阅读理解题，阅读最根本的还是培养孩子对阅读的热爱，而非简单的阅读理解。

其三，认识到分级阅读读物不等于文字书分级阅读。现在有很多书，只让孩子重点认字、重点做理解，在《3-8岁儿童分级阅读指导》团体标准里，可以看到图画的分级标准。我们在给孩子选择分级读物的时候，不仅要看文字是否呈现阶梯化发展，还要看图画的分级是如何科学体现的。

其四，首选原创中文分级读物。为何不将引进版本的分级读物作为首选呢？是因为国外分级读物的标准涉及字词、句式、篇章等，翻译成中文之后，有的可能已经无法成为这个阶段孩子需要的基础字词、常用句式，原创中文分级读物却能根据中文语言的现实出发做相应编排，能满足孩子的中文阅读需求。而且，本土化的阅读内容资源应该得到重视，它能帮助孩子更好地建构母语阅读的成长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