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籽,灌河冬天的一份厚礼(外二篇)

2023-05-30 10:48相海龙
参花(下) 2023年5期
关键词:灌河萝卜干桑葚

大雪过后,外地的好朋友打电话过来问,你们那里今年虾籽还有吗?我一听,笑了,怎么会没有呢,如今只有一年比一年多,一年比一年好。朋友好多年前来这里吃过虾籽,吃了一次后便终生难忘,每到冬天就开始念叨,真是挡不住的诱惑。是的,现在又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很多新鲜的吃食都自我“雪藏”了起来,在用唯美的时光提升自己,静静地等待时日,可以重新焕发神采,在人们挑剔的舌尖上写下自己崭新的骄傲。这不,在灌河有一道美食,只有在冬天才显出踪影,成为餐桌上争宠的佳肴,在悠久的岁月里赢得了人们一次次由衷地点赞。

它就是这里的特产——虾籽。

这个虾籽并不是河虾或海虾产的籽,而是在海水与淡水相汇交融的地方生长出来的一种蜉蝣微生物,一粒粒如针尖大小,甚至更小,灰白色。据考证,这种食物只有冬天的灌河里才有,也只有在这个时节,在灌南、灌云和响水一带灌河流域地区,在热闹的菜市场、在主妇的菜篮子里、在餐桌上,才可以看见它们。虾籽微小,渔民用一个个密网捕捞,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前些年,因为河水污染严重,虾籽产量很少,最近几年随着灌河水质的不断好转,产量也渐渐多了起来。

虾籽的吃法很简单,捡剔干净后,将葱花油盐放进锅里炝爆,再把虾籽放进去,不停地翻搅,虾籽渐凝,结成一个个小块,再放入青菜或白菜、姜蒜和佐料,加入适量的水,煮到十分透即好。或是先将锅烧热,在虾籽里加上几个鸡蛋,让蛋清蛋黄充分地融合到虾籽里,把虾籽炕熟,这样虾籽就会结成更大的团块;再将锅洗干净,放入葱花油盐炒爆,放进虾籽、水,青菜、白菜或姜蒜,煮到熟透就可以食用了。倘若在虾籽烧制中放些卤水豆腐在里面,不仅色泽上更加和谐完美,在味道上也是相得益彰。还有人用虾籽做成圆子,再加入青菜或白菜、姜蒜和各种自己喜好的佐料,一直煮到各种食材都意气风发,透到彻底,更加好吃,这是一种创新的吃法,受到很多人的欢迎。虾籽的烧煮做法并不复杂,有点像做烩菜的样子,关键是配菜要新鲜,要煮到十分的透,才能够让味道完全释放出来,不然吃到嘴里的口感是不一样的。倘若有土锅灶,就会吃出另一番天地来,用干透的木柴当柴火,在虾籽锅里贴上一圈锅贴,锅贴的一半在汤汁中,火是明亮的火,汤是周正的汤,饼是翠软的饼,想一想,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味道,有几个人能够禁得住这美食的召唤呢。

虾籽烧好后必须趁热吃,才能够吃出原味,吃出新鲜劲儿,吃出长久期盼的热烈感觉。这个时候,好饮者小酌几杯佳酿,心中自然能够荡漾开无限缱绻的山水。

虾籽是一道民间菜肴,最普通不过,可以说名不见经传,但它以自己独有的味道给了人们尽情地等待和喜欢,这种等待是值得的,这种喜欢发自于内心,随性而淳朴。说到底,人们之所以喜欢虾籽,完全是热爱虾籽的味道,虾籽的味道既有海鲜的鲜美,更有河鲜的柔美。这种美,有大家闺秀的细腻严谨,也有小家碧玉的平和清新,都很踏实,一点不张狂,也不做作,更不拖泥带水,轻轻的、薄薄的,似乎是透明的,能够很快占领人的口腔,迅速融入身体里,让人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全部是通透的,在大快朵颐中觉得是遇到了红颜,邂逅了知己,瞧见了念念想想的牵挂。

从深秋开始,灌河里就有了虾籽,到“出九”以后才基本销声匿迹,但吃正宗味道的虾籽,在时间上需要掐头去尾,大雪节气后,天气愈加寒冷,这个时候才是品尝虾籽的真正开始,“出九”以后虽然也还有虾籽,但味道已经变得浅淡,木木的,松垮了许多,也很碜,根本不好吃。虾籽无法人工养殖,也不能在大棚里反季节生长,所以吃虾籽要抓住时机,不然一等就是一年,有些好东西不要轻易错过,有时候错过就是一种失去。正如汪曾祺所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不辜负简单的美食,起码是做到了不辜负自己。

