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锋
江南有一道名菜:腌笃鲜。这道菜的做法看起来简单,只是将春笋、百叶结、腌过的五花肉和咸肉一起炖煮即可。实则不然。一个“笃”字就预示着这是一个文火慢炖的细致活儿,“笃”后的腌笃鲜汤白汁浓、肉质酥肥,笋清香脆嫩、鲜味浓厚,十分好吃。这本是一道春日里的菜,我却在这个冬天对它起了馋念。
这时节哪儿有春笋?但味道是有记忆的。在我的记忆里,冬日里也是可以吃上腌笃鲜的。
那是什么食材替代了春笋,使得那一锅腌笃鲜没有失去盎然的鲜味?是莴苣!莴苣是耐寒性蔬菜,喜阴凉气候,好种,一年可得三茬儿。其中,寒冬时节的莴苣最为水灵、鲜美。
要买水灵、鲜美的莴苣不能去超市,得起个大早去菜场。到了菜场,就沿着菜场的外墙找,总能在角落里找到几个蹲着卖莴苣的菜农。他们卖的都是自家地里种了吃不完的莴苣,索性摘了拿出来卖。不多,通常也就三五十斤的量,但凡来晚一些都只能原地扼腕。
此時的莴苣极嫩,削了皮,通体晶莹润泽,如玉,如翠玉、碧玉!林洪的《山家清供》这样记载:“莴苣去叶、皮,寸切,瀹(yuè,意为煮)以沸汤,捣姜、盐、糖、熟油、醋拌,渍之,颇甘脆。”林洪还给这种吃法赋予一个极好听的名字—“脆琅玕”,喻其有玉石之美质。
“脆琅玕”,我也是喜欢的。但最喜的还是以莴苣代替春笋的腌笃鲜。汤沸,滚刀切成的莴苣段儿依然青翠,软而不糯。莴苣未变,但汤已染了莴苣的水灵、鲜美。
每一口莴苣,都让我觉得这是根植于江南的舌尖味道;每一口莴苣,都让我感觉其间夹带着春天的盎然气息,似乎春天也不远了。从少年到中年,隔了迢迢岁月,唯这一口冬日里的“鲜”牵系两端。自此,绵延的岁月有了更多深情的回味。
(摘自《广州日报》2022年12月18日,秋水长天荐)