灌河是一条很平凡的河流,始终低调地流淌在岁月里,但在她从不停歇的潮涌波动中,永远在孕育着希望,时时带给人们新的惊喜。虾籽,无疑是她在冬天奉献给人们的一份厚礼。

萝卜干,在初冬的最美相遇

到了冬天,每家每户都要腌制萝卜干,过去如此,现在也有许多人家仍然保留着这个生活习惯。虽然超市里和网上买得到各种口味的萝卜干,但哪有自己做出来的好吃呢,何况有时候吃的就是一种亲力亲为的细腻过程和美好感觉。

很多人爱吃萝卜干,因为它是下饭的绝佳小菜,这个倒是一点都没有夸张。

这不,立冬后不久,天气很听话,按照时序的节奏冷了下来,腌制萝卜干的大好时机来了,真的不容错过。从自家地里挖出了许多萝卜,白的、青的、红的,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水灵灵,娇嫩嫩,看上去就让人欢喜得很。你瞧,白的很纯净,青的很纯粹,红的很纯朴,咬一口,真是脆、酥、香,毫不吝啬的汁水得意地滋润着我们的口腔,非常爽口。萝卜含有维生素C等多种营养元素,俗话说得好,“萝卜进城,药铺关门”“五谷杂粮壮身体,白菜萝卜保平安”,尤其是冬天的萝卜,赛得了人参,营养价值极高。

腌制萝卜干用大红萝卜的比较多,把大萝卜用清水洗干净,一个个小心地切成长条,放在比较大的塑料盆里反复搓揉,目的是让盐分尽快进入萝卜的身体,它们分别很长时间,已经相互等候好久了,急切地盼着一种无声的融合,成就一番别人不可知晓的柔情蜜意。晨曦微露,天高气爽,阳光正好,把萝卜条在干净的场地或是塑料薄膜上摊开,让它们彼此保持足够的距离,形成无遮无挡的恣意态势,盡情地享受阳光的抚摸和照耀。微微的风专门赶来,即使是匆匆路过,都给每一根萝卜条带来了熨帖的问候。到了下午一两点钟,要把萝卜条翻动一下,让萝卜条的各个切面与每个角度都不要被多情的阳光遗漏掉。到了晚上,一定要记得把萝卜条收拢起来,用严实的东西盖好,夜里露水重、湿度大,这时它们需要的是“重点保护”。腌制和晾晒萝卜干是一个细心侍弄的过程,必须要心平气和,要轻拿轻放,要周到照应。

腌制和晾晒萝卜干是初冬里可以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既暖手,又暖心。只要赶上好天气,萝卜条总会不负期望,一天天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由表及里的深刻变化,由“坚硬”变得“柔软”,颜色上也在阳光、盐分、风的作用下,由白变红、由青变紫、由红变赭,看上去更深厚,更大气,更有风度。过了十朝半月,萝卜条完成了“蜕变”,实现了“脱胎换骨”,修成了“正果”,成为名副其实的萝卜干了,乍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但它们完全对得起“佳肴”这个尊贵而荣耀的称呼。

萝卜干怎么吃,这里是有些讲究的,但总的来说不复杂。最简单的吃法就是把萝卜干洗净,从丁头开始切好,放点酱油、醋,搅拌搅拌就好了,嚼起来嘣脆。假若在此基础上,再放点新鲜的芫荽,拌入切碎的蒜叶、蒜瓣或蒜蓉,味道当然上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如果有晶亮的香油助力,则完全可以达到味蕾上的“巅峰”。我们家经常把萝卜干切成大丁,用葱叶、姜丝、红辣椒和蒜块做拌料,锅里的油烧熟,把萝卜干与拌料一起放进热锅里,加入少许料酒、老醋和生抽,快炒至熟,然后盛在小巧的白瓷碗里和不大的盏里,各种颜色、各种风味、各种口感在这里高度聚合,用心偎依,独具特色,另有一份寻常中不一般的诗情画意。

和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相比,萝卜干是饮食中的“小家碧玉”,是居家生活里的“外一首”,但它们以自己的微小、醇和与爽口获得了人们的喜爱,在胃的持续瞩望中始终占有坚不可摧的一席之地。和萝卜干能够紧密匹配的,是各种各样的稀饭,是各种各样的面饼,因为它们是永远无法离开的深情伴侣。

桑葚

今晚和老婆去超市买东西,在水果货架那里竟然看到了桑葚,装在一个个透明塑料盒里,塑料盒大概只有一般饭盒的一半大吧,上面覆盖着一层保鲜膜。看到桑葚,我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真是好多年没有见过了。装在盒子里的桑葚个头不算小,模样周正,颜色鲜艳,看着是满满的一盒,标价九块钱,还真不算贵,毫不犹豫地拿了一盒,小心谨慎地放进了推车里。老婆怕桑葚“受伤”,专门将桑葚放到一边,瞅来瞧去了好一会儿,宝贝似的,看得出她内心里同样有着不一般的喜欢。

桑葚是个好东西,毫不夸张地说,既是食物,也是很不错的保健品,它富含糖、苹果酸、维生素b1、维生素b2、胡萝卜素等多种营养素,可以提高人们的免疫力,还有缓解衰老、美容美颜的功效,还能够用来酿酒,桑叶可以制茶。桑葚,不仅我们喜欢,古人更喜欢,《诗经》里多次描写了桑葚,“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吁嗟鸠兮,无食桑葚。”透过字里行间与悠远的时光,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大片桑葚田,绿油油的,朝气蓬勃,许多的斑鸠在天空中盘旋,它们贪恋着桑葚的美味,但桑葚吃多了,会醉的!《汉乐府》中《陌上桑》写了这样一位采桑少女,“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欧阳修在《再至汝阳三绝》中写道:“黄粟留鸣桑葚美,紫樱桃熟麦风凉。”可见桑葚从古至今就被人们赋予了寄托,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打上了诗情画意的印记。记得小时候,家里堂屋后面就有一棵高大的桑葚树,枝干有碗口粗,应该有些年月了,到了每一年的春天,不知不觉地长得浓荫蔽日,到了桑葚树开始挂果的时候,都是青青的、惹人爱不释手的样子,一个个像毛毛虫,一天天地招摇着我们。我真是有些急不可耐,一次次跑去看桑葚树,怎么看都看不夠、看不烦,心里面总在念叨,怎么还是青的,快点熟啊,快点熟啊,想着想着,就满口生津,心里面变得痒痒的,眼睛在树的枝枝干干上,在一片接着一片的叶子上,在一个个不言不语的果子上,不停地探视着,那是一个少年的期盼,也是始终不变的一点甜蜜念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似乎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一粒粒桑葚轮番熟了,熟得悄无声息,熟得贴切自然,熟得天衣无缝,熟得玲珑剔透,更是熟得问心无愧。我会带着两个妹妹,吆喝别的小伙伴,搬来凳子、扛来梯子,站在树下,用心地摘下桑葚,慢慢地递给妹妹或小伙伴,让她们先吃为快。熟透了的桑葚,多汁而饱满,一粘手,稍稍一碰,就有汁冒出来,弄得我手上都是紫红的,吃过桑葚,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换了一个紫红嘴唇,不小心弄到脸上,注定就是一个大花脸,这时往往惹得大家开心地笑起来。这是一棵毫不吝啬的桑葚树,颇为高产,在这个美好时节,我们几乎每一天都能够吃到甜甜的桑葚,那时候基本没有什么其他水果,每年都能吃到桑葚,算是很大的口福了。往后的日子里,风来过,雨来过,鸟雀也来过,很多桑葚就会掉到地下,我们一粒粒捡起来,用水洗干净,照常吃到肚子里,仍然是那样的甜。

现在看到桑葚,一下子勾起了我的许多回忆,家里堂屋后面的桑葚树是谁栽下的,长了有多少年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桑葚树的?这棵桑葚树现在还在不在了?对这些,我竟然完全不清楚,或是想不起来了。有时候,人是很奇怪的,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往往会在琐碎的生活中,渐渐地忘却,淹没在记忆的最深处,以为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其实这是一种最大的辜负。而这种辜负,我们自己却浑然不觉,让彼此渐行渐远,变得疏离,没有了该有的牵挂。比如桑葚,给了我童年那么多的美好和甜蜜,是自己最亲密的伙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没有了交集,陌生得仿佛不曾相识。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更多的是愧疚,是疼痛,是对自己的追问,也是一种追悔莫及与无可奈何。

结账后装袋的时候,老婆看我将桑葚放在最下面,连忙说,这样会压坏的,她不顾自己腿疼,把零零碎碎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把桑葚放到最上面,到车上放袋子的时候,也是格外小心,对桑葚实行“重点保护”。到了家,老婆知道我肯定正馋着桑葚,赶紧拿到厨房水池里去冲洗,当把桑葚倒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桑葚仅是塑料盒上面一层,下面垫了厚厚的泡沫,数来数去,就那么多,吃到嘴里,已经没有留在记忆里的那种纯粹的味道,那种甜蜜的味道,那种饱满的味道。是我变得年老沧桑,没有那么灵敏,失去了该有的味觉与口感了?还是桑葚改变了生长的方向,没有了初心和坚守呢?瞬间,我变得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是的,也许一切都在变,也许一切正在变,也许一切都没有变,我还不知道,一时还寻思不到正确的答案。

作者简介:相海龙,有散文、诗歌等作品发表于《牡丹》《诗龙门》《猛犸象》《连云港文学》《参花》等刊物。

(责任编辑 张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